身世

    长孙雪自然知晓沉风话中的那个夜晚是在指他们在焉都客栈的那个夜晚她有些意外沉风会说出这样的话,毕竟那天夜里做出决定的是她并不是沉风。

    “郎君怎不问我为何要如此做?”长孙雪向他反问道。

    沉风不明白长孙雪眼下为何还笑得出来,但面对长孙雪的问题还是很快答道:“我担忧会勾起你的伤心事。”

    “我其实并不伤心,站上高凳的那一刻只觉得十分无奈又绝望,我好似差点连我自己的生死都无法掌握,最后一点希望都要被心中的疲惫消耗殆尽。”长孙雪说完叹了口气,坐到了殿中那个木桌旁,“我说了这么多无关又伤春悲秋的话,郎君想来并不理解罢。这两日未见郎君,不知郎君去了何处,办了什么事?”

    沉风本想同长孙雪说他也好似体会过她话中的所言的那般感受,只是见长孙雪将话题揭过,他便也不追着那让她不好过的话题不放,开口回答了长孙雪接下来的问题:“我去寻了康皓,同他下了一盘棋。”

    “那郎君是胜是负?”长孙雪好奇地问道。

    “侥幸胜了。”沉风说出这话时心中其实有些忐忑,他看着长孙雪的神色,与先前没什么不同,心中的那点忐忑才逐渐消去。

    他不知从何时开始下意识地患得患失,担忧长孙雪再说出些冷漠的话。

    “那康郎君可告知了郎君想要知晓的消息?”

    沉风面对此问默不作声,只点了点头。

    见沉风如此模样,长孙雪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但还是接着问道:“那郎君心结可解?”

    “康皓告诉了我,他缘何手中会有我的那半块玉佩,也说出了他在何处见到了幼时的我,可我的心境好似并没有太大的转变。”

    沉风与康皓对弈,只艰难地胜了一子,康皓见胜负分出,便也没有多做惋惜与纠缠,爽快地告诉了沉风他所知晓的一切。

    康皓身为兆国行人,走南闯北乃是常事,途中遇险避难屡见不鲜,十几年前的岁末,他奉命出使宁国,途中因大雨连绵,在沿路的一人家借住,那户人家姓周,家中有三口人,一男一女和一刚会走路的幼儿,那幼儿便是沉风。

    沉风手中的白玉制成的玉佩本是康皓给那人家的谢礼,可沉风的父母极为良善,不肯收下,推搡之间玉佩坠地碎成了两半,康皓见状便笑着将一半玉佩塞到了沉风母亲的手上,说这玉佩如今碎成了两半,若整个玉佩觉得贵重,那半个玉佩总不能再推拒。

    那场雨下得很大,康皓一连在沉风父母家借住了将近七日,眼见那半块玉佩快要抵不上他在沉风家中小住时吃下的好酒好菜,便主动向沉风的父亲和母亲提出要随他们一起到田间耕种,帮着做些事情,他也是在那时见到了沉风手上的疤痕是怎样得来。

    秋冬之交正是田间收获的时节,但几日大雨,将要收成的庄稼打得零落,沉风的父母这几日便要在雨中将还未被雨水浇烂的庄稼收割,沉风年幼,沉风的父母不放心其一人在家中,便将沉风背在了竹篓中带到了田间,眼下康皓提出要跟着他们一起去田间,沉风的父母便请康皓帮着照料沉风。

    劳作起来便没有了日夜之分,沉风的母亲带来了烛火和茶水放在田边的一座亭子中,渴了累了便可到亭子里休憩,等到夜晚便将烛火点燃,好让怕黑的沉风不再哭泣,彼时的康皓尚未成婚,照顾幼儿颇有些手忙脚乱,沉风好动,他一时控制不住,沉风便将手伸到了烛火之中,刹那间与黑暗一同来临的是幼儿的哭泣。

    康皓慌慌张张地将熄灭的烛火再次点燃,随后忙将沉风抱在怀中察看伤势,沉风的母亲听到哭泣声也赶来,看着沉风手上留下的疤痕,眼里满是心疼。

    沉风的父母虽没有向康皓计较他的看管不善,但康皓却耿耿于怀,他记下了沉风家的地址,离开之后还常常托人往此处寄些膏药和银钱,以期沉风手上莫要留下疤痕,沉风的父母每次只将康皓送来的膏药留下,将银钱返还,起初康皓还专门写了封长信劝沉风的父母将银钱收下,但沉风的父母每次依旧将银钱返还,久而久之,康皓便也习惯,直至几年之后,他手下的人未能将银钱和药膏送到沉风父母的手上,一打听才知晓宁国几月之前同当时强盛的朱国交战溃败,割让了不少城池与土地,沉风的父母带着沉风为了逃离战乱,四处奔波,不幸在途中接连得病死去,康皓本以为沉风也死在了那逃荒之中,不想却在十几年之后,蒙祸之时,那剑指着自己的杀手手上有着他怎么也忘不了的疤痕,就这样与沉风重逢。

    “康郎君可有告知郎君原本的姓名?”长孙雪听着沉风将一切讲完又问道。

    “时间太久,他也不记得了,他只记得我父母姓周,以及我父母常唤我的小名阿虎。”

    “阿虎。”长孙雪复述着,“郎君的父母定然很看重郎君。”

    “大抵是吧。”沉风心不在焉地回应道。

    从康皓口中得知这一切的沉风心中并未产生太大的波澜,他确为自己曾有一双疼爱自己的父母而感到幸运,可那幸运有期限,短暂到不曾在他的记忆中留下痕迹,更遑论影响到他的现在和将来。

    从某种意义上,他还需得感谢赋凌司,若没有赋凌司的人将自己从路边捡走,他大抵活不到现在。

    他不知该如何表述眼下自己空落落的心情,终了只得叹了口气。

    “郎君可有幻想过自己会有不凡的身世,例如王宫中的弃子或是大富大贵人家家中走失的孩子。”

    “早些时候的确想过。”沉风不对长孙雪隐瞒,“有几个无聊的夜里,我总是在合眼之前遐想找到家人之后的生活,每个遐想中的日子都比现下过得好些。”

    “郎君在我身边护卫得很不开心?”长孙雪歪着头,眯了眯眼睛看向沉风,同他打趣道。

    “你知我并非此意。”沉风话语中有本有几分紧张,但在转头看到长孙雪的神情后便放下心来,“不过遐想中的我不常手握刀剑,时时与人命打交道。”

    “郎君可想去宁国看看?”长孙雪向沉风问道。

    “我曾去过宁国,那次是为了刺杀当时宁国幕后掌权的亲王。照康皓所说,我父母曾耕种和生活过的土地,眼下应被后朱宗亲的那些势力霸占着,若有机会,我大抵是愿意去看看的。”

    “那这可能成为郎君今后的目标?离开赋凌司,不再做杀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长孙雪真挚地同沉风说道,最后一句话也是她对自己的祝福。

    “兴许可以。”沉风看着长孙雪的眼睛说道,嘴角不自觉带上了笑意。

    谈话间,黄昏在田边散尽,夜色爬上天际,院中的侍者敲响了殿门,提示长孙雪她们已将晚饭备好,长孙雪若是饿了,便可开始用膳。

    “你们将晚饭送进来罢。”

    “王妃稍候,奴去通知下面的人。”那侍者说罢很快便离去。

    沉风意识到不该再在长孙雪的殿宇中久留,眼下他身为长孙雪的护卫,夜里在应被保护的王妃殿中长留,实是不大符合宫中的体统。

    “那我便也先走了。”沉风说着向长孙雪行了个礼,准备离去。

    长孙雪却在此时叫住了他,只因她忽然想起还有一事未向沉风询问。

    “郎君可在知晓这一切之后将先前的任务履行?将康郎君斩于剑下?”

    沉风没能下得了手,他决定给自己一些犹豫的时间,他第一天去同康皓下棋,第二天便在思考这些琐碎的事情,到了黄昏时候他忽然很想见长孙雪,便来寻她,然后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面对长孙雪的疑问,沉风一时间还是有些犹豫是否要向长孙雪吐露事实,康皓是个在此之后便不会再出现在他们之间的姓名,他就算同长孙雪说康皓死了也无妨。

    殿外去取饭的侍者的人影出现在了殿门之外,她们见到了殿内那个另外的身影,从而依旧先敲响了殿门:“王妃眼下可方便?”

    长孙雪没回答殿门外侍者的问话,她看着沉风,她想听到沉风的回答。

    “不曾。”沉风在长孙雪将要开口唤殿门外候着的侍者进殿之前如实答道。

    听到回答的长孙雪没有先回应沉风,仍旧先将殿外候着的侍者唤了进来,随后在侍者进殿,打开食盒布菜之时同沉风说道:“郎君慢走,今日我之事劳烦郎君了。”

    沉风看着长孙雪脸上疏离的笑,心中生出些别样的滋味来。

    他好像在同她玩一场关于伪装的把戏,他好像是这殿宇之中唯一一个对于长孙雪来说不同的人。

    “这是在下应做的。”他如此回应着长孙雪的话,随后转身离开了殿宇。

    殿外的冷风将他吹得清醒,尽管从外表看上去他仍是一副冷心冷情,生人勿近的模样。

    是错觉,沉风期望这简短的结论能刹住他不受控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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