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更加深了,江风卷的力度大得惊人,吹得半山上的几人衣服猎猎作响。
常意禾他们赶到时,小丢已经扔完裤兜中的石头,看起来无计可施,正仓皇地胡乱躲避。
冯空急忙提醒常意禾:“小丢有危险,那人就在你的2点钟方向。”
常意禾听音辨位的能力高超,她一下子认出那道不熟悉的脚步声,而陌生的脚步声在察觉她到来后,毫不犹豫改朝她疾速而来。
鞭子穿空而来的声音倏忽出现,锋利的气息如同实质,对准了常意禾的面门。
刚脱离危险的小丢,立马气喘吁吁地跑到常意禾身后,忌惮地盯着对面的神秘人。
只见手中毫无武器的常意禾,察觉到攻击后,单手立即缩入衣袖,借着防风衣衣袖卷住鞭子尖端,借此脱掉鞭子的力量。
就这样三秒钟不到的时间,她的上身利落脱下了防风外套,露出里头的黑色工字背心。
而手上的外套卷紧鞭子的一端,成了它负重的累赘。
神秘女人见此收回鞭子,卷挂在上面的防风外套被迫拖拉在地上,拉链磕碰地面,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她不再有动作,而是隔着2米左右的距离,细细端详常意禾。
江风将常意禾的长卷发吹起,露出一张闭目宁静的脸。
精致清丽的五官规整地点缀在立体的脸上,与上乘的五官相比,她的气质藏着一股淡漠的鬼气。
“原来你长这个样子……”
神秘女人忽然说出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听起来就像她早就知道常意禾的存在。
“你认识我?”常意禾反问。
女人没有回答这句话,只是很轻微地扬起笑容。
她不再说话,而是扔开成为累赘的鞭子,扭动脖颈,活动起经络。
清脆的骨骼碰撞声轻巧地响起。
常意禾侧了侧脸,她知道对方不想藏拙了。
“冯叔,将小丢拉后面!”
话音一落,常意禾伸手进自己的裤袋里,一把抓出数颗石子。
神秘女人一看见那些石头,就想起自己刚才被偷袭砸伤的额头,声音都带上恼怒:“就是你用这个方法教你的徒弟?”
“真拙劣!”
常意禾一下猜到小丢应该砸到人家了,她挑了挑眉。
‘这可真拉仇恨值啊……’她内心忍不住感叹一句。
但她拿出石头,可不是做出扔人的动作,只是快速地盘动。
石子与石子的碰撞声响得惊人,乍然一听,就似打敲锣鼓。
闻见者第一感觉,都以为里常意禾手心里面正发生着高速的碰撞。
神秘女人眯了眯眼,视线盯着淅淅沥沥从常意禾手指缝间掉落的石灰,心中惊讶她在借石头本身的碰撞,来雕琢骨头。
但这样的碰撞,会敲出什么样子的形状,她根本猜测不了。
危机感缓缓爬起。
神秘女人从大腿绑着的刀鞘处拔出双刀。
显然她想用冷兵器,对抗常意禾手中的东西。
双刀吸着月光的冷色,疾速划过来。
常意禾闻音闪避,但刀尖刺来得极快,她的脖子被很轻地划拉一刀,鲜血汩汩流出。
身后的小丢看得紧张,想要上前帮忙。
然而还没等他迈出一步,下一秒,常意禾已抬起紧握石头的右手,忽然半摊开,带着掌心里面的石子,看起来力度轻柔地斜斜滚过她脖子上的伤口。
鲜血瞬间布满她的掌心,以及掌心里的石子。
常意禾闭眼,镇静地抬起手,平放在嘴唇前,她轻轻地对着雕骨成型的石头吹了口气。
“撒豆成兵。”
低哑的声音缓缓念出四字。
下一秒,掌心中碰撞成型的东西全都掉落地上,却在落地接触到地面时,飞速长大。
猎豹、熊、老鹰形状的东西像充了气般,胀鼓鼓地出现。
神秘女人看到这一技法时,眼底闪过惊愕,急忙倒退。
猎豹的速度极快,熊的撕碎力巨大,更有凶猛的老鹰腾飞半空,她知道自己这场战斗毫无胜算。
但已经试出常意禾的能力,这一趟来得不枉。
“阿公,护我们!”她拔高声音,喊了一声。
声音落地,立了石柱的广场上突然快速爬来一条大得惊人的黑色大蟒,将正前方的周夕林撞得直倒地。
巨蟒目标明确,就是要拦住常意禾撒下的“豆兵”,巨蟒蛇头冲向“豆兵”,同时蛇尾抽击,砸向常意禾。
常意禾迅速闪避,但是她不知道蛇身比她想象中大,她哪怕再快速地闪避,还是被蛇尾扫到。
常意禾当即感受到身体里的五脏都移了位,痛得她脸色发白。
与她一并被扫到的还有冯空和小丢,但他们只是被余风扫上,伤得没有常意禾严重。
巨蛇见伤人得逞,更是再一次高高扬起,这一次,粗壮的蛇尾扬起正正拍打下去。
这一拍,非死即伤。
“小禾小心!”冯空忍着疼,刚回神就发现危机来临,急忙忙地提醒。
夜色中,常意禾察觉到危险,下意识睁开了眼。
她的视力经过一个白天的时间,恢复了许多,已经能看清近处的事物。
睁开眼的瞬间,她只看到黑色的、约2米宽的粗壮蛇尾正朝她砸下来,距离自己只有半米不到。
常意禾立即闪避,但是已然避不了全部。
眼看带着劲风的蛇尾就要拍打到她的背部,这时,原本大门紧闭的蛇王庙,很轻地打开了一些门缝,留出约一人站立的宽度。
无人站立在那门后,可将要拍下来的蛇尾却猛地顿住。
就似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地阻止了。
喧嚣的江风也在刹那间停止,世界静得只有不远处草丛里的蛐蛐声,和这群人的呼吸声。
不寻常的寂静维持了3秒时间,顿在低空的蛇尾突然撤回攻击,同时发怒用蛇头撞击“豆兵”,尔后迅速往边上游爬。
坐在地上的常意禾似有所感地回过头,望向半开的庙门。
那里空无一人。
常意禾回过头,目光落在已经与巨蛇跑远的神秘女人。
女人站在本设来观江景的石台,回首与她在黑暗中隔空相望。
那双灰色的眸子远看起来,就像鬼魅才能长出的眼睛,仿佛是鬼魅借着最后一刻,也要深深记住常意禾的脸。
对方始终看着她,微微移动脚步,突然背对后面无人承接的空气,往下坠去。
包裹头发的鸭舌帽掉下,一头乌黑的凌乱短发散出,又在露出来的片刻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女人坠下去了。
“我草!”
周夕林反应过来,怒骂一句,吃着疼往那边跑去看。
刚才他被巨蛇扫伤,陈阙达就趁机逃跑了,估计跟回那神秘女人的后边了。
他这一行,本就为了知道幕后藏着的寻骨师是谁,现在却让她跑了,周夕林当然气得很。
但当周夕林来到石台边往下看,那里早就没了人影,下面的闽江潺潺流动,夜晚很好地掩盖住江水的变化,让人根本看不清逃跑者的踪迹。
“可恶!”周夕林颓丧地走回来。
常意禾还坐在地上调整气息,她问:“没看到人?”
周夕林摇头:“没有,夜太黑了,今晚又没月光……”
常意禾抿起嘴角,不知在想什么。
周夕林看到她好像很累,又回想起她刚才露出来的一手,指了指她残留血迹的脖子。
“你的脖子还好吗?”他担忧地问了一句。
常意禾摆了摆手,这时候,冯空从边上走来,身后跟着一起爬起来的小丢。
冯空从身上的小挎包里取出纱布和药粉,一边熟练地打开药品,一边庆幸地说:“幸好我把卫也之前买的药带上了。”
“常小姐,你身体还行吗?”
冯空是那种日常相处时当常意禾是恩人,只“小姐”前“小姐”后的人,但急起来,还是会跟封明一样只喊“小禾”。
周夕林瞟见常意禾上身只剩下的背心,现在半夜温度低,心想她肯定是又疼又冷,二话不说就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还用说的吗?身体肯定不好,打辆车让司机载我们去镇上医院。”
常意禾这时却打断:“我没事,先打电话给明叔,问问他那边的情况。”
*
而另一边,卫也载着封明和被站了血鞭子绑住的白方勇,迅速驶出樟湖镇。
他想用物理距离隔远白方勇和龙宇的想法,在得到封明的肯定后,卫也就马不停蹄地驾车远离闽江一带。
封明一直观察着状态昏沉的白方勇,抽空对卫也说:“现在过了凌晨,今天就是可以换骨的最后一天,只要熬过今天晚上,就能阻止白方勇的骨被换掉。”
“卫也,尽量开车去临边的省份,越远越好,他们有心也会赶不上。”
卫也沉声应了声“好”。
封明看了眼黑暗中,专注望着前路的卫也,又看了眼闭眼半晕过去的白方勇,低声问一句:“卫也,这一天的时间,都是我和你看着白方勇,你会怕吗?”
卫也微愣,很快否认:“不怕,我知道明叔你也很厉害,我们不会有事的。”
封明听到这句,忍不住笑了笑。
他盯着卫也线条利落的侧脸,说:“等白方勇的危机度过后,回程……回程我会跟你说一些关于小禾的事。”
卫也握住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他透过后视镜,看向早早看过来的封明,嘴角微动,最终点了点头。
……
常意禾他们的电话打过来时,白方勇还在昏睡着。
得知那位幕后者逃掉后,封明下意识看向身旁的白方勇,抓住鞭子的力气越发大。
“卫也现在带着我们走远些,等熬过今晚,我们再回来,你们安心在那边等着,尤其是你眼睛还伤着,就不要乱跑了。”封明在电话里嘱咐着。
很快,电话挂掉。
卫也也听见了电话里面的内容,他担心道:“明叔,如果这个神秘寻骨师逃走了,是不是她放弃了这次的换骨了?”
“白叔是不是快没事了?”
封明“嗯”了一声:“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刚才小禾说了,有一条神秘大蛇出来帮忙,说不定有其他东西帮她追踪白方勇的踪迹,尤其白方勇体内还留着蛇人天骨的气,被控制监控着。”
卫也的心脏紧了紧,他小心翼翼地问:“明叔,你不担心我会被控制吗?”
封明抬起眼皮,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小禾不是都给你清光了吗?我还怕什么?”
卫也不自在地笑笑,正要解释时,白方勇倏忽睁开眼。
他的眼睛变成竖瞳,幽幽地扭头盯着他们。
“放了我。”
封明鼻尖哼出一声,丝毫不敢放松手上捆人的鞭子。
“你们不应该插手这件事,白方勇他杀了我,我要他还一条命,不是很公平吗?”“白方勇”冷冷地说。
这话一出来,基本和常意禾之前的推测吻合。
“哪里公平?你是特意做局让人家给你偿命,怎么变成你有理了?”封明声音变冷。
“白方勇”不说话。
封明见他难得现身,不问清楚,估计这件事就不明不白地结束。
于是他道:“不过你说清楚原因,还有背后帮你的人,兴许我会给你换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