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

    季珩?!

    迟锦闻顺着沈泠的目光瞧去。

    那人长身玉立,身姿颀长,虽是一身素衣旧袍,周身却隐隐泛着贵气。

    许是察觉到迟锦闻的目光,那人回头瞧了一眼。

    他的五官平平,分明是一副极为普通的样子,跟季珩全然搭不上边。

    两人模样相差如此之大,阿泠如何那么肯定他便是季珩?

    更何况——

    那人的腿是健全的。

    季珩自边关一战,不甚被敌兵赶落悬崖,双腿尽残。

    他的人遍寻整个东熙的神医前来为他治伤,皆是无功而返。

    筋脉寸断,骨骼碎裂。

    无数名医断言,季珩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只能坐在轮椅上行动。

    而观那素衣公子,分明双腿健全,行动自如,全然瞧不出受过重伤的模样。

    “阿泠。”

    迟锦闻偏头看向沈泠,有些疑惑:“你如何确定那个人是季珩?季珩的腿早就废了,断然不可能如此行动自如。”

    沈泠回他:“直觉。那人给我的感觉,跟季珩一般无二。”

    她拉住迟锦闻的手,带着他悄悄跟上前面两人,蹙眉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她方才只浅浅瞧了一眼,便对上了那人阴狠冷沉的目光。

    那种恍若鹰皋俯视猎物的目光,沈泠只在季珩身上见过。

    虽然不知为何季珩变了样貌,但那双眼睛她绝不会认错。

    冰冷、残忍、漠视一切。

    沈泠的目光寸寸变寒。

    与此同时,被沈泠监视着的两人在药铺前站定。

    “欸,苏铁锤,你在看什么?快点来给我拿药材。”

    季珩旁边的少女在药材摊前挑了数十株药材,随手抛给季珩拿着。

    “没事,看到个老熟人。”

    季珩抱着手上的药材,看着少女跟药材摊主讨价还价:“苏漫,你能不能挑快些?”

    “催催催催什么催!”

    苏漫正跟摊主讨价还价,冷不防地被季珩催了下,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你知道为了治你这个病秧子,花了本姑娘多少银钱吗?!再催当心我把你踹了,直接卖到小倌楼去,还能给我回点本!”

    季珩笑着回:“苏漫,你可是已经收了诊金了,不能始乱终弃。”

    苏漫把钱付给摊主,骂骂咧咧地收拾着药草:“要不是收了诊金,我早就把你赶出去了……整日费尽心思给你治伤,晚上睡个觉还得提防你被暗杀,我容易么我!”

    苏漫狠狠瞪了季珩一眼。

    都怪这个家伙,不知从哪里招惹那么多仇家来暗杀她,不然她何至于到处东躲西藏,连神医谷都回不去?

    想她堂堂神医谷少主,竟然只能被迫易容,带着一个拖油瓶四处奔逃。

    早知当年游历时,就不手痒把这人捡回去了。

    神医谷有规矩,历代少主当任家主前,都要出谷游历数年,沿途治病救人,彰显神医谷美名。

    苏漫四年前下山游历,一路诊病到了东熙,正好捡到季珩。

    这人双腿尽废又身重剧毒,几乎是无力回天,是诸多医者避之不及的棘手病患。

    苏漫却最喜欢救治这类人。

    简简单单便能治好的病人,太过无趣。

    苏漫喜欢世间最为棘手的伤病,热衷于钻研不治之症和各类奇毒。

    但季珩的伤,比她想的棘手得多。

    毒素深入骨髓,将季珩的筋脉寸寸冲断,腿上的伤被水泡过之后更加可怖,骨碎肉烂,近乎全残。

    这还是这么多年来,苏漫第一次想过放弃。

    可惜,神医谷有规矩,凡是接手的病人,必须要尽毕生所长救治。

    只要病患尚有一丝生机,就一定要将其救活。

    神医谷少主出手,从来只有生,没有死。

    苏漫花了四年的时间,又是药浴又是针灸,好不容易将季珩的伤养好了九成,总算能功成身退,回神医谷去继任家主之位。

    可惜天不遂人愿。

    前段时间,突然有一波一波黑衣人来刺杀季珩,旧伤未好,又添新伤。

    不管苏漫怎么治,都赶不上这人受伤的速度。

    险些给她气得一口气没上来。

    思及此,苏漫伸手锤了下季珩,恶狠狠道:“还不快点跟上!等我把你的伤治好,绝对把你给甩了……”

    季珩浅笑未言,抱着药材跟在苏漫身后。

    待走至街上,他往后瞥了一眼,透过层层人群,直接落在沈泠身上。

    真是好久不见了——

    沈泠。

    -

    落日西垂,明月初升。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去。

    街上两旁的店铺纷纷挂上花灯,百姓接连携妻带子,提着花灯来逛灯会,璀璨灯火绵延十里,明明熠熠。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沈泠和迟锦闻逆着人流往前走,因得视线受阻,跟季珩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

    沈泠蹙眉看着前面渐行渐远的身影,拉着迟锦闻的手逐渐攥紧。

    季珩突然乔装出现在衡京城内,定是有大动作。

    不能跟丢了。

    “阿泠。”

    迟锦闻察觉到沈泠的心思,反握住她的手,俯身凑到她耳边道:“得罪了。”

    话音刚落,迟锦闻便将沈泠拉到一旁的巷子中,打横抱起,足尖一点飞上房檐。

    “迟锦闻!”

    沈泠被他的动作惊到了:“你干什么?”

    “俗话说,登高望远。”

    迟锦闻抱着沈泠,在连街店铺的房檐上踏步而行,笑意灼灼:“我将你带得高些,这样就不会跟丢人了。”

    红衣公子行于月下,凤眸中映着万家灯火,昭然朗俊,衣袂翩翩。

    沈泠一时看迷了眼。

    待反应过来,沈泠红着耳根,伸手拍了拍迟锦闻,示意他将她放下来。

    这人真是……

    没个正形。

    若说用轻功上来,她分明自己也可以的,何须他来抱她。

    弄得她像没有手脚似的,怪尴尬的。

    迟锦闻听话地将沈泠放下。

    正巧季珩和苏漫又停在了一处药铺前,两人便顺势坐在房檐暗处。

    街上人群熙攘,灯火潋滟。

    行人们的目光都被街上沿途的花灯吸引,笑着四处赏玩,丝毫没人注意到不远处的房檐上,坐着两个心思各异的人。

    迟锦闻双手撑在身后,单腿支起,垂眸看着热闹街景,似是感叹道:

    “阿泠,你可还记得我们初见那段时间。”

    “那时我把你认成小贼,还说要收你当手下,每次遇见你的时候你都是在茶楼上,有次我回锦茶轩取清桂酿来饮,路上碰见你,便拉着你来一起……”

    迟锦闻越说越多,像是要将他和她这些年的回忆全都说一遍。

    沈泠头一次没嫌他吵。

    她只是静静地坐在旁边,听着迟锦闻回忆往昔,浅笑着回他:“怎么会忘呢?毕竟将我认成小贼和童养夫,跟我退完婚后还大言不惭地说要对我负责的,可就你这么一个。”

    迟锦闻偏头笑道:“你竟都还记得少时的事?我还以为你忘得差不多了。”

    沈泠无奈地应他:“我倒是想忘。”

    着实是忘不掉。

    每次想到当年,沈泠总能想起跟迟锦闻思维永远不同频的那段时间。

    小贼、童养夫……

    亏他想得出来。

    他少时整个人都是吊儿郎当的,时不时就跟她调笑两句,说什么“想你”之类的轻浮话。

    沈泠早就习惯了。

    所以在迟锦闻后面说什么“心悦”“负责”之类的话,她也权当他是在调笑。

    迟锦闻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沈泠倏地站起身来,伸手拍了拍迟锦闻的肩:“季珩他们走了,跟上去。”

    迟锦闻欲哭无泪。

    他垂着眼起身,眼眶微红:“阿泠分明说今晚要陪我一起猜灯谜看灯会的……这下全白费了。”

    沈泠趁他还没完全站起来,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像哄小狗一样柔声道:

    “别闹,先办正事。”

    “待回府之后,我给你送礼物可好?”

    “好!”

    迟锦闻的眼睛瞬间变亮,拉着沈泠就往前走。

    沈泠:……

    又是熟悉的被狗遛的感觉。

    两人跟着季珩他们暗中走了一路,顺利找到了季珩现在的栖身之所。

    季珩和苏漫目前栖身的地方是京郊的一处破庙,四处漏风,地上铺着两团稻草。

    想来是躲避追杀到这里来的。

    破庙内,苏漫将药草分好,扑在稻草上就睡了过去。

    季珩则是慢条斯理地坐在另一团稻草上,伸手扒着脸上的人皮面具。

    与此同时,破庙外的大树上,沈泠正环顾四周,将破庙的具体方位记下。

    “阿泠。”

    迟锦闻躲在暗处,看着季珩撕下人皮面具露出真容,眼底泛起杀意:“这里就他们两人,不若直接杀了。”

    “不可。”

    沈泠握住他的手,对他摇头:“季珩既然敢出现在城中,说明他有恃无恐。”

    季珩虽然封号被废,但根基尚在,还有不少势力没被季砚吞掉。

    照理来说,再怎么样都不该委身于此。

    多半有诈。

    “说不定他已经跟城中势力会合了。”

    沈泠目光凝重:“若是妄然行动,只会对你我不利。”

    哥哥前段时间随季砚一同北上剿匪,想来人手带走了不少,对季珩的追杀也松懈了。

    而麟阙追杀季砚许久,始终无功而返,迟锦闻也渐渐放松了警惕。

    估摸着,季珩就是趁着这个时候,暗中跟城中势力取得了联系。

    在他们想着要杀他时,季珩的人说不定也在暗中虎视眈眈,等着击杀他们。

    早知如此,她今日与迟锦闻出来时,就该多带些人的。

    是她失算了。

    现在想起,季珩那般谨慎的人,如何能让她和迟锦闻暗中跟踪一路?

    怕是就等着他们赶来杀他,好来下套呢。

    “迟锦闻,走。”

    “阿泠?!”

    “季珩是想给我们下套,再不走可能就来不及了。”

    沈泠拉着迟锦闻从树上跃下,头也不回地带着他往城内奔去。

    待两人身影消失在黑夜深处,季珩从破庙中走出来,面容温和,目光却阴翳至极。

    “可惜了,你们跑得倒快。”

    季珩打了个响指,身前便出现了数十个暗卫,乌泱泱地跪了一地。

    领头的恒九将一个木盒递给季珩,恭敬问道:“王爷,可要追上杀了?”

    季珩打开木盒,慢条斯理地拿出里面的银蛇戒,重新戴在左手尾指上。

    “不必。”

    伤痕累累的长指摩挲着冰凉的银戒,他轻笑一声,殷红的唇瓣勾起:“本王的戏,还得叫他们帮着演一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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