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记那天飘着细雨，民政局门口的玉兰花落了一地。一生穿着她订婚前给他买的白色衬衫，领结系得有些歪。他从口袋里掏出戒指盒，打开时手在抖：“爷爷说，这个…… 是我妈留给我的，她说要给我未来的妻子。”

    铂金戒指的内壁刻着细小的花纹，思念认出那是连理枝图案，和订婚戒指有区别，但样式更精细了。戴上戒指的瞬间，她突然想起小时候父母吵架，她躲在衣柜里数着衣服上的纽扣，直到天亮。

    定定心神，把过去那些不好的统统扔掉。

    婚礼定在医院附近的教堂，只有爷爷一个观礼人。李嫂推着轮椅把爷爷送到后排，他穿着一身簇新的中山装，手里紧紧攥着个红布包。牧师问是否愿意时，思念看着一生泛红的眼睛，突然想起他在清远拍的那片稻田，想起他削断的苹果皮，想起抢救室外他攥着她手腕的力道。

    “我愿意。”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

    交换戒指时，一生的指尖反复摩挲她的指节，像是要把这个动作刻进骨子里。仪式结束后，爷爷打开红布包，里面是对银手镯，刻着他们俩的名字。

    “这是…… 我给你们准备的……”爷爷的声音断断续续，握着他们的手放在一起，“要好好的……”监护仪的声音从轮椅旁传来，像首温柔的背景乐。

    走出教堂时雨停了，阳光从云层里钻出来。一生牵着她的手走过石板路，影子被拉得很长，紧紧依偎在一起。

    思念低头看着手上的戒指，突然想起舅表叔父昨天发来的消息：“林氏资金已经到账，你妈已经去海南旅游了，半年内不会回来。”

    如果不问，是不是他们可以一直这样下去？思念想着。

    “在想什么？”一生停下脚步，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思念抬头看着他，突然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的下巴。那里有新冒出来的胡茬，扎得她嘴唇有点痒。

    “没什么。”她笑着握紧他的手，“在想晚饭吃什么。”远处传来教堂的钟声，惊飞了树梢上的鸽子，它们扑棱棱地飞向蓝天，带着那些无法言说的无奈，和刚刚开始的新生。

    也许和一生的婚姻，并不像她爸妈那样呢？

    思念的决定十分突然，她也不知道对不对，看着手机上的三人群，打开输入法，不知道打什么字。群内的消息，还停留在几天前。

    晨哥说升级服务陈越他们做了第一版，不是很满意，让她和一姐提提意见。她默默收起输入法，退出聊天界面，找了周燕，笑着发了四个字之后，关掉手机，这个时候能有一个人可以分享她的心情，想来也是幸运的。

    下午三点，诊所不远处的凉面摊开始排起队来，上面的风扇转得呼呼响，酱汁浇在面上，散发出香味。

    明明已入秋，但这鬼天气好像个火球一样，高温持续不断。陈越刚把最后一只洗完澡的小泰迪交给主人，甩着沾了狗毛的手进茶水间，就见李岗趴在桌上，面前摊着个笔记本电脑，手指却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敲得飞快。

    “嚯，还在算啊？”陈越拉过把椅子坐下，顺手拿起桌上的矿泉水拧开灌了一口，“我还以为你早弄完了呢。”

    李岗头也不抬：“算啥完啊，念姐不在，感觉晨哥更严厉了，让我把这套餐优惠得抠细点。你看咱们说的春季护毛套餐，要是跟会员日的折扣叠加，成本会不会真的超了？”他把屏幕转过来，Excel表格里列满了数字，“我刚算完，要是新客户首次体验再减二十，利润就薄了。”

    陈越凑过去瞅了瞅，手指点了点屏幕：“那别给新客户叠加呗，老客户才给叠加优惠，新客户就给个‘首次体验八折’，这样既吸引新人，又不亏。”

    收拾桌子时，李岗拧开瓶新的矿泉水递给陈越，指尖蹭到瓶身的凉气，随口搭了句：“哎，你没觉得晨哥最近跟换了个人似的？第一版刚交没过半天，他就拉着咱俩说宣传单上的漏洞，说‘高端定制服务里没写专车接送的时间范围，客户问起来容易乱’，连标点符号都要较劲，以前他不这样。”

    陈越正擦着桌子上的饼干碎屑，闻言抬头“嚯”了一声，手里的抹布顿了顿：“可不是嘛！上次咱俩把初稿发群里，他连夜打电话过来，跟查作业似的，问‘新客户八折和免挂号费能不能同时用？没写清楚客户该挑花眼了’，我当时都懵了。平时晨哥不就笑着说‘你们看着弄，有问题再说’嘛，这阵子严厉得跟咱们上学时的系主任似的。”

    他往诊所里瞅了眼，晨哥正趴在前台改病历，笔尖在纸上划得沙沙响，连于佳走过去递文件，他都头没抬只说“放这儿，我等会儿看”。

    陈越收回目光，小声说：“还不是因为念姐最近忙着家里的事，诊所这边的担子全压晨哥身上了。你想啊，念姐之前管客户回访、服务细节，现在她顾不上，晨哥就得把两边的活儿都扛了，不严厉点咋行？万一出点岔子，对不起客户也对不起念姐啊。”

    李岗点点头，想起昨天晨哥核对套餐成本时的样子。Excel表格里标红了好几个数字，连“试用装采购价涨了五毛”都标出来，跟他说“得重新算利润，不能让客户觉得咱们涨价，也不能让诊所亏了”。

    “说真的，晨哥这专业劲儿是真没话说，以前只觉得他脾气好，现在才知道他认真起来这么吓人，比念姐还细。”

    陈越听着笑了，擦了擦额角的汗：“不是我偏袒我表哥啊，他以前上学真不是这样。我记得他读大学时，还帮我抄过作业呢，跟现在这严厉劲儿一点不搭边。后来他进了宠物医院，慢慢就变了。我妈说他刚工作那几年，过年都不回家，我还以为是诊所压榨他，心里还埋怨过。直到我来这儿实习才明白，他不是被压榨，是真的上心。你看他盯着病历、算成本的时候，眼睛都亮着，跟咱们之前做宣传单想优惠点子似的，上头！”

    他顿了顿，弯腰摸了摸蹭过来的大白，大白正叼着猫条往他手里凑，陈越捏了捏它的耳朵：“以前我在学校，天天混日子，不知道该干啥。来这儿之后，跟着洗猫、做回访、跟你一起弄宣传单，哪怕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也觉得有意思。就想多干点，多学点儿，好像终于知道自己该忙活啥了。”

    李岗从柜子里拿了几个一次性杯子出来，闻言愣了愣，转头看向陈越：“哎不对啊，这都九月了，大学不都开学了吗？你不回学校？”

    陈越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论文早就发给导师了，现在就等修改意见呢，改完了再提交，等毕业答辩就完事了。回学校也没啥事，不如在这儿多帮忙。”

    “那你之前说的保研呢？不准备保了？”李岗记得刚过来实习时陈越还愁眉苦脸地抱怨，那时候的陈越，眼里全是迷茫，跟现在这精气神完全不一样。

    陈越手里的动作停了，低头看着大白啃猫条的模样，语气轻却肯定：“不了。之前纠结了好久，觉得保研是条‘稳路’，可越想越慌。读三年下来，我还是不知道自己要干啥。现在在这儿待着，每天跟毛孩子打交道，跟你们一起琢磨服务、做推广，我觉得特别踏实。以后啊，要么换个跟宠物相关的专业再读，要么就直接在诊所上班，反正我挺喜欢现在的生活。”

    夕阳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陈越脸上，他眼里没了之前的犹豫，反而透着点亮。那是迷茫了好久，终于抓住一点方向的光。

    李岗看着他，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那可太恭喜你了！以前看你总皱着眉说‘不知道以后干啥’，现在总算找到新赛道了，比啥都强！”

    陈越被说得有点脸红，挠了挠后脑勺：“还得谢谢你们啊，还有晨哥。要是没来这儿实习，我估计还在学校瞎琢磨呢。”

    正说着，陈晨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两张纸：“刚整理了下今天订套餐的客户信息，你们俩晚上抽空把回访时间排一下，明天记得跟客户确认。”他语气还是有点严肃，但递纸的时候，指尖轻轻碰了下陈越的胳膊，“9月了，论文的事别着急，有需要帮忙的跟我说。”

    陈越接过纸，心里暖烘烘的，赶紧点头：“知道了晨哥！”

    大白叼着吃剩的猫条包装，蹭了蹭陈晨的裤腿，陈晨弯腰摸了摸它的头，嘴角难得勾了勾。

    晚上十点多，陈越刚洗完澡出来，微信就响了，是李岗发来的文件。他点开一看，是个图文并茂的宣传单初稿，李岗把套餐价格、优惠活动列得清清楚楚，还插了几张诊所猫咪的照片。

    陈越赶紧回复：【能加个“首次上门免挂号费”不？刚才刷朋友圈，见有人吐槽宠物诊所挂号贵。】

    没两分钟，李岗就回了：【行，我改！你等会儿，我再调调排版，别太乱。】

    等李岗把终稿发过来时，都快十一点了。

    陈越反复看了两遍，兴奋地去拍晨哥的门，却发现房间黑不溜秋的，只好把图发群里：“咋样？我跟李岗弄的，明天打印出来瞅瞅？”

    群里陈晨秒回：【可以，我在诊所，我来打印】，思念发了个“加油”的表情包，两人这才放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