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结束一切，你甘心吗？】

    【你那么努力，踩着所有看不起你的人站到个人武力顶端，你拼尽全力为所有人争出了未来，自己却落到虫族手上，变成一具不被当人看的实验小白鼠】

    好烦。

    培养仓中的苏遥眉头微皱，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你的未来不该止步于此，那些爱你的人还在时刻等你回去】

    【苏遥，你不想知道我的来历么？这可是个很厉害的秘密】

    吵死了。

    记忆体还在不停啰嗦着，联想到待会入梦后也会被她这样毫无分寸感的念叨到醒，苏遥这些年来死水般的心境终于升起了一股杀意。

    她忍无可忍地嗤笑：【创造出你的人真是个废物。你空有我的记忆，却一点都不像我】

    【你说得对】记忆体苏遥并不生气，怅然道：【能向我下达“任务结束后立即自毁”指令的家伙，还是不懂人类感情的复杂呢……】

    【苏遥】她犹豫着说：【你知道的，我虽然带着任务来，但我和你融合后一直潜藏在你脑域深处，你的所有行为都是在得知人类未来惨状后自我判定的选择，我没有对你施加任何干扰】

    苏遥冷漠道：【你倒是敢】

    如果记忆体的存在被她一早发现，她绝对想尽办法将她驱逐。

    只不过事到如今，已经没什么好聊的了。

    苏遥压下心底的燥郁，淡漠地想：她已经受虫族的精神契约牵连畸变成半个污染种，以这样的身体情况，就算从乌托邦逃脱，也根本无法回到人类社会正常生活。

    去荒芜的边星茹毛饮血做个野人，或是留在乌托邦的研究所里闷头做梦。

    可笑的二选一，一条绝路走向另一条罢了。

    【我有办法让你恢复正常】

    仿佛猜到了她的内心想法，记忆体她缓缓开口，仿佛极暗黑夜中照亮天际的一道惊雷。

    苏遥猛地攥紧了拳，半蛛的身体随着这句话微不可查地颤了颤。

    记忆体苏遥察觉了她的变化。

    【太好了，我还以为连这样的条件你都不肯继续听呢】她欣慰地说：【你和那些接触污染源后无法承受污染，导致身体畸变的普通人不同，你精神力足够强韧，变成现在这样，全是因为脑域的精神契约源源不断传导污染导致的……】

    【说重点】苏遥打断她的啰嗦。

    记忆体苏遥噎了一下。

    【所以，只要能将王虫传导给你的污染转移，你接触不到新的污染源，已经畸变的身体就会退化恢复】

    说起来倒是轻巧。

    苏遥咀嚼着这个“办法”，想要将她脑域精神契约传来的污染转移，常规情况下，必须要有一个绝对信任彼此，永远不会伤害对方的人承载这个转移污染的媒介，潜入她的脑域深处，用自己的精神力替她承担契约传来的污染。

    这样可以信任的人又何其难找？

    即便找到了，面对王虫释放的精神污染，这个人又能替她承担多久？两人一同被污染畸变的下场还差不多。

    【那么，就让我来当这个承担者吧】

    记忆体的她微微一笑，紧随其后，一只莹白的章鱼散发着幽光，慢吞吞从它藏身的海峡深处游出。

    它全身皮肤都由数字0和1构成，和人类精神体结构完全不同，但又非常相似。苏遥注意力停在它断了一条后还剩七条的触手上，这些触手摆动间散发出奇异的信号波，让她这个外来生物仿佛天生在此诞生一般，没有任何排异就被她的脑域接纳了。

    【初次见面，你好】记忆体苏遥挥舞着剩下的章鱼触手【这些触手都是你前世记忆的备份，断掉那条和你融合后，我就是你的一部分了】

    她颔首行了个礼，游向海底笼罩在漆黑迷雾中的精神契约。

    【没有别的问题，我就开始了】

    【等等】苏遥叫住她。

    中断污染传播什么时候都可以开始，但这记忆体一旦去了，她就再也没有机会询问那些迷雾般的真相。

    【说说看吧】她问：【是谁创造了你，你又是怎么穿过时间虫洞，带着我的记忆来的？】

    记忆体苏遥陷入遥远的回忆。

    【这个事情，要从一个为你收容遗骸的逃亡间谍说起】

    【再然后，是一个你认识的智械人，和他的主人为硅基生命创建编织的世界在未来诞生——】

    ……

    …

    帝都，柴尔德企业名下星之醇酒庄。

    暗室。

    光脑提示音响起，预约在今晚会面的负责黑洞研究项目的下属正在赶来汇报的路上。

    伏案浅眠的特伦斯猛然惊醒。

    他揉了揉眼窝，端过一旁的冰咖啡，略显憔悴的神情意味着这位一向作息规律的Alpha已经很久没有合过眼了。

    守在门口的智械人管家轻敲门三下，熟练地为主人布上简餐。

    “公爵。”弗图拉说：“洛克先生传来消息，距离帝都最近三十六个星系的星际海盗早已全员被缉捕填入黑洞研究。您这个月需要的活体人类指标只能另想办法了。”

    特伦斯放下咖啡杯，面无表情道：“那就让他动动脑子，从帝都监狱想办法弄一批死刑犯。”

    如何让人类平安通过超大质量黑洞奇点，从而连接虫洞进行时间穿梭的研究课题，一直是星环科技成立初就立下的最终挑战。

    他不可能放弃，更不可能在苏遥被虫族通过虫洞运走后，放弃这唯一找到她的希望。

    弗图拉领命退下。

    办公桌前的特伦斯双腿交叠，换了个坐姿，线条冷峻的下颚线因接连的加班熬夜冒出青色胡茬，他迅速吃掉简餐，空闲的左手不停翻阅最新新闻和密报，再度确认了一次下属即将赶到酒庄密室的时间。

    虫族能利用虫洞跨越空间，绕过联邦防线闪电作战这件事，一直是联邦军队难以解决的心腹大患。

    宇宙漫漫，何其辽阔。为了尽可能保护联邦后方公民的安全，联邦军队只能尽量将前线向外推移。但每将边疆防线推移一个星系，联邦政府就为此需要付出十倍的兵力和财力。

    连年的拉锯战极其消耗战士们的士气和精力，如何切断虫族利用虫洞的能力，或像它们一样掌握虫洞穿梭技术，成了未来决定人虫两族战争胜利的关键。

    威廉元帅在星环科技黑洞研究秘密立项时起，就暗中默许了特伦斯许多特权。

    甚至包括为了研究黑洞对人体和智械生命影响数据，准许他利用星际海盗这些改造人亡命徒的性命去填。

    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特伦斯的理智清楚的知道，距离苏遥失踪越久，找回她的希望就越渺茫。

    更别说……自从苏遥失踪后，三年里发生了许多出人意料的事。

    随着潜伏进联邦高层的虫族内应被来自神秘人的举报一个个连根拔出，大批涉嫌叛国的贵族和官员纷纷落马，帝都的政/治环境紧绷成仿佛一根即将崩裂的弦，谁也不知道昨天还把酒言欢的朋友今天会不会就戴上手铐被厄根准将押送进刑讯室。

    虫族不知发了什么疯，紧随其后报复般开始自杀式批量袭击边防军。

    不停被刑讯科带走的议员、贵族和高官以及边疆传来越来越频繁的疆土失守的噩耗，内忧外患般令每一个联邦公民忐忑不安。

    动荡的社会牵连了经济，高涨的生活必需品价格和市场持续低迷的经济，进一步促使了压抑的气氛，每个月因公司破产导致的员工失业后自杀率开始出现断崖式增长。

    星历4028年，是联邦百年来最坏的一年。

    而后每一年，特伦斯都觉得不会比今年更好。

    这是他久居高位后练就的本能般的敏锐直觉，王虫狡猾如斯，从不是一时失利就会恼羞成怒疯狂袭击人类的蠢货。

    在这些流于表面的假象后，它一定还酝酿着新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