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寂染肩膀上那只手握得太紧,甚至让她有些痛。
她忙道:“应是我强行突破所致,后面会恢复。”
肩上的力道微微一滞,随即缓缓松开。
“那便好。”言慕声音低沉,道,“弟子带师尊御剑回去。”
林寂染十分不习惯目盲的感觉,她什么都看不到,脚下每踩一步都飘飘浮浮,充满了不真实感。
她只能完全听从言慕的指挥,感受着身上力道的方向,试探性地前进。
她踩在言慕的剑上,他的手仍不放心牢牢扣住她的腕,耳边有风不断呼啸而过。
她忽然想起来,还没给言慕选过一把好剑。
他的剑,还是内门弟子统一使用的剑。
首座弟子,应该用一把好剑才是。
忽然间,她闻到一点血腥味道,不自觉向他靠近,问道:“言慕,你受得伤重吗?”
风太大,言慕没听清:“师尊,你说什么?”
她感觉到御剑的速度慢了些,又问了一遍。
“弟子伤得不重。”言慕想了想,道,“是师尊流血了,弟子帮师尊擦一下。”
一块湿润的手帕覆在了她的面颊,力道很轻,先是抚过她的脸侧,才是她的鼻尖和唇角。
她竟然流了这么多血?
她把眼睛闭上,方便他擦。
过了很久,似乎都没擦干净。
她道:“你力道太轻了。”
言慕的手顿了一下,低声道:“那弟子重些。”
这回才彻底擦干净。言慕将手帕收回去,一路上再没说什么话。
很快,就回到了客栈。
听说林寂染回来,弟子们都出来迎接她。
梅苒头一回看到林寂染这般狼狈,白衣上沾了不少血,青丝松散,双目紧闭。她语气焦急:“林长老,你眼睛怎么了?”
林寂染撒了个谎:“无碍。结界内被光晃了眼睛,现在有些疼。”
梅苒松了一口气:“无碍便好。”
师姐也笑了笑,一脸意料之中的模样:“弟子就知道林长老定能从结界中出来!林长老果然修为高深,实力不凡!”
刚说完,言慕充满压迫感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林寂染察觉到言慕的肌肉瞬间紧绷起来,她按住言慕的手,道:“没事了。大家散去吧。”
弟子们各自散去之后,林寂染才由言慕扶着进了屋,一路被带到床边坐下。
言慕道:“弟子出结界时,给季珩传了消息,让他不必再去剑宗寻人,此刻应该已在回来的路上。”
她点点头:“为师不能视物之事,暂时不要让剑宗知道,包括这些弟子。”
他沉默了片刻,才道:“师尊也觉得,是剑宗内的人设局陷害?”
她“嗯”了一声。
激烈的战斗过后,疲惫感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她感觉自己全身又累又痛,顾不得处理烈火和雷劫留下的伤,也顾不得脏污的衣物,她缓缓躺下,全身蜷缩起来,双手抱膝,只想睡一觉。
连说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时,一股疗愈的灵力沿着她周身缓缓流转,很温暖,像婴儿的襁褓。让她的疼痛褪去一些。
意识陷入黑暗,连句感谢都没来得及说。
再睁开眼时,眼前一片黑暗,一瞬间,林寂染无法分清自己究竟还在梦里还是现实。不知道时间流逝了多久,外面是黑夜还是白日,忽然让她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她一动不动地听了一会儿,周围没有任何声音。
直到言慕的声音响起:“师尊。”
哦,原来言慕还在啊。
她忽然就有了一种心落到实处的感觉。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听到言慕在她头顶说道:“师尊可有什么吩咐?”
她想了想,道:“帮我拿套干净的衣服,在第二个柜子里。”
言慕打开柜子,取出一套干净的衣服,目光落在一旁的小衣上,手稍微顿了一下,两指迅速夹起,叠到其他衣物上方。
他将衣服放到林寂染的手边,又将床幔拉下,道:“弟子回避一下。”
林寂染摸索着将衣服穿好,床幔内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言慕站在外面,仍是能听到里面的动静,指尖蜷缩在袖中,指节因克制而微微泛白。
师徒共处一室,师尊还在里面换衣服……若是让其他人知道,不知又该如何编排。
没过多久,林寂染便道:“好了。”
言慕刚将床幔挂起一边,目光落在林寂染身上,忍不住道:“师尊,你……”
“嗯?”林寂染发出个疑问的尾音。
“师尊,外袍穿反了。”言慕话音中带了一丝忍俊不禁。
林寂染有些微恼,目盲之后在徒弟面前闹了笑话,竟然连这种丢人的事都做出来了,以后还如何立威。
她将外袍脱下,动作笨拙地将衣服翻过来,言慕实在看不下去,上手帮她将衣服翻到正面,又替她穿上。
林寂染放弃了,无比乖巧地任他给自己穿衣服。
一切搞定后,言慕又道:“这是弟子去附近药铺配的药,敷在眼睛上,也许会有作用。”
他拿起一条浸了药汁的白绫覆在她眼睛上,又在后面打了个结。
林寂染仰起头,白绫有三指宽,遮住她的眼后,也遮住那清冷的目光。白绫之下,鼻梁的弧度愈发挺秀,唇色淡若初樱,微抿着。
药汁冰凉,让她强行突破后刺痛的双目舒服许多。
如今,她已是化神后期。但这次强行突破,逆天而行,她的修为还达不到这个阶段,会给自身带来反噬。只能后面慢慢弥补小境界之间的差距了。
正想着以后该如何做,这边言慕已经开始替她穿鞋袜。
……等等?言慕在干嘛?
林寂染右脚被一只手轻轻托着,掌心温度堪称灼热,修长的手指正在小心翼翼为她套上罗袜,指腹偶尔不经意擦过脚背。
她心头猛地一跳,条件反射般将脚往回缩了缩,从那只手中挣脱。
“是弟子弄疼师尊了?”言慕的声音依旧恭敬,却比平日低沉了几分。
林寂染心底长叹一声,决定放弃挣扎。
都成废人了,索性便心安理得当个废人吧。
“继续。”她破罐子破摔,将脚往前一伸,命令道。
表面上脸不红心不跳,实际上心底已经羞愤欲死了。什么都要徒弟帮她,哪里还有半点师尊的尊严?
哪怕让她聋了哑了,或是废了手脚,都好过现在当个瞎子。
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咣”的一声撞开了门。与此同时,言慕刚刚为林寂染穿好鞋,将她的脚放在床底。
“师叔,你还好吗?!”
季珩刚赶回来,用尽了全身力气,气喘吁吁,额角都是汗,少有如此狼狈的模样。
言慕瞥了他一眼,目光中带着隐约不悦,抬手释放一道灵力,房门瞬间合上。
林寂染道:“无碍,不必担心。只是会目盲一段时日。”
季珩的目光紧紧锁在林寂染身上,她双眼蒙着白绫,脸色苍白,顿时心头一紧,上前两步道:“师叔,让阿珩来照顾你吧,目盲行动不便,总要有人——”
季珩话音刚落,言慕便挡在他身前,声音平静道:“师尊有我照料,不必担心。”
季珩皱眉:“你一人如何照顾得周全?”
言慕道:“师尊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双目受伤之事。你频繁来此,会惹人生疑,恐生事端。”
一听,季珩顿时便明白了。他刚想再争取一下,林寂染忽然开口:“言慕说得对,他一人照顾我便够了。”
既然林寂染发话,季珩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咬牙道:“是。若师叔需要,随时传唤阿珩便是。”
说完,他又从怀中拿出几瓶丹药,放在桌子上:“这几种都是治伤的丹药,言慕,你记得服侍师叔吃药。”
“自然不会忘。”言慕道。
门外隐约传来人们来往的脚步声,季珩目光扫过外面,也许会有凶手的眼线在附近。他没多停留,道:“弟子先下去了。”
待季珩离去后,林寂染紧绷的肩线才渐渐松懈,抓过手帕,掩住唇,压抑的咳嗽声从指缝间溢出。雪白的绢帕上,留下点点血迹。
体内灵力不受控制地翻涌,如同一阵狂浪冲刷着经脉。
这便是强行突破境界的反噬,她还需要花一些时间驯服这些灵力,只是不知道要多久。
言慕眼神关切,声音低了几分:“师尊如今状况,身边离不得人,弟子夜里便宿在外间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