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老宅位于京都二环内，地段极好寸土黄金，说是老宅，倒更像是一处古老华丽的园林，阳光透过绿叶的缝隙晒在庭院内，勾勒出斑驳的光影，院内的鸟叫与蝉鸣声不止，衬得本就别致大气的庭院生动了些。

    顾家有个传统，每逢初一顾家人都会相聚在老宅，一同吃个晚饭。

    顾乘归牵着奕奕的手穿过庭院，来到会客厅门口，他看着奕奕安静的模样，叹了口气，轻轻的揉了揉他的脑袋以示安抚。

    现在的奕奕同以往相比，过分的安静和乖巧，他死死的握着爸爸的手，寸步不离地跟在顾乘归的身旁，仿佛这庭院内有什么吃人的东西。

    顾乘归弯下腰，声音放缓：“别紧张，我们吃完饭就走，很快的。”

    奕奕抿了抿唇，闷闷的点了下头。

    会客厅内已经到了许多人，淡淡的交谈透过门窗，传了出来。

    “我家那个小的非要闹着去什么国外留学，闹的呀。”

    “也不知道我家那个小兔崽子什么时候能像乘归一样，哪怕只有半分，都够够的了。”

    里面的人又不知道说了什么，传来阵阵笑声。

    但顾乘归刚一进门，就清楚的感受到原本还热闹非凡的客厅安静了一霎，接着又恢复了热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坐在首位的妇人淡淡睨了顾乘归一眼，温声道：“怎么现在才来，客人都来齐了，让所有人等你一个，我以前是这么教你的吗？”

    空气瞬间凝固下来，会客厅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顾乘归。

    顾乘归面色自如，显然早已习惯，他没有理会顾母的那声质问，轻轻的拍了拍奕奕的脑袋：“奕奕。”

    奕奕了然，挨个向长辈们问好，礼貌懂事的模样叫诸多长辈不禁会心一笑。

    顾母见没人搭理她的话，一时有些下不来台，看向顾乘归的目光中多了几分不虞。

    顾乘归在奕奕问候过长辈们后，仿佛才注意到顾母一般，朝她点了点头，权当打了个招呼。

    顾母的脸色更差了，将茶杯猛地砸在桌上，发出一声巨响。

    顿时，会客厅内鸦雀无声。

    奕奕被她突如其来的发作吓了一跳，紧紧的藏在顾乘归的身后，白皙的小脸上多了几分恐惧。

    顾乘归的脸色一沉，连忙安抚性的揉了揉儿子的手，他虽然觉得自己的母亲这几年越发的过分了，陈腐封建的架子越摆越大了。

    他很清楚的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年纪打了，失去了权力就会在另外的地方找补，整这一出，无非就是想要告诉所有人——

    他是归云科技的总裁，顾家当家人又怎么样，在她面前还不是要低头。

    正当顾母要开口说什么时，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打断了她。

    “好热闹啊！我哥他们到了吗？我的宝贝大侄子呢，姑姑我可想死他啦——”一道身影飞快地闪了进来。

    顾乘玥一把将奕奕抱起，没等人反应过来，就像个偷孩子的人贩子一样来无影去无踪，带着一样跑路了。

    带着笑的声音远远的传了过来，“哥，奕奕借我玩玩！”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像是一颗石子落入平静的水面中，掀起一阵波澜。

    顾乘归无奈的叹了口气，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既然奕奕已经不在身边了，那有些事就不用藏着掖着了，顾乘归随意找了个空位落座。

    会客厅内其他亲戚，面面相觑，开始找借口离开。

    “嫂子，我记得后院时不时种了什么水果，我去看看，回头摘点回家。”

    “也不知道玥玥那野丫头带奕奕哪疯去了，我去看看他们。”

    人渐渐的走光了，会客厅变得安静下来，耳边只余门外树上不断的蝉鸣声。

    顾乘归轻轻的抿了口茶，抬眼望向母亲，面色一如既往的冷淡，仿佛坐在上首不是他的母亲，只是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顾母脸上的神色突然软和下来，声音也随之变得和缓，“奕奕现在都8岁了，有些东西就要乘早学。”

    她提到奕奕时，脸上不自觉浮现出一丝慈爱来。

    顾母轻轻的转动着手上的玉镯，补充道：“这次放假，就让奕奕来陪我这个老婆子，我认识一个国际顶级乐团的小提琴手，正好让他带带奕奕。”

    顾乘归毫不犹豫地拒绝：“不了，奕奕假期有别的安排。”

    奕奕并不喜欢学什么乐器，相反更喜欢画画，他早就在放假前和华霏商量过了，报了个画画的班。

    顾乘归的那句话仿佛触及到了她的某根神经，脸色顿时变差。

    顾母下意识将矛头指向不在场的另一人，“都已经离婚了，她的手未免伸太长了。”她咬牙切齿道。

    她素来看不起那些小门小户出来的，对那种乡野出身的暴发户更甚，在她早就为顾乘归物色好以为家世样貌才华都不错的闺秀后，谁知道竟然会让那么个破落户进了门。

    顾母尽管在怎么敬重章女士，仍然想不明白章女士看上华霏哪一点。

    她对这个问题耿耿于怀了七年，始终不能明白。

    后来，顾母在得知两人离婚的消息，第一反应是不出意外的是暗喜。

    顾乘归闻言眉头紧皱，他不明白顾母是怎么讲话题扯到华霏身上的，“她是奕奕的母亲，自然有权力去管。”

    顾乘归深吸一口气，压制涌上心头的怒意，起身正欲离开，“如果你是为了说这个的话，那就这样吧，我先走了。”

    顾母顿时有些慌乱了，撑着扶手站了起来，死死的盯着顾乘归：“顾家不能没有女主人，奕奕也需要一个能照顾他的母亲，林家那位我见过，和你、和顾家很合适。”

    林家和顾家算得上是世交，林斯语的母亲更是她的好友，两家结合再好不过了。

    顾乘归笑了，眼里的笑意却不达眼底，“妈，奕奕只会有一个母亲，我也只会有一个妻子，这事想都不要想。”

    顾母被他大逆不道的话气的一个后仰，跌坐在椅子上大口喘着气，手指颤抖着指着顾乘归，想要说什么。

    顾乘归没有再理会，转过身离去。

    有钱人最是惜命了，顾母也不意外，每年的体检报告都昭示着她有多健康，她这一出几乎每个月都会来一出，已经没人会信了。

    顾乘归走到门口时，耳边传来“砰——”的一声，一个陶瓷茶杯在他身后炸裂开来。

    “这么多年了，你还在怨我是吗？”

    顾乘归脚步一顿，但他没有回头，随即接着往前走。

    *

    等晚饭结束时已经很晚了，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被顾乘玥带着疯玩了一天的奕奕早已电量耗尽，此刻正窝在后座上睡觉，身上盖着父亲的西装外套。

    车子平缓的行驶在道路上，灯光透过车窗落在顾乘归的身上，明明灭灭，晦暗不明。

    又是一个红灯，车缓缓地停下来等待，顾乘归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一个难言的感觉涌上心头。

    被压制了许久的思绪和记忆重新浮现在眼前。

    “这么多年了，你还在怨我是吗？”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直接将他拉回二十几年前。

    那时顾乘归的父亲因病去世，顾家里里外外的所有事情砸在了他的母亲和奶奶身上。

    和刚出生因为体弱被养在奶奶身边的妹妹不同，他一直跟在妈妈身边。

    在他的记忆里，父亲还在时，母亲虽然对她严格，但对他会有许多温情的时刻，比如他收到的母亲亲手织的围巾，再比如会亲昵地捏着他的脸叮嘱他少吃点糖。

    但后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母亲变了，变得歇斯底里，变得追求完美。

    年幼的小顾乘归并不明白妈妈怎么会变成这样，从刚开始的要求学习什么课程和礼仪，到后来的精准到几分吃饭，必须穿什么颜色的衣服，甚至是微笑的弧度。

    “你迟到了半分钟，你是顾家继承人，你必须要做到最好，既然迟到了就别吃了，饿一顿长长记性。”

    “你像什么样子，没有点继承人的样子，你应该稳重些。”

    家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多了个一片漆黑，没有灯的房间，每当他哪一样事情没有做好时，都会被母亲关进去反省。

    小顾乘归刚开始时常抱着膝盖蹲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角落里哭，渐渐的他终于做到了母亲心目中最完美的模样，沉稳优秀。

    但奶奶看到那个模样的他时，哭的很难过，某天，奶奶带回了一个老爷爷，他们都说他生病了。

    但顾乘归并不觉得，他这么完美优秀怎么可能生病了呢？

    思绪渐渐回笼，顾乘归看着面前缓缓升起的桅杆，他不知不觉的见车开到了华霏家的小区。

    此刻，他真的很想看看她。

    顾乘归将车子停好，下车倚靠在车门旁，抬眼看向上面，这个位置可以看见华霏家的阳台。

    夏夜的晚风格外的温柔，他将所有事情抛之脑后，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不得不说，他挑的这个位置十分巧妙，要是再加上他时常出现在这里的话……

    【兰亭雅居3栋业主群】

    【501-隔壁老王】：楼下那个景观石又来了，谁出来认领一下？

    【501-隔壁老王】：（照片.jpg）

    住在这一块的居民突然发现，从两年前开始，楼下公园的那个位置时常刷新一个人和车。

    车有时不同，但人是同一个，终于就在今晚，有人看不下去了。

    华霏自然也看到了那条消息，她一眼就认出了楼下那人是谁，沉默许久。

    平时这个点她都睡了，自然错过了发现那块景观石的机会，但今晚正好事务繁多，刚刚忙完，看会手机就恰巧看到了业主群那条消息。

    【702-雨雪霏霏】：好的，马上处理（握拳）（握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