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艇驶入荒原，秦萧惊讶地发现那枚令牌又一次浮现在她的掌心，就像是与她建立了某种连结一样。

    她试着通过令牌联系道徒，不一会儿，一架灵鹤从远处飞来，接近他们的机动艇，发来了建立通信的请求。

    梦魇接受了通信请求。

    一道活泼的声音从通讯频道传来：“秦小姐，梦魇先生，我是456号道徒，请问有何吩咐？”

    秦萧有些讶异：“怎么换人了？”

    “987号今天休息，轮到我当值。”456号有些委屈地说道，“您要是想找987号，我可以通知她过来。不过我也是很认真负责的，不考虑一下嘛？”

    秦萧赶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不用通知她了。我想去塔顶的观星台。”

    灵鹤与飞艇对接，秦萧走上灵鹤，惊讶地发现面前站着一个穿着道袍的小个子姑娘，身高才到她的肩膀。

    456号引领秦萧入座，热情地端上茶点：“秦小姐，欢迎来到荒原！我可以为您介绍这里的风土人情，带您游览各个角落，还能品尝塔里的特色美食，健康养生又美味！”

    比起987号的沉稳淡然，456号的性格倒是大相径庭。

    秦萧奇怪地问道：“你们的编号是怎么定的？”

    “编号是按照入塔时间排序的。”456号握起小拳头，很有干劲地说道，“虽然我看起来不够成熟，但其实资历并不浅呢，一定会努力让您满意的！”

    “你是什么时候入塔的？”

    “四年前。”

    秦萧顿时来了兴趣。既然道君是三年前开始闭关的，那么456号入塔的时候，很可能见过还没有闭关的道君。

    她问道：“那你见过道君本人吗？”

    却听456号说：“您是想打听道君的样貌吧？道君特意嘱咐过，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否则游戏就不好玩了。”

    几分钟后，秦萧来到塔的第九层，再一次站在硕大的密码盘前。

    感应到有人接近，密码盘四周的水幕瞬间亮起，浮现出一圈0到9的数字。

    密码盘中央是一串彩色的五位数，秦萧知道它每隔一小时就会自动刷新。

    密码盘的主体部分由五个互相咬合的齿轮构成，想要转动齿轮，将五根彩色指针拨动到相应数字的位置，在原理上相当于解一个复杂的、不规则的魔方。

    小时候，秦萧家里有一个五阶魔方，是母亲叶澜星买给她的。

    她和叶澜星经常比赛谁复原得更快，但是秦萧每次都会输。

    叶澜星从不让她看自己玩魔方的过程，说是为了防止独家秘笈泄露，所以每次比赛时都会躲进房间关上门。

    秦萧很不服气，每天勤学苦练，速度越来越快，可是叶澜星总能比她更快一点。

    当秦萧终于把成绩提高到100秒时，叶澜星居然还能比她更快！

    终于有一天，秦萧实在忍不住了，悄悄推开门缝偷看，想知道叶澜星到底有什么秘诀。

    结果她发现叶澜星根本没在转魔方，而是直接把魔方拆了，重新组装成复原好的样子！

    叶澜星被发现之后，理直气壮地冷哼了一声：“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能打破规则解决问题，干嘛非要浪费时间？”

    小时候的秦萧很无语：“你这样骗小孩，良心不会痛吗？”

    叶澜星满不在乎地说道：“就是要趁你小时候多骗骗你，长大了不好骗，可就不好玩了。”

    秦萧从思绪中回到现实，走到密码盘前，指尖触摸密码盘四周亮起的水幕。

    复原魔方最简单的办法，不是转魔方，而是把魔方拆掉重新组装。

    同理，解开密码盘最简单的办法，不是转动五个齿轮，而是移动那一圈0到9的数字！

    秦萧指尖覆上水幕，水波般的触感轻轻荡漾。

    她按住其中一个数字，几秒之后，数字竟然跟随她的手指，沿着密码盘周围那一圈圆环的轨迹缓慢移动！

    其他数字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依次填补空缺，整个数字环如涟漪般流转起来，在她的指尖下重新排列。

    密码盘中央的彩色五位数中，第一个数字是红色的7。

    秦萧按住数字7，将它拖拽至红色指针指向的位置。

    当数字与指针重合的瞬间，红色指针所在的齿轮发出细微的咔哒声，指针稳稳咬住数字，严丝合缝地对齐。

    她如法炮制，按照五位数的顺序，依次将剩下四个数字移动到相应指针指向的位置。

    当第五个数字归位的瞬间，齿轮组发出类似钟鸣的嗡响，密码盘中央的数字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柔和的光亮，锁开了！

    下一秒，巨大的密码盘从中间裂开一道缝隙，向两侧缓缓对开。

    一间清幽冷寂的静室出现在眼前，仿佛一座与世隔绝的仙阁。

    秦萧终于明白了这里为什么叫观星台。

    透明的穹顶之上，整片星云如活物般在头顶流淌，雾气翻涌，星芒如絮。

    偶有辐射的光芒如龙蛇游过，映得中央的玉台忽明忽暗。

    一名身着素色道袍的女子从玉台上走下来，高挑清瘦，黑发齐肩。

    面纱遮住了她的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

    “你倒是比我想象中来得更早一些。”女子语气慵懒，却又透着一丝兴味，“上次看着你傻乎乎地用笨办法折腾了一整夜，真让我找回了小时候逗弄你的乐趣。”

    秦萧听着那道熟悉的嗓音，没有太多惊讶，只是莫名生出一种隔世经年的恍惚感。

    女子走到秦萧面前，略微歪头，面纱浮动——

    “好久不见，我亲爱的女儿。”

    秦萧张了张口，心中翻涌着无数话语和疑问，却一时不知从何处说起。

    她跟在叶澜星身后，踏着螺旋光阶拾级而上。

    两人走上玉台，在桌案旁落座。叶澜星打了个响指，机器人移动过来，为两人泡茶。

    那机器人顶着圆圆的太极图脑袋，和仙丹柜台的那些机器人外形相似，只是肩膀上少了重机枪，显得憨态可掬许多。

    秦萧环顾四周，只见玉台上空悬浮着一座巨大的星晷，却又和普通的星晷不同，表面流转着幽蓝的数据流，如活水般蜿蜒不息。

    星晷周围是一圈镜面般的水幕，无数光影不断重组，映照着整个荒原的动态。

    偶有光点靠近，化作人形虚影前来禀报，又无声消散在水幕的涟漪中。

    秦萧问：“信号在荒原无法传播，这是怎么做到的？”

    “不愧是我的女儿，我以为你会先和我叙叙旧。”叶澜星勾起唇角，笑容戏谑，“这其中的玄机，只有入塔之人有资格知晓。不如你留下来，协助我打理荒原？”

    秦萧心情不免有些复杂：“你当年一走了之，丢下我不管，现在却要我留下来？”

    叶澜星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你那时候年纪也不小了，有手有脚，又遗传了我的聪明脑瓜，需要我管什么？

    “你就不怕我被继母她们欺负吗？”

    叶澜星更加莫名其妙了：“我从小送你去学格斗，家里奖杯摆了一柜子，秦东明都打不过你，谁还能欺负你？”

    “可是这么多年，你一次也没回来看过我。”

    “血缘关系又不会断，见不见面，你都是我女儿。你看，你不是自己找上门来了吗？”

    面对叶澜星的诡辩，秦萧无奈叹了一口气，深感和叶澜星讲不通道理，因为叶澜星的个性就是不讲道理。

    她只好将话题转到正事上：“你这里有一家工厂，利用星云物质生产违禁品。顾婕母女勾结走私团伙，从工厂拿货，利用集团的运输舰运往首都星，害了很多人。”

    叶澜星看上去并不意外，疑惑地反问：“所以呢？”

    “你是这里的掌权者，不应该放任那些东西流出去害人。”

    “你希望我怎么做？”

    “查封那家工厂，让它从荒原消失。”

    叶澜星忽然笑起来，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这里是荒原，不是你的理想国。那些东西能流出去，是因为外面有人想买。你以为查封了这一家工厂，世界就会变得更美好？人性的恶就像野草，你烧光一片，下一场雨它又冒出来，而且长得更疯。”

    “至少这样能少些人受害。”

    “你太天真了。”叶澜星嘲讽地冷笑了一声，语气忽然变得有些飘渺，“等你经历了足够多的事，你会明白，人是没有办法拯救所有人的。”

    “那明星航运集团呢？”秦萧又问，“它是你们当年一手打拼起来的，现在却被那对母女用来干非法的勾当……”

    叶澜星打断了她，语气不屑：“那不过是我从前的旧玩具，现在我这里半日的交易额，抵得上那个小破集团一年的流水。”

    “你这是垄断。”秦萧默默提醒道，“仙丹的价格定得这么高，很多人负担不起，你是在用他们的生命榨取利润。”

    “你懂什么？”叶澜星突然激动起来，“你知道研制仙丹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吗？它是科学联盟的心血！那些没有任何付出的人，凭什么白白享受我们拿命换来的成果？况且这些钱是为了维持……”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甚至有些变了调。这是秦萧第一次见她出现如此明显的情绪波动。

    叶澜星却突兀地截住了话头：“算了，你不会懂的。”

    两人之间一时陷入沉默。

    秦萧还想说什么，叶澜星先开口了：“离开首都星前，我已经将名下23%股份转入信托，你作为信托的受益人，可以代替我行使表决权。”

    秦萧怔然，过了半晌道：“谢谢……妈妈。”

    这个称呼她已经很久没有说出口，连发音都显得陌生了。

    “不过是我用不上的东西，放着也是浪费。”叶澜星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又说道：“加上凌歌涯儿子手里的10%，足够在股东大会上做很多事了。”

    秦萧惊讶地看着她：“你……连这个都知道？”

    “荒原这种地方，最不缺的就是情报，外面的一切风吹草动，最终都会流转到这里。”

    秦萧迟疑道：“那凌歌涯的事……”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没错，我早就知道。当年我和她有过联系，她也是性情中人，听说小秦已婚，就和他断干净了。”

    “我以为你和秦东明感情很好，是顾婕……”

    “没有顾婕，也会有别人。小秦是一个不错的合伙人，热情能干，会讨人欢心。但他太感性了，感性的人注定善变，今天可以为你赴汤蹈火，明天就能对别人掏心掏肺。我享受他一时的好，从没指望什么永恒。”

    听着叶澜星这段清醒到近乎冷酷的剖白，秦萧反而释然了。

    原来这么多年，她所怀念的那些童年记忆，不过是虚假的幻象。

    她竟然感到某种久违的轻松，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轻轻落地。

    叶澜星见她微微失神，轻挑眉梢：“让我猜猜，你来荒原，梦见了什么？是家庭和睦的温馨场景，还是找那对母女报仇的快意？”

    秦萧沉默不语，叶澜星确实说中了。

    叶澜星嗤笑一声，语气了然：“我在荒原早就不做梦了，因为我想要的一切，都已握在手中。”

    秦萧抬起头，注意到叶澜星的鬓角生出一丝白发，隐没在她乌黑的头发中，几乎不易察觉。

    但是那双眼睛还是和当年一样明亮，永远带着洞悉世事的凉薄和讥诮。

    叶澜星仰起头，目光落在头顶硕大的星晷上：“当你站在权力的顶端，你会发现曾经的情情爱爱、恩怨纠葛，都是过眼云烟，根本不值一提。”

    说完，她意味不明地低笑了一声，重新看向秦萧：“回去查一查公司章程第21条，你会找到想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