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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王世子(19)

    京城连着下了好几场雨。

    待到云散雨收,空气中已浸透凉意。

    总算驱散了前些时日那蒸笼般的闷热,出门没过多久就会浑身大汗淋漓的窘境。

    灼华乐得清闲,一连数日窝在客栈客房内,不时翻翻话本,困了便倒头就睡,饿了便下楼寻些吃食,过得如同一只提前筹备过冬的慵懒仓鼠。

    这日清晨,天光未亮透。

    咚咚咚!——

    “谁呀?”

    灼华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随手披了件外衣,漫不经心地拉开房门。

    目光触及门外身影的刹那,她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几乎是本能地,“嘭”一声猛地将门重新甩上。

    巨响在廊间回荡,反倒将她自己震得心头一跳。

    沉默数息,终是一咬牙,再次将门拉开。

    宫九正立在门外,面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自发现她留书出走,他何尝不想立即策马追来?

    奈何上官飞燕生前留下的烂摊子尚未收拾干净,他只得强压焦躁,以最快速度处理完毕,这才得以脱身,一路疾驰入京。

    实则,他与她,几乎是前后脚抵达。

    宫九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她,却又不愿逼迫太紧,原想着给她些时日冷静思量,故而强忍着冲动,一直苦苦按捺。

    当然,这一切也可能不过是借口……他更怕自己会遭到拒绝。

    如今,他终于按耐不住。

    清晨。

    云散雨歇。

    宫九早早便立于房门外,将那些深藏心底、反复斟酌的话语在脑中演练了无数遍,方才下定决心叩响房门。

    他设想过多番重逢的场景,她或许会尴尬,会羞赧,甚至会佯装无事发生……却万万没料到,迎接他的竟是差点砸在脸上的门板。

    按说他该恼怒的。

    可当房门再度开启,对上灼华那张写满忐忑、却又努力挤出讨好笑颜的小脸时,那股无名火竟瞬间消散无踪。

    他不想再忍,也不愿再等。

    宫九嘴角上扬勾勒出弧度,他突然把手一抬,搭上她单薄的肩头,身形一转,轻易将她抵在了阖拢的门板上。

    “咔哒”一声轻响。

    是门闩落入凹槽的脆音,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

    灼华的瞳孔骤然一缩。

    她被他牢牢困在门板与他身躯构成的狭小空间里,几乎密不透风。

    后背抵着坚硬的木质门板,稍一仰头,便能看清他线条分明的下颌,以及感受到那清浅却灼热的呼吸。

    时辰尚早,客房内光线还有些昏昧,仅有微弱的晨光从窗纸透入,勾勒出他深邃的轮廓。

    体温透过彼此轻薄的夏衣相互传递,混合着那缕她极为熟悉的、清雅的熏香气息,形成一种并非刻意、却实实在在存在的蛊惑。

    这种微妙至极的紧密相贴,甚至让灼华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自己正被宫九全然包裹、占有。

    老实说,她并不讨厌。但……

    “师、师兄,你怎么来了?”她紧张得险些咬到舌尖。

    宫九屏住呼吸,一错不错地盯着灼华脸上细微的表情,生怕她会心生反感。终于,在她眼睫垂落的瞬间,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羞涩。

    原来,她也并不是完全无动于衷!

    宫九一向擅长蛰伏,习惯了等待。

    但此刻,他决定不再忍耐。

    机会稍纵即逝,他必须把握,立即展开攻势。

    “玥儿,”他低声唤她的小名,温热的吐息近在咫尺,嗓音因克制而略显沙哑,“讨厌师兄吗?”

    灼华张了张嘴,喉间干涩,几乎发不出完整的音节,只能依从本能木然地摇头:

    “不、不讨厌。”

    宫九缓缓俯首,拉近彼此的距离,高挺的鼻尖几乎要触到她的,气息若有若无地拂过她微颤的唇瓣,继续追问:

    “……那,喜欢师兄吗?”

    灼华下意识又想摇头——不讨厌,但与喜欢……终究是不同的。

    她本能地想要回避这个过于直白的问题。

    然而下颌却被宫九微带薄茧的指尖轻轻捏住,那力道温和却不容抗拒,迫使她抬起头,直直迎上他那双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眼眸。

    哇……太过分了。

    哪有人这样步步紧逼地问话的?

    两人离得极近,他的唇几乎贴着她的耳尖,那低沉而磁性的嗓音响起的瞬间,灼华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思绪仿佛被架在火上炙烤,快要化为灰烬。

    “我不知道……”她溃不成军,只能发出细微的呜咽。

    宫九却不依不饶,攻势不减反增,语气却放得愈发轻柔,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那……我可以喜欢你吗?”

    他不待她回答,便将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声音轻得如同叹息:“玥儿不用现在给我回应。只需要给师兄一个机会,让我陪在你身边。你喜欢,便接受;不喜欢,便拒绝。也无需觉得有所亏欠,这一切都是师兄心甘情愿。”

    他稍稍退开些许,双手捧起她发烫的脸颊,指尖温柔地拂过她的鬓角,望入她迷蒙如秋水般的眼眸,一字一句,珍而重之:“我们试一试,好吗?”

    灼华迎着他那小心翼翼、满载期盼与紧张的眼神,鬼使神差地,轻轻点了点头。

    宫九得到这声应允,眼底瞬间迸发出明亮的光彩。

    他立刻直起身,右手握拳抵在唇下,假意轻咳一声,试图掩饰那疯狂想要上扬的嘴角。

    然而,那浓烈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欢欣与笑意,又如何能藏得住?

    灼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情绪外露、喜形于色的男人……真的是她那个性情冷清、喜怒不形于色的师兄吗?

    眼前的男人个子很高,肩膀宽阔,昏暗的室内光线压在眼梢,眸色却在发亮。靠过来的时候落下一大片阴影,面容沉静,却带来及其骇人的压迫感。

    两人对上视线。

    灼华被宫九毫不掩饰的视线钉在原地,耳根不受控制地烧起来。

    “师兄,你......”为什么喜欢我?

    后面的话还未来得及开口,她还未反应过来,脸颊就再次被滚烫的手掌托住。

    接着,唇上传来柔软而温热的触感,被人轻轻地、却又坚定地含住。

    ......

    街上的青石板路被洗得油亮,檐角仍在断续滴着水珠。

    水滴落在窗柩上发出悦耳的短音。

    灼华却大脑一片空白,周遭的一切声音都远去了。

    意识到自己被亲了,已经是不知道过去多久之后。

    空气几乎被夺走,唇瓣被反复吮得滚烫发麻,灼华整个人发起抖来,腿软得快要站不住。

    这是......在做什么?

    这也太快了吧!

    她下意识地抬起虚软的手臂,试图推开对方,结果手掌却只能无力地抵在宫九坚实温热的胸膛上,感受着他沉稳而略快的心跳。

    紧接着,下一个更深、更缠绵的吻已再次肆无忌惮地覆了上来

    被泪水沾湿的睫毛颤抖得厉害,脸颊也因为窒息而染上艳粉,唇缝被再次撬开,醉人的熏香和男人本身特有的冷冽气息一并从舌尖强势渡过来,就连口腔深处都被舔的发麻。

    舌尖也被吮吸到麻木,灼华忍不住发出细碎而模糊的呜咽。

    待到被松开时,她整个人都懵了,眼神迷离,唇瓣红肿,微微喘息着。

    到最后,她几乎是整个人被宫九有力的手臂打横抱在怀里,脚尖连地面都够不到,只能无助地攀附着他的衣襟。

    等等,不是说只是试一试吗?怎么这么快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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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栈一楼大堂里。

    晨光渐明,人声渐起。

    跑堂的伙计肩上搭着白毛巾,提着大铜壶穿梭在几张方桌之间,为早起的客人斟茶倒水。

    空气里弥漫着食物蒸腾的热气和茶香。

    “……来一份羊肉烧饼、煎鹅肉、三鲜素汤,”宫九语气平和,对着身旁躬身候着的小二哥继续问道,目光却时不时扫过身边魂游天外的人儿:“你们店里有什么招牌?”

    “咱们这儿的牛肉褡裢火烧可是一绝,”跑堂眉开眼笑地推荐,“馅儿里边特意搁了荸荠,吃起来又鲜又嫩,薄皮儿,烙得焦黄酥脆,保准您喜欢。”

    “那就也来一份。”宫九从善如流地点头。

    灼华木着脸坐在一旁,看着桌上那壶刚沏好的、热气袅袅的茶,几次想开口打断这愈演愈烈的点单势头,嘴唇动了动,最终却还是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

    她转头望向身侧,宫九端坐着,侧脸线条依旧冷峻,可那微微上扬的唇角,和周身那几乎要实质化的、名为“满足愉悦”的气息,实在让人难以忽视。

    她当初为什么一个人跑来京城来着?

    不就是因为察觉了师兄那不同寻常的心思,心下慌乱,下意识想要逃避,找个清静地方好好想想吗?

    谁知……这人竟这么快追了来。

    而自己,不过一个碰面,就在他那番软硬兼施、步步为营的“攻势”下,昏头昏脑地丢盔弃甲,点了头。

    如果现在……现在就说自己后悔了,刚才只是头脑发热……

    师兄他……该不会当场哭出来吧?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灼华就在心里干笑两声。

    开玩笑,那可是师兄!

    是从小被她爹以“传授武功、锤炼筋骨”为名,时不时按在地上、树上、悬崖边各种狂揍,却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更别提哼一声的宫九。

    一旁的宫九却像是与她心有灵犀,忽然将手中那简陋的菜单往桌上一搁,对着她粲然一笑,然后冲正要转身的跑堂道:“等等。”

    跑堂脚步一顿。

    只见宫九目光扫过这不算宽敞,甚至有些嘈杂的大堂,眉宇间掠过一丝极淡的嫌弃,随即道:“把你们店里能上的招牌好菜,都来一份吧。”

    小二哥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过望,声音都洪亮了几分:“好嘞!客官您稍等,马上就来!”说罢,脚步轻快地奔向厨房。

    宫九这才转回头,极其自然地伸手,牵起了灼华放在膝上的手。

    他的指尖微凉,掌心却温热。

    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尖,语气带着点哄慰,又有点不容置疑的宠溺:

    “早上仓促,先随便用一些垫垫肚子。等中午,师兄再带你去吃好的。”

    灼华:“……”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被牢牢握住的手,又抬眼看了看面前这张棱角分明、此刻却写满了“心情极好”的脸,再想想那即将摆满一整桌的“随便用一些”……

    破案了。

    这家伙,绝对、肯定会哭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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