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睡得着吗?”李蕊在黑暗中问道。
季舒白了她一眼,虽然知道她看不见:“刚刚是要睡着了,被你这么一闹,还怎么睡?”
李蕊嘿嘿一笑:“我这不是太久没跟你一起睡,难免有些激动嘛。”
季舒拿起枕边的手机看了眼时间,“真不聊了,睡觉吧,明天还要起早坐动车回去呢。”
“好吧。”
过了一会儿,李蕊用手指轻轻捅了捅旁边的季舒。
季舒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你又干嘛?”
“我睡不着。”
“闭上眼睛,数羊,数到一百,保管你睡着。”
“好吧。”李蕊听话地闭上眼睛,边数羊边偷偷留了个缝观察季舒:“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五十六只羊……”
季舒终于被她念叨得受不了了,“你到底要干嘛?”
李蕊一脸无辜:“不是你让我数羊的吗?”
“你不能在心里默数吗?你这样搞得我也睡不着了。”
“我不会默数啊,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在心里默数经常数差的。”
季舒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开了灯。李蕊眯了眯眼,弱弱道:“你干嘛?”
“我看你是不想睡了,你说我干嘛?”
“那……”李蕊揶揄着说,“我们去滨海公园看日出吧,来了镜洲,滨海公园是必去的,这会儿人又不多。”
季舒一脸了然:“我就知道,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去嘛去嘛,”李蕊也从床上下来,从后面抱着季舒撒娇。
季舒轻叹一声:“穿衣服,快。”
“mua~”李蕊对着季舒的脸就亲了一口。
“啧,”季舒佯装嫌弃地擦了擦脸,嘴角却不自觉上扬。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来到了滨海公园。这会儿一个人都没有,偶尔有阵风刮过,湖面激起层层波浪。
季舒和李蕊下了楼梯,来到圆形站台上。潮湿的风裹挟着海水咸腥的气息打在两人脸上,头顶偶尔有几只海鸥飞过,留下几串鸣叫。
季舒的几缕碎发被吹到嘴角,她抬起搭在栏杆上的手,拢了拢被吹乱的头发。李蕊在她旁边拿起手机。
咔嚓一声拍了下来。
“我靠,小舒舒,你这张照片真是神了,好看得要死!”李蕊把手机递到季舒面前。
照片上,季舒的肤色被凌晨不太明亮的光线衬得格外白皙柔和,被海风吹扬起的发丝每根都像是有了生命。侧脸线条优美,脖颈修长,整理头发的那只手更是神来之笔,整个人像是日本杂志上的森系少女。
可季舒只是看了一眼就把手机还了回去,盯着海面的波浪发呆。她现在根本没心思欣赏自己的美貌,李蕊的话一直在脑海里循环播放。
她知道自己应该保持清醒,可她也是人,心又不是石头做的。说一点不难过,骗鬼都不会信。
“哎呀,开心点嘛,”李蕊晃着她的胳膊,“好不容易我们俩出了趟远门,不能白来吧?”
季舒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没说话。
“算了,”李蕊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一时半会走不出来。但是你记住,不管有什么坎,我李蕊都会陪着你一起跨过去。”
季舒抬起头看着李蕊,眼神里带着感激,“谢谢你,蕊蕊。从小到大,无条件站在我身边的就只有你。”
李蕊刚想说还有黎遇,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算了,还是不刺激她了。
“叮咚”一声,季舒的手机响起。她从包里拿出来看了一眼,是黎遇的悬赏金到账了。看着这笔用黎遇自由换来的钱,她心里五味杂陈,默默把手机放回包里。
“怎么了?悬赏金到账了?”李蕊凑过来问。
季舒淡淡嗯了一声,李蕊也没再多问。
“走吧,”李蕊拍了拍季舒的背,“回去收拾收拾,还要赶动车呢。”
“好。”
镜洲市监狱,黎遇当天就被送了进来。头发被剃光了,穿着一身蓝色囚服。
他被分配到的B区里全是穷凶极恶之徒。几个人看见来了新人,顿时跟苍蝇见了肉一样,眼睛冒绿光。
“呦,来新人了。”其中一个囚犯不怕死地调侃。
“安静!”带着黎遇进来的警察象征性地呵斥了一声,随即打开门。黎遇自觉地走了进去。
警察前脚刚走,那群人就围了上来。为首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的壮硕男人,这里的人似乎都挺怕他。他看了眼黎遇囚服上的编号,问道:“0178,怎么进来的?”
黎遇没理他们,径直走向自己的床铺收拾东西。
身后的小弟立马不干了,走上前踢了一下他的床腿,“我们老大问你话呢,聋了是吗?”
黎遇还是没理他,只是拿出那块怀表哈了口气,轻轻擦拭着。
“我靠!”旁边的囚犯一下子从他手里抢过怀表。
“这什么东西啊,古董啊?”那人放在手里翻看着。
那个所谓的“老大”凑了过来,从小弟手里接过怀表,越看越喜欢。“好东西啊,”他拍了拍黎遇的肩膀,“这东西给我吧,以后你在里面报我名字,没人敢欺负你。”
黎遇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染上了怒意。他在身侧的拳头攥得死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还给我。”黎遇的语调不急不缓,却莫名有一种压迫感。
“呦,”老大推搡了黎遇一把,“看不出来你个小白脸还挺有种啊。我看上的东西,还没人敢不给的。”
“我再说一次,”黎遇一字一顿,“还、给、我。”
“你敢跟我们老大龇牙,你他妈活腻了是吧?”抢他怀表的小弟拍了拍黎遇的脸,“我不管你在外面什么样,进了这儿就得乖乖听我们老大的,听见……我靠!”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黎遇的拳头打得偏了头。这一下,黎遇用了全力,甚至能听见骨肉碰撞的声音。
站在一旁看戏的小弟们见状,一窝蜂冲了上来。
监狱里顿时充斥着□□碰撞声和时不时的叫骂声。守在外面的狱警拿出包里的耳塞戴上,假装不知情里面的情况。黎遇虽然身手不错,毕竟面对这么多人,总归占了下风。但他有股不服输的劲,只要还能爬起来,就会继续跟他们打。打到最后那些人都觉得累了,懒得再动手。
等一切平息,狱警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黎遇靠墙坐着,手里紧紧攥着那块怀表。他的半张脸肿得看不见眼睛,露出的皮肤上全是淤青,拳头上渗着血,不知是他的还是别人的。而跟他打架的那些囚犯也没占到多少便宜,个个都挂了彩,有几个甚至现在还趴在地上起不来。
“怎么回事?”狱警严肃的声音响起。
那个“老大”连忙接过话茬:“没事没事,新人来了,发生点小摩擦。”
狱警扫了他一眼,“注意点,别闹太大动静。”
“哎,好嘞好嘞,我们保证听话。”“老大”连连应着。
狱警最后看了眼靠在墙角的黎遇,默默在心里替他捏了把汗。那个老大叫“华哥”,也是个狠角色。之前是个农民工,被拖欠工资后带着一群人就杀到了老板办公室,但还是索要无果,一气之下直接在办公室把黑心老板杀了,又第一时间自首。
不过……这个华哥虽然狠,但他一向欣赏有种的、有情有义的人。他只在心里默默祈祷这两个人最好合得来,不然B区以后还不得闹个天翻地覆。
往常每个刚来监狱的人都怕他怕得要死,就算有不服气的,挨顿打也就老实了。但像黎遇这样骨头这么硬,为了一块怀表就敢跟人拼命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夜晚,黎遇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动静闹得下铺的华哥也跟着睡不着。
华哥看了眼门外,值班的人应该过会来这边巡逻。他站起身,敲了敲黎遇的床,压低声音说:“下来,聊聊。”
黎遇躺在床上的身形僵了一瞬,“聊什么?”
“哪那么多废话?让你下来你就下来。”
黎遇犹豫了一下,还是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坐这。”华哥拍了拍自己的床。
黎遇走上前,坐了下来。
“怎么进来的?”华哥还是想问这句话。他不明白这个年纪轻轻、长得又不错的少年,为什么要犯罪。
黎遇的薄唇微抿:“杀人,分尸。”
华哥愣了一瞬,没想到眼前这个年轻人有这么狠的手段。“因为什么?”他接着问道。
“我妈被那个人侵犯后杀害,结果罪魁祸首只判了三年。”他的声音平静得不像话,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而非他自己的。
华哥沉默了一瞬,拍了拍黎遇的肩膀,“好样的,像个男人。”
“那你呢?”黎遇侧头看向他,“怎么进来的?”
华哥突然笑了:“胆子不小,知不知道这里面没人敢问我这个问题?”
“知道。”黎遇如实回答。
“那你还问?”
“好奇。”
“行,还挺诚实。”华哥盯着对面的上铺,缓缓道:“当年我跟着一群弟兄们在工地干活,结果工期结束了,老板拖欠我们工资。”
“然后呢?”
“我老婆打电话问什么时候发工资,说我女儿等着交学费,全班都交了,就剩她没交。我就带着弟兄们找到了老板,没想到那人不但不给钱,还挺横。一气之下我就把他了结了,又报警自首。”
黎遇狠狠一怔,他没想到这个白天嚣张跋扈的华哥也会有这么令人心酸的过往。
半晌,他才问道:“那后来……你女儿的学费交了吗?”
华哥苦笑一声:“交了,我也进来了。”
“……你判多久?”
“二十年,你呢?”
“十年。”
“还行,你现在才二十,出狱才三十,还能找个老婆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