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
说话的人是秦毅,他那张还算俊朗的脸此刻微沉,“表妹如今对待长辈怎如此轻慢?她可是你舅母!”
宋明姝只觉好笑,这些年她步履艰辛时,长辈在何处?她被人嘲讽欺压时,长辈又在何处?
刚失去双亲时,她不过尚且十岁而已,面对一切她茫然无措,每日发着热,哭着醒来再哭着入睡,午夜梦回时惊醒时浑身都被汗浸透。而那时,所谓的族亲,外戚长辈们又在何处呢?
“长辈?表兄,这就要你问问舅母了,逢年过节,寒冬腊月,我亲自登门时,舅母可曾给我一分好脸色好体面呢?”宋明姝笑着回问道。
秦毅被宋明姝诘问住,回看向秦氏,后者目光微闪,他便已明白事情真假,顿觉面上有些挂不住。
这些年,他鲜少回家,逢年过节时也只是匆匆忙忙,对于这位表妹,他本是怜惜同情的。可后来随着母亲与小妹不经意透露的话语,多是这位表妹嚣张跋扈、冷淡外戚的,他虽不放于心上,可人终究是这般,听多了再是如何也信了些。
这次,他回家本有公干,又听闻这位表妹竟然纳了外室,他心底便多了两分看轻,觉得她自甘堕落。
所以,秦无瑕死后的消息被小妹传回家中时,母亲要去往宋府,他也跟着来了。
来到宋府,见到秦云,听了秦云的哭诉,他满心除了对小妹的担忧,还有一丝愤怒,愤怒明明幼时那般乖巧听话的表妹,如今竟然这般目中无人!
“母亲!”秦毅知晓自家母亲意图,她是要避嫌,如今父亲也已升迁,他也在地方任职,家中蒸蒸日上,她不愿再与宋府有任何瓜葛。
这次,若非宋明姝的笄礼与外室之事传的沸沸扬扬,宋府的请帖又是那般光明正大的送上门,母亲怕也是不会让小妹与长姐赴宴。
“看我做什么?那时你与你父亲还寂寂无名,家中艰难,咱们家哪里还能顾得上她!”秦氏梗着脖子说道,丝毫不觉自己有多过分凉薄。
宋明姝懒得看他们在此处拉扯,“你们是为表姐一事而来,便说正事罢。”
“你个杀人凶手!娘亲,你看看她,平日里更加目中无人!”秦云此刻像是哭完了,从一旁手指着宋明姝,说道。
她哭得眼睛红肿,这几日她备吓得不行,每日夜里都不敢入睡,睡着便会被噩梦惊醒。
如今,母亲与哥哥来了,她有了靠山,又恢复了当初那个斗志昂扬的千金大小姐气性。
“表妹,说话可要注意,祸从口出。县衙的大人们都未曾断我的罪名,你一口一个杀人凶手的辱骂,是否过于随意了?”
宋明姝冷了脸,看着秦云,秦云被她冷脸唬住,下意识的瑟缩着收回了手,嘴上还不肯饶输,“本来就是!”
宋明姝懒得和她说,转而看向秦毅,神色认真,“表兄,表姐之事,我也很是悲伤,此事发生在宋府,舅舅若有何要求,明姝也会尽力而为。但是此事尚且还在官府调查之中,还请表兄转告舅舅,此事明姝定然会给他一个交代,势必找出幕后凶手,替无瑕表姐讨一个公道。”
秦毅这些年在官场上打交道,也多多少少能够看出来宋明姝此刻是否真心。
她神色认真,话语间诚恳毫不作伪,眼中也无心虚,想来确为肺腑之言。
“你的话,我会带给父亲。”秦毅点头,看着宋明姝,对于秦无瑕之事,他似乎不愿多说。
宋明姝见状神色微变,颔首,随即说道:“舅母与表兄赶路而来,想来乏累,若是不嫌弃,便留下,去客房歇息。”
不待秦毅回答,秦氏先一步开口,“不必了,我们此次来便是要接回云儿的。”
秦云闻言,眼眸微亮,面带喜色,“阿娘,我们现在便走吧。”
秦毅却微微皱了皱眉,“母亲,案子未破,小妹身为在场涉案人等是不能随意离开的。”
秦云顿时面色惊慌,“阿兄!我不要留下,我要回家!阿娘!我不要,我不要在这里,我会死的!呜呜~”
秦云的哭喊惹得不少宾客与仆从侧目而来。
而祁夫人也在围观人群中,她看着前厅里的喧闹,满意的勾了勾唇角,“回去罢。”
一旁的心腹婆子最后看了一眼前厅里的人,扶着她离开。
二人离开时,丝毫未注意到一个不起眼的小厮也跟着她们离开。
“毅儿!”秦氏也有些不悦的看着秦毅,但更多的怒意却是冲着宋明姝,“云儿不过是个孩子,她知晓什么,若是需要问话让县衙的人自去秦府问便是了!”
宋明姝闻言一笑,她知晓秦氏这是要拿她舅舅来压人了,按照田县令那个怂样,他定然是不敢惹上秦毅父子的,秦毅虽只是地方文官,可品阶也在田县令之上。
“母亲,你莫要强词夺理。小妹不能回,若是您如此作为,被有心人知晓,怕是会害了父亲与秦家。”
秦毅看着秦氏,低声劝说着。秦氏原本的贵夫人嚣张气焰登时消了不少下去。
“那……那到底如何,你妹妹可不能再留在此处。”秦氏问道,神色犹豫。
“母亲放心,儿子已安排妥当。”秦毅说着,“儿子来时便应父亲吩咐去拜访了州府大人,我们可住在驿馆。”
秦云闻言喜笑颜开,秦氏则点头。驿馆确实不错,离县衙的,环境也好,也不用留在宋府看着宋明姝这张令她不喜的狐媚子脸。
“既然表兄与舅母已有安排,那便恕明姝怠慢,不安排住宿了。”
宋明姝笑着说道,她自始自终都未曾真的撕破脸谩骂,反而从头到尾都疏离冷淡。
秦毅看着宋明姝,还想要说什么,被秦氏拦住,命令底下丫鬟收拾好秦云的东西,一行离开。
送走了秦家,宋明姝又说了些场面话,这才让灵玉扶着自己步履从容的离开。
回到左院,宋明姝刚迈进屋子里就骤然泄了力差点就摔了下去。幸好灵玉及时扶住了她,才未曾磕碰到桌椅与地板上。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灵玉急切的问道。方才在外面还好好的,怎地一进屋子就站不住,浑身抖得厉害了?
“没事,你扶我去榻上坐着歇会便是了。”
宋明姝说道,灵玉只好照做,扶着宋明姝往榻上慢慢挪动,待近了宋明姝扶着床头出扶手借力做下,此刻她额角已冒出细密的汗珠,唇色苍白,看着很是虚弱。
“小姐,喝点热茶。”
灵玉倒了热茶递给宋明姝,宋明姝接过喝了几口,这才缓了些。她抬眸看着灵玉担忧的眼神,笑了笑,“没事,许是未用朝食,饿慌了。”
灵玉便起身,“小姐,我去端膳来。”说完,也不等宋明姝叫住她便出了房门。
宋明姝握着杯子的手微微抖着,她其实没说完,除了饿狠了之外,主要的原因还是她证实了秦无瑕的真正死因。
她怎么也想不到,看着光鲜亮丽的人面背后居然是腐烂丑恶的心!
昨夜她看完信后,独自一人便躺在榻上思索,到底是谁能让秦无瑕那般害怕,害怕到整篇信中也只用了一个那人来指代。
今日,秦氏带着秦毅来,她便存了试探的心,假意顶撞,实则观察。秦云畏惧又不甘,伤心也不是做伪,她的心思都在脸上,最是明显不过。
秦氏提到秦无瑕,语气不善,神色也多轻视,按照她以往的手段,怕是秦无瑕在秦府日子也过的并非多好。
可秦氏作为继母,估计只会暗地磋磨,凭借秦无瑕的聪慧与理智,不会只任由她欺凌,自然也不会这般畏惧她。
而秦府剩下的便只有秦毅与她的亲舅舅秦玮。秦玮醉心仕途,但自诩清高,对于秦无瑕,虽算不上十分疼爱,却也不差,秦无瑕生母在世时,二人也算恩爱和睦,且秦玮这些年仕途顺利,也用不上拿子女婚姻做筹码。
所以,那便只有一人,就是秦毅!
宋明姝无法想象,看着那样一个俊朗且前途似锦的人,会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徒!
越是这样想着,浑身丝丝缕缕的恶寒如冬雨淋身,无法压抑。
“小姐,膳食来了。”
灵玉端着膳食进屋时,发现床榻上的宋明姝不见了!
“小姐?”
灵玉将膳食搁置在八角方桌上,喊着宋明姝,无人应答。
她又走进右边的盥洗室,里面依旧无人。她有些担忧,这些天事情一桩接着一桩的,压的人喘不过气来,她怕小姐心中烦闷无处排解而做傻事!
在左院四处都查看了一遍,灵玉依旧未找到宋明姝,心中的焦急更添了几分,她踏出左院院门,欲要去寻云嬷嬷与苍叔两人时正好与从外而匆忙回的宋明姝撞上。
“小姐!”
灵玉顾不上自已被撞疼的鼻子,“小姐去何处了?”
宋明姝笑着解释,“方才我见你去端膳食了,想着许要片刻功夫才回,在屋子里熏炉尊的头晕,我便出去松快松快。”
“好了,用膳吧,我都饿了。”宋明姝扯开了话题,灵玉也不好说什么,可她总觉得小姐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