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说到底，还是个高中生，人生经历尚且单薄，心智大多也还没成熟，尤其是男生，面对逼问，身边又站着威严的主任，不用再施压，磕磕绊绊地就交代了。

    程菡之前看过徐乐薇她们传的纸条，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着他们把那些嘲讽难听的话用在自己身上，很难不心生愤怒。

    一开始镇定无辜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缝。

    不行，她要忍住。

    垂在身侧的手攥紧又松开，没等她悄然调整好，背后的雷项明先发挥了起来：“胡主任，你听听，这是我们崇德的学生该说的话吗？这是一个优秀的共青团员，哎，余逸飞你入团没？”

    余逸飞冷冷剜了他一眼。

    雷项明无所畏惧地瞪回去：“这是一个优秀的共青团员该说的话吗？还班长，不怕把你们班的人都带坏了啊。胡主任，我们也是听不下去才动手的，这算不算见义勇为？”

    雷项明也是年级里的活跃份子了，胡有华对他印象颇深，知道这小子平时吊儿郎当嘴巴怪会说的，但没想到有天能说到自己头上，显得他刚才多是非不分是的。

    “就算发现有同学背后说坏话，也不见得要用动手的方式解决，你们出发点是好的，但行为对吗？还见义勇为，你当自己雷锋啊。”属于老师的威严不能垮，胡有华呵斥道。

    “那也情有可原吧。”雷项明小声嘀咕，“要不然主任你看这个检讨——”

    “检讨写完，看你们以后遇到事还敢不敢冲动动手。”胡有华不容置喙。

    张志宏接收到求救的眼色：“胡主任说的对，即使是为了维护班级同学也不能贸然动手，检讨写完我要好好检查，这个处分，主任？”

    “处分就免了，以后不允许再犯，学校是让你们读书的，不是给你们打架的。”

    “我们都要写检讨，那他们呢，”林敬驰不服气，“是不是得判个死罪？”

    小孩说话没轻没重，胡有华头疼，一旁的余千盛倒是立马警觉起来：“胡主任，这件事是余逸飞做得不对，回去我会好好教育——”

    “少来，你要是真会教育，你儿子能说出这种话，别是想混过去吧，我看你们全家都上梁不正下梁歪，老鼠和蟑螂住一窝。”

    “那个驰哥，是蛇鼠一窝，不是蟑螂老鼠。”雷项明小声纠正道。

    接收到一个白眼，他若无其事地转移视线：“胡主任，我觉得余逸飞他们得比我们处理得严重吧？”

    余千盛没想到这几个小鬼这么缠人，而且旁边的家长和班主任也没有管教的意思。

    火气积压在胸口，但他面子上又不能对他们发难，只能一味地强撑笑脸：“你放心，胡主任，检讨我们也写，到时候交给您，保证以后绝不会再犯，还有那个小姑娘，叔叔和你说声对不起，余逸飞以后肯定不会打扰你学习，你要是还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告诉叔叔。”

    “我们班很多同学都知道这件事了，”程菡不接他的“和解”，目光也不看他和余逸飞一眼，只是对着胡有华说，“怎么处理，还是听老师和主任的意见。”

    “这个事情，还是主任说了算，”张志宏为难地搓了搓手，立马接上话，“主任比我们有经验，而且很公正，你说是吧，邱老师？”

    邱晓琴从刚才开始就没发表意见，主要是这突如其来的反转让她觉得颜面尽失，还有就是难以置信余逸飞会说这种话。

    “嗯，主任处理...比较合适，不过余逸飞平时是很有爱心尊重老师——”

    “胡主任，我把他们先领回去了，在这容易影响您。”

    张志宏打断她，指了一下里面自己班的几个男生。

    胡有华一个头两个大，摆了摆手。

    一行人如蒙大赦般钻出办公室，林敬驰走在后面，重重带上门，片刻后，又被拉开，叶女士皱着眉出来。

    “臭小子，想把你妈关里面啊。”

    呵斥完，砰一声再次关上，这次，门似乎都震了震。

    “抱歉，张老师，忘了不是自己家的门，控制不住轻重，不会吓到胡主任吧？”她不好意思问道。

    张志宏忍着笑：“没事。”

    离晚自习下课还有十来分钟，除了程菡，几个男生都是走读的，林敬驰和雷项明住一个小区，两人被叶女士先带回去，黄健泽走到楼梯口正好碰到一身怒气来的他爹，张志宏将父子俩带去自己办公室。

    汪鹏看张志宏走后，也懒得回教室了，和程菡打了声招呼先去车棚。

    程菡回到教室，教室里已经人心浮动。

    好多道目光频频朝她看来，徐乐薇还丢了个纸条过来，丢到了王秋云的桌底下。

    她无暇回复，先将手机还给了李恩，又附上一句“谢谢”和一个笑脸。

    其实她借手机只是为了预防自己进办公室后出现什么突发状况，开了录音。

    也算是一份她当时能想到的保障。

    李恩回了她一句：不客气，文件明天传给你。末尾，也画了一个笑脸。

    他的字也挺潦草的，不过不是毫无章法的潦草，应该是练过的那种，潦草得飘逸洒脱，挺好看的，就是简单的笑脸反而画得僵硬崎岖。

    程菡将纸条顺手夹进辅导书里。

    看了两行英语的完形填空，晚自习的下课铃声响起。

    这是一个注定不平静的夜晚。

    她被徐乐薇和邹芃“左右护法”架回寝室，门一关，看着虎视眈眈自己的室友们，以及邹芃这个隔壁寝室的旁听人员，她酝酿了一下，将自己去办公室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徐乐薇：“他奶奶还来了？这么不要脸，打算不满意就让老太太闹是吧？”

    “这倒是没有，”程菡说，“后面他妈妈带她奶奶先出去了。”

    梁芮芝：“要我说就别让她们出去，气死这个老太太好了，就她孙子宝贝，他们班主任有没有说什么？”

    “没说什么，就是后面听到这事由胡主任处理，说了句余逸飞平时有爱心挺乖什么的。”

    徐乐薇：“装的，也就他们班老师信。”

    “不过邱晓琴平时就很偏心他们班男生，”周露说，“我七班的朋友说她有次痛经找邱晓琴请假不去跑操，邱晓琴说她装的，不批，还特别盯着她去跑，后来在课上还拿这个事给他们班女生立威，说以后不想再听到这种低级的借口，但他们班男生请假就很好请，打球崴个脚小感冒，她都同意批。”

    “我靠，这么恶心，怪不得她选余逸飞这种人当班长呢。”徐乐薇愤愤，“那她们班女生的日子岂不是很不好过。”

    “估计是，平时要小心躲着她一点。”

    梁芮芝：“不是，痛经怎么她了，不让请假就算了还值得专门拿出来说给全班听？”

    “可能她绝经了吧，”邹芃说，“更年期就想挑刺，不挑男的，专挑女生。”

    “那我求求她快退休吧，真心不喜欢这种对女生很刻薄的老师。”徐乐薇双手合十，拜拜。

    “余逸飞会怎么处理？能让他退学吗？”郑莹问。

    “肯定不能，”梁芮芝说，“我之前不是说过他家背景好吗，初中他追女生没追上造谣对方一点事都没有，这次被揭穿估计也就背个不轻不重的处分，怎么也不至于会被退学，说不定邱晓琴还会保他连处分都不用背。”

    徐乐薇：“生气，能不能来个人打他一顿？”

    “林敬驰他们不是打了吗？”

    郑莹：“那太轻了吧。”

    “？”徐乐薇疑惑地看着她，“你今天转性了？之前林敬驰骂王轩阳和他妈那事你好像还说人家冲动来着吧，而且上次我们说起余逸飞你也没什么反应。”

    “我那时候又不知道你们说的是真的还是传言，我高一和他一个班的时候也没发现他是这种品德败坏的人，”

    郑莹说，“而且王轩阳和他不一样吧，王轩阳人不是挺好的，谁找他帮忙他都不会拒绝，给人讲题很有耐心，他和曹慧谈的时候资料笔记都做两份，你们没发现曹慧那段时间学习在进步吗？他只是怕他妈，这种乖学生一般都怕家长吧，王秋云，你又盯着我干嘛？”

    “我觉得你今天说话特别有道理。”王秋云笑眯眯地对她竖起大拇指。

    郑莹总觉得她憋着坏水，搓了搓一手臂的鸡皮疙瘩，哼了声。

    快到熄灯的时间，邹芃先回寝室。

    几个女生挤进卫生间飞快洗漱完，熄灯上床后，卧谈会又持续了一会儿，欢呼明天放假，聊这周回家可以追的综艺，又聊了一些其他七七八八的小八卦，徐乐薇忽然想到什么。

    “程菡，你今天出去没一会儿，李恩也出去了，他不会是...去找你了吧？”

    “没有，他可能有别的事吧。”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猜测，程菡撒了个谎。

    “好吧。”徐乐薇没有怀疑，咚地一声倒回被子里，感叹，“好开心呀，明天终于要放假了，希望做个美梦，然后明天醒来就能听到余逸飞的处分。”

    程菡也希望。

    不过大概是第二天赶着放假，处分结果并没有出来，倒是黄健泽他们几个已经生龙活虎，放学前来请她下午一起去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