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虽然开着暖气，但周芮扬还是觉得指尖微凉，早知道就该把外套拿下来了。她捧起面前的水杯灌了一大口，才反应过来是冰水，只能含在嘴里慢慢咽下去。
“最近我们这儿各种各样的事情，多亏你们家以诺帮我们把关，真的是太谢谢了，你把孩子教得可真好。”尹芳俪说话的语气中似乎流露出了些许羡慕。
“你儿子那么优秀，你还羡慕我？现在是在大学当老师，对吧？”秦冠筝问她。
“嗯，在海州大学。”
“现在能进高校当老师的都是尖子里的尖子，是人才引进的吧？”
“对，是给他弄了一个什么青年人才的头衔。”
“那真的是高级人才了呀。”秦冠筝满眼赞许地点了点头。
“他天天就知道泡实验室，也只能待在象牙塔里了。”
秦冠筝瞅了陆以诺一眼，“我家这个相反，本来我和他爸想让他去美国读个研究生再回来，结果他本科一毕业就不想读了，说学校里一天到晚上课没意思。等再工作几年，估计就想回学校了。”
“人家都是出去镀金的，像你家这样的工作上手的不用特意镀了，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嘛。”
周芮扬抬眼瞟了瞟陆以诺，发现对面的视线也向她扫了过来，连忙低下头，捧起了服务生刚刚送来的红茶暖手。
“芮扬，你是学什么专业的？哪个学校毕业的呀？”秦冠筝问她。
周芮扬放下了手里的水杯，“我学的工商管理，海州大学的。”
“海州大学啊，那也不错。”
“唉，”尹芳俪叹了一口气，“这不是想考望京考不进去嘛，我又不舍得放她一个人去国外。她从小就被送到她爷爷奶奶那边，本来我们是想让她早早就在最好的大学里面熏陶熏陶的。”
“学习嘛，还是兴趣最重要。”
“是啊，后来毕业了，她想去蓝带，我们也就随她去了。”
“那芮扬也会说法语吗？”
“就学了半年，不精通。”
“语言的学习需要环境，也是一个长期的过程。”
菜都上来了，双方还在开家长会交流教育心得。今天来的是客人，也不能不讲规矩地先动筷子，周芮扬只能眼巴巴地望着面前的餐盘放空。
“阿姨、妈，你们喝什么？我帮你们倒。”陆以诺拿起了桌上的饮料瓶。
尹芳俪反应过来，连忙说：“没事没事，我自己来，不用这么客气。”
白松露南瓜浓汤、香煎北海道扇贝配鱼子酱、香草奶油浇汁的慢烤鳕鱼，今晚的菜以海鲜为主。不知是不是因为没点酒，周芮扬总觉得少了点儿开胃的仪式感。
“我想单点一杯霞多丽。”她对一旁的服务生说。
尹芳俪和秦冠筝都扭头看她，闲聊也忽然停止了。
“……其他没有人要点吧？”周芮扬问。
尹芳俪好像微微怔了一下才说：“没有。”
吃到后半程，陆以诺出去接了一个电话，回来后一脸抱歉地对大家说：“不好意思，我晚上的会议要提前半小时进行小组讨论，我可能得先回去了。”
“怎么没早点儿说好？”秦冠筝微微皱眉。
“临时发现漏了一项。”
“要不先在我们这儿找个房间开会吧。”尹芳俪提议。
“方便吗？”秦冠筝问。
“方便啊，我们这儿到处都是房间，随便找一间都行，隔音很好，也都有网。”
“工作重要，你就先在这儿处理吧。”秦冠筝说。
“谢谢阿姨，那我就向您借个地方吧，麻烦您了。”
“一点儿都不麻烦，不客气，我让芮扬帮你下去要一把钥匙。”
“我正好要到车里取一下电脑。”
“那你陪以诺一起下去一趟吧，让高经理在楼下找一件安静的空房。”尹芳俪嘱咐道。
“没关系，让他自己过去吧。”秦冠筝有点儿不好意思。
“没事儿，顺路的事情，正好让她下去醒醒酒。”
陆以诺已经起身拿上了外套，周芮扬见状只得站了起来，“那我下去了。”
“芮扬，你吃饱了吗？”
“饿了再上来。”尹芳俪说。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包厢，陆以诺沿着来时的路要往左走，被周芮扬从背后一把拉住了。
“这边，有近路。”
“哦，谢谢。”
这层是贵宾包厢，走廊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两人错落的脚步声。
“你怎么没告诉我你要过来吃饭？”
陆以诺转头，“你不知道？”
“……”是啊，她怎么不知道呢？是妈妈请人家吃饭，又不是他主动跟着来蹭饭，干嘛怪他？
“我以为你知道我跟我妈都要来。”
本该如此，周芮扬咬了咬唇，嘴里还残留着些许酒味，“嗯，我应该是忙忘了。”
“我一开始是打算跟你说下，但我想着你应该知道了，就没特意说，怕你多想。”
“多想？你怕我多想什么？”
陆以诺摇摇头，“没什么。”
进了专用电梯，周芮扬又说：“从你家出来那晚，我好像在楼下碰到你妈妈了。真人和照片的感觉还是不一样，我当时没认出来。”
“嗯，我妈说了。”
周芮扬抬头望着他的侧脸，“说什么了？”
陆以诺垂着眼，睫毛微微扇了扇，“说我不该让女孩子一个人走夜路。”
“……”
“你在哪儿看到的我妈照片？”
“你朋友圈。”
出了电梯门，一股凉风迎面而来，发丝贴到了脸侧，周芮扬伸手去捋，指甲划过了微热的面颊，酒劲儿好像渐渐上来了。
“外面冷，你在里面等吧，我一会儿来找你，能帮我拿一下外套吗？”
“好。”
陆以诺从外套口袋里找出了钥匙，把衣服递给了她。
周芮扬伸手接了过来，她怀疑自己又吃多了，从嗓子眼到胸口再到胃都堵得慌，连带着脑子也反应迟钝，词穷说不清，也想不明白，唯有手臂上细腻温暖的触感在清晰地扩散，有点儿舒服，又有点儿心痒得难受。
她望着走廊外，通往停车场的方向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可盯着盯着，就有一个人影踏出了光与暗的交界处，朝着这边过来了。
陆以诺一推门进来就问：“你怎么没站里面？”
“我不冷。”周芮扬低头看了看手臂上挂着的衣服，微微抬起，“还给你。”
“谢谢。”
“我去帮你找房间，从这边过去。”
到了前台，周芮扬没看到高经理和小玉。她在大堂的轮岗已经结束了，最近来得也少，就直接找了一个看着有些眼熟的女生。
“不好意思，能帮我找一个空房间吗？他线上会议，有角落安静的包厢吗？”
“您请稍等，我查一下。”前台低头在电脑系统里查询，“今晚的中号大包厢都满了，只有一间小的，您看可以吗？”
“可以。”
“好的。”前台找出对应的房卡，在读卡机上进行激活后递给周芮扬，“您请收好。”
“谢谢。”周芮扬伸手接过。
啪地一声，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她定睛一看，是另外一张房卡，对方刚刚给了她两张。
陆以诺弯腰蹲下，从她的鞋子旁边将地上的房卡捡了起来，甩了甩，还给了前台。
“我们拿一张就可以，谢谢。”
“好的，先生。”前台接过卡片，不经意之间又多看了两人几眼。
“走吧。”陆以诺转过身来，向周芮扬伸出手，“你回去吃饭吧，我自己去就行。”
周芮扬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卡和上面标记的号码，然后给了陆以诺，“还是走那边，我们同路。”
“好。”
“你开会要开多久？一会儿还回去吗？”
“一个小时，你们到时候应该结束了吧。”
“你不和秦律师一起走吗？”
“我们开了两辆车，如果结束得早，她可以先回家。”
前台给的房间就在刚刚吃饭的包厢对面，两栋楼之间有一条连接的回廊。
她和陆以诺一起走到了门口，看着陆以诺刷卡，门锁滴了一声，匹配成功没问题，她的任务也完成了。
“好了，那你在这儿开会吧，我先回去了。”
“对了，我差点儿忘了，还有件事儿。”
“嗯？什么事儿？”
陆以诺又摸了摸口袋，不知拿出了什么，“这是你的吧？”
周芮扬就着走廊的灯，看到他摊开的手掌里是一支细长的金冠口红，惊讶地睁大眼睛，伸手拿起来仔细看了看。
“啊，怎么在你这儿？”她已经在家找了几遍都没找到，还以为是不小心掉在外面了。
“我在客厅茶几下面捡到的。”
没错，她上次坐在地毯上，抹完之后对着手机照了一下有没有晕染，结果顺手就塞到了茶几下面，她想起来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的？……你没有问你妈吧？”
陆以诺看着她的眼睛，嘴角轻轻抬了抬，像是在忍笑，“我妈从来不用这种颜色。”
“你连口红色号都分得清？！”周芮扬又拔开盖子确认了一下色号，确实是她的。
“色号我不清楚，但我觉得应该是你的。”
“你就不会早点儿发个微信问我一下？”
“你没主动提起，我发微信问你这个好像有点儿冒失。所以我就一直放在车里了，想着等下次见面的时候可以直接还给你。上次去调监控的时候看到你但忘记了，今天特意提前放在口袋里了。”
“谢谢。”周芮扬转了转手里的口红管。
“那我就先进去了。”
“好，快去开会吧，我也不打扰你了。”
“嗯，一会儿见，如果你们还没结束。”陆以诺又刷了一次卡，推门进去了。
房间门在面前合上了，周芮扬缓缓呼出了一口气，打开手掌看了看手心的口红，又合上手指在壳上转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