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前一晚雍亲王回来依旧沉闷,严露晞想缓解情绪,便问他今晚讲什么故事,雍亲王竟说∶“今晚就你来说一遍,香象截流的故事。”

    严露晞学着他的模样重复着这个故事,说到最后连瞌睡都没了。

    刚来时她舍不得与他相处的一分一秒,如今也感到烦闷,这单人床大小的空间最让她焦虑。

    史界对他的评价,甚至对八阿哥的背刺……

    她害怕。

    他对年露根本不感兴趣,定位大约是个暖床的丫头,兴致来了教授两个道理,最后如年羹尧一样,落个卸磨杀驴的下场。

    带着这样的烦忧,趴在他身边听他的呼吸,缓慢而悠长。

    劳累整日,提不起力气,可大脑活跃得不肯停,给酸疼的躯干增加着牵扯。

    当他到生命的尽头也是如此安静么?

    他会因为嗑多了金丹流血不止还是癌症困扰痛不欲生?

    醒过来时,她头还靠在他枕头边儿上,脸正向着他,她夜里胡乱抓被子,此刻已经钻到他被窝里了。

    他侧身对着她,问∶“昨夜里睡得不好?一直翻来覆去。”

    严露晞坐起来躲开距离,嘴硬道∶“我一直在想王爷说的香象的故事,有点失眠。”

    雍亲王拉开锦被,唤人来给他换衣服,“动有节,持有度,不要在睡觉时想事情。”

    严露晞“嗯嗯”两声,跟着起来穿衣。

    外头才灭了夜里的灯,李青岚就挽着宋如意的手来了,“昨夜弘时听说弘旺病了,特地让我千万要去看看弘旺。”

    宋如意像一潭死水,她勉强扯出笑容,“是啊,弘旺那孩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奴才昨夜也为他念了一整晚的经。”

    听到这话,雍亲王心头触动,便没有拒绝她们。

    路不算太远,但人一多车也多,磨磨蹭蹭地到时八贝勒府里都吃过早餐了。

    八福金早就等着迎接他们,只是看到雍亲王时身体在行礼,脸却是一副下一刻就要忍不住翻白眼的模样。

    喜格一落轿就去扶行礼的阿图,“圆明园好山好水,阿图有时间就过来玩儿,又不远的。”

    雍亲王见她们寒暄起来,心下不快,大步过去便问∶“弘旺如何了?是什么病症?”

    “刚才九阿哥那边请了大夫来,开了药正煎着呢,一个稚子病了,倒让雍亲王亲自来关心,贝勒爷若是知道了,定然感激涕零。”

    这句“感激涕零”一下就激怒了雍亲王,“你们是没有大夫?还要九阿哥派人来才给吃药?”

    “弘旺已经吃了两日药,药效不好与我何干,王爷不要怪错了人。”

    “这贝勒府的事,不与你相干与谁相干?孩子病了你竟连是什么病都说不出来。”

    “这几年雍亲王不与八贝勒走动了,我差点儿忘了,王爷最爱管我们府上事儿,今日是又要插手教我料理家务了?”

    不想和她在这里拌嘴,雍亲王带着大夫就径直往弘旺住处去,对这里的熟悉程度堪比自己家。

    院子里大家各自围成小圈说着小话,严露晞一直注视着喜格。

    她现在心里头就感觉,她们是四班的,阿图是八班班长,这个八班班长不喜欢她们四班班主任,那四班班长也应该维护自己班主任才对!

    不过严露晞毕竟历史人,自认为对人与事都是带着思辨与批判的眼光,可不是偏执的人。

    这时候“完颜立童记”也来了。

    完颜太太说话很温柔,笑起来脸上有生涩的表情,她眼神并不看人,请了安便站在一旁人群中。

    不一会儿就听说王府的大夫问了诊后,和九阿哥派来的大夫交流药材去了。

    喜格听来人禀报完,转头对完颜太太传达雍亲王的话:“王爷说‘贝子扈驾在外,你要照顾好府里人’。”

    完颜太太点点头,嘴角有笑容却又看不出情绪,好似一个泥人儿。

    “那我们就先走了,”喜格拉着阿图的手依依不舍,“王爷难得在府里,今日安排了赏花。”

    阿图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目送喜格。

    现在的圆明园还没有后世那么大的地盘,她们下了马车便被领着往前走。

    喜格平日里做事沉稳,今日却明显不同,她脚底下的花盆底连连翻着,只想快些抵达。

    她们的声音穿过层叠的植被传入了绿林。

    初夏时节,空气中已经有栀子香气,莺飞草长,催绿了芭蕉。

    追着喜格脚步进了月亮门的园子,淡淡香气就扑鼻而来。

    这个季节正是牡丹盛放之时。

    眼前,这香味与浓烈的红色牡丹花显出了强烈的对比。

    往前几步又是浓烈的香气,却是色浅的香玉白牡丹发出的。

    好似这世间浓郁的花香都来自白色的花朵。

    如汪曾祺在《人间草木》里为洁白的栀子花代言∶“我就是要这样香,香得痛痛快快,你们管得着吗!”

    来了这么久,总算体会一回诗情画意,好像春游一般。严露晞好奇地观察着那些花儿,她自己是养不活东西的,所以格外佩服这些花农。

    旁边李青岚提出马上端午节,她想练练弓,“到时候我也射一个粉团,不能每次都吃福金您的现成吧。”

    伊琭玳、钱妞和耿三姐已经在等着。

    “大福金,”伊琭玳早晨听说他们去了八阿哥的园子就一直在等着,“昨日夜里年侧福金到得晚没处去,今日您便做主给赏个住处吧。”

    就属她最在意严露晞晚上怎么睡,严露晞偏抵她:“伊格格还能不知我住哪儿?”

    “我们满人可都是规规矩矩的,不似年侧福金……”

    “我怎么了?”严露晞抬眉,“深柳读书堂那么多房间,不就是给人住的!”

    伊琭玳说着“深柳读书堂岂是你想留就留的?”看向喜格。

    喜格突然被拉入战局,略思索才说:“我们要做的就是为王爷分忧,年妹妹温柔沉静,能体贴王爷,是我们所做不到的。既然如此,有何可争呢?”

    史海钩沉,严露晞看得多了,心里很明白一个人能懂的其实并不多,所以谦虚是真的。

    可是喜格总是谦逊,甚至让人觉得她好像没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所以表现出的对这些事根本不在乎,只要大家虚假繁荣就好。

    一时风平浪静,王爷便到了。

    喜格伺候他坐至上位,也跟着坐下,摆出女主人的样子,又许了严露晞和李青岚位置。

    刚出去摘花的使女们跟在雍亲王身后捧着花回来,分了颜色插在她们面前。

    雍亲王便对喜格道:“今年花好,着人摘些酿酒用。”

    伊琭玳从使女手中接过一束花,学着将花细细分开,捧着一束香玉白牡丹摆弄好,抱在怀里往雍亲王面前凑上两步。

    “主子,酒究竟有什么好喝的,喝了酒,头也晕、脚也颠,完全控制不了自己了。”

    李青岚用指尖抚摸粉嫩的花瓣,说∶“壶中天地乃是梦境仙乡,你只是没什么期待,自然不明白喝了酒之后的感觉。”

    伊琭玳下巴轻轻抬起,高傲中带着一丝娇俏,“到酒壶里做神仙?那我可没兴趣,我还要享人间富贵呢。”

    这话很直白,伊琭玳舍不得现世所有,并不想去索求身后的东西。毕竟,眼前富贵都还抓不住。

    李青岚抿着嘴偷笑,又端正了坐姿,用眼神示意侍女为自己斟一杯清茶饮下。

    再多话语也比不上此刻,只配站着的伊琭玳眼睁睁看着李青岚慢条斯理赏花喝茶。

    严露晞抓紧自己的座椅,感觉坚硬的木头让她的屁股实在不踏实。

    如果是她站着看伊琭玳坐在这里,会是什么样心情?或许伊琭玳此刻也正在想自己若是坐在这个位置,该是何等风光。

    这时,雍亲王重重放下手中茶杯,就好像皇帝手中的“镇山河”醒木,他抬手一拍,再没人敢说话,牡丹台瞬间变成只听见鸟鸣的人间仙境。

    雍亲王自顾自尝了一口桌上的白蜜印子糕,似乎没尽兴,着人将剩下的软糕切开,慢慢品尝着。

    好似来这里这么久,严露晞第一次见他手中拎着精致银叉,这般惬意,又与往日大不相同。

    “主子忙了好几个月,实在辛苦,”李青岚面色红润,还有两个梨窝,说话时嘴角带笑,看在眼里格外甜。

    “奴才一早让人试做了些端午时用的糕点,主子晚些时候尝尝可喜欢?”

    雍亲王一只手搭在椅子上,另只手端起杯子,轻描淡写就拒绝了她∶“不必了。”

    他想了想,对站在最后的耿三姐说:“晚些时候耿格格陪本王喝上一杯吧。”

    雍亲王只有心情不好才会想要借酒消愁,李青岚也不想这个时候凑上去,便甜甜笑着颔首低眉。

    严露晞看了一眼雍亲王,眼神又飘到耿三姐身上。

    没有自主权的女人,只能够像小猫小狗一样等着主人偶尔的施舍。

    他吩咐将晚餐安排在位置较高的涧阁,涧阁面前是后湖,有许多飞鸟一群群在湖面低飞,在这里吃饭,正能欣赏。

    这才朝严露晞方向轻转,说∶“露福金就作陪,也在涧阁用晚点吧。”

    现在的圆明园和后世有很大不同,名字也是全然不一样,就算来过这里游览,严露晞也分不清哪里是哪里。

    本就想粘着自己的观察对象,乍一听,她立刻笑着福身,“谢王爷赐宴。”

    因是心头高兴,所以笑得格外开怀,雍亲王注意到她的表情,也扫去了一脸愁容。

    “露福金的行李就劳烦喜格替她安置在读书堂,免得用时又四处寻。”

    喜格半张着嘴看向他,从前王爷总说,府里这么多人不能厚此薄彼。

    她是真听这话的,特别是在王爷对府里所有人都淡然置之的情况下,她更是对她们尽量地嘘寒问暖。

    如此之下,王爷对她才会这么尊敬,在他不回府的那么多日子里,自己可以裁决府里所有事。

    喜格伸手理了理头发,想挡住自己湿润的眼眶,也遮住周围人对她探寻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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