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和离的时候,温晴柔很难过,难过到只要一想到冷照溪这个名字,眼泪都会控制不住地落下。
可今日她同冷照溪说清楚之后,心情反而好了许多,就像是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飘了许久,终于看见了陆地,虽然不是自己最初想要去的地方,但心里总算踏实了下来,不再慌乱。
除了当初带来的嫁妆和最近刚买的话本,温晴柔没什么要带走的东西,将嫁妆单子翻出来之后,温晴柔就抱着雪禾给她准备的零嘴趴在床上看起了话本。
而在王府的另一侧,鸣泉居的将士们正一筹莫展。
将军已经一个人在书房呆了许久,除了中途让人送了几坛酒便再也没有出来。若是往日,世子妃定然会过问将军的饮食,可今日闻溪院那边也没有任何动静。
“陶哥,将军今日不太对劲啊?您跟将军许多年了,要不您去看看?”院外值守的小将余拙凑在陶叙耳边小声地说道。
陶叙远远地看着书房紧闭的大门,心中十分犯愁,他跟在冷照溪身边四年有余,甚少见他有如此情绪外露的时候。
仔细想想应该是今日世子妃从书房出来之后将军就不对劲了,“解铃还须系铃人啊,这个时候除了世子妃,只怕没人敢进去。”
一群将士面面相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余拙激动地拉着陶叙说道,“一定是世子妃来了,咱们不用犯愁了。”
听见余拙的话,陶叙也松了一口气,他自离开芜城之后便跟着冷照溪回了王府,在这府中呆了这么些时日,也琢磨出了一些端倪。
将军虽说平日对世子妃冷冰冰的,可他真要是倔起来,也只有世子妃能劝两句,所以外面传言说将军不喜欢世子妃,陶叙是不信的,这些人整日没点正事,就知道胡说八道。
一群人伸长了脖子等着温晴柔的到来,可拐角处出现的却并不是他们期盼已久的人。
打头的婢女陶叙见过几次,似乎是王妃身边的人,正提着灯笼走在前面,轻声叮嘱身后的人注意脚下。
另外一个年长的女子是王妃是身边侍奉多年的婉玉姑姑,此时正扶着王妃朝鸣泉居走来,身后跟着的婢女手中提着食盒,想来应该是给将军准备的吃食。
见边静行至跟前,将士们立刻抱拳行礼,“属下见过王妃。”
边静微微抬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又问道,“世子今日整个下午都在书房吗?”
将军一向敬重王妃,想来不论因为什么,王妃应当是能劝得动他的,陶叙如实答道,“禀王妃,不知为何,将军……自今日午时之后便把自己锁在了书房,也未曾用过晚饭。”
边静长叹了一口气,其间缘由,别人不知道她是知道的,定然是为了晴柔,这两个孩子啊,真是冤家!
从婉玉手中接过食盒,边静推开了书房的门。
听见开门声音的瞬间,冷照溪满怀期待地抬起了头,眼中的光却在看清来人之后瞬间寂灭。
边静一进屋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酒香,也看见了自家儿子那一瞬间的眼神变化,将食盒中的碟子一一取出,边静劝道,“阿溪,无论如何,饭还是要吃的。”
冷照溪看着面前的食物陷入了沉思。
这情景很熟悉,从前他忙于公务总是忘记吃饭,旁人也不敢劝,都是温晴柔来给他送夜宵。不论他待她多冷漠,她总是别出心裁地给他做很多奇奇怪怪但味道很好的东西,会笑盈盈地打开食盒,跟他说哪怕是天塌下来了都得吃饭。他吃东西的时候,她就双手托着脸颊眉眼弯弯地看着他,只是那时的冷照溪自己都没发现,在她的注视之下,自己的脸早就红了。
“活该!”冷照溪抬手扇了自己一耳光。
边静长叹了一口气,“阿溪,今日未时,晴柔已经将和离书递交了官府,宫中也派人前来问话了。”
“母亲,我不想和离。”冷照溪颓然道。
边静也不想他们和离,自晴柔入府以来,府中一应事宜都处理得很好,阿溪整个人状态也好了许多,可这次她如此决绝,想来是真的伤了心了,“阿溪,你不想和离,是因为习惯了晴柔在你身边,还是因为喜欢她所以舍不得她离开?你自小行事稳重,可唯独感情一事上像缺了根弦儿,我眼睁睁地看着你们二人走到如今地步,若你一直想不明白自己对晴柔是何种感情,那就让她离开吧,这一年是真的委屈了她。”
冷照溪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一旁还未能送出的匕首。
边静没有再打扰他,叮嘱他多少吃一些之后便起身离开了书房。
婉玉提着灯笼在门口等她,看着边静一脸愁容,婉玉安慰道,“王妃,别担心,咱们世子自小就聪慧,只要他想通了去和世子妃道个歉,世子妃那般心爱他,定然会原谅他的。”
边静看着书房中昏暗的灯光,无奈道,“希望如此吧。”
两人行至院门处,却见江越正在那里等候。
见边静走来,江越恭敬行礼道,“伯母。”
江越和冷照溪从小一起长大,自小便在王府里打转,边静看他跟看自家孩子没什么区别,他此时来这里,想来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边静柔声道,“阿溪在里面,阿越,你进去吧,劝劝他。”
江越刚从外地办差回来,便听见同僚们在背地里讨论什么,一打听才知道,竟是冷照溪和温晴柔要和离了。
想起自己当日的话,江越忍不住抽了自己一嘴巴,“让你胡说八道!”
本想下值之后来王府看看情况,可谁料还未到酉时冷照月便一个人哭着来京兆府找他了。
他和冷家兄妹相识多年,对两人性格不可谓不熟悉。
他知道冷照月不喜欢温晴柔,可也知道冷照溪心里早就有温晴柔了。
听完冷照月添油加醋的一番话,江越便知温晴柔是下定决心了。
他和冷照溪多年兄弟,他总得帮帮他。
坐在冷照溪的对面,江越关切地问道,“照溪,没事吧?”
冷照溪垂着头,似笑非笑地说道,“阿越,你说对了,她真的不要我了。”
江越何时见过冷照溪这般模样,劝道,“正式的和离文书尚未下来,你若真的想留下她,总要知道她为什么要和离,或许和这个有些关系。”
说罢便从袖中掏出一卷书册递了过去。
冷照溪不明所以地接过书册,翻了两页,越看越生气,“是谁,敢写这种东西编排我璟宁王府的世子妃。”
“啪——”地一声将书扔在桌上,冷照溪眉眼间带着十足的怒意,“这书是哪里来的?”
江越叹道,“这书是今日我从同僚口中听见的,来之前特地去买了一本,书斋老板说这是他们最畅销的话本,甚至……”
“什么?”冷照溪忍着怒意问道。
江越翻开话本,取出其中的桃花笺说道,“甚至在如意楼设了赌局,猜你们何时和离。”
冷照溪一掌拍在书案上,霎时间书案四分五裂,“我要去拆了这个书斋。”
江越拦住他,低声劝道,“你现在拆了书斋有什么用?老板说他们这书京中几乎人手一本,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咱们日后有的是机会把他找出来,当务之急是嫂夫人,我今日在书斋听说了很多闲话,不知她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才会这般生气?”
“听到了什么?”冷照溪心中突然有了一个猜想,顿时觉得如坠冰窟,“陶叙!”
院外的陶叙立刻推门进来,抱拳道,“将军!”
冷照溪立刻问道,“昨夜你给我送的吃食是世子妃亲自送来的吗?”
陶叙看着冷照溪这般模样,心中大觉不妙,“禀将军,昨夜世子妃说给您带了吃食,进去之后过了一会儿就又提着食盒出来了,说是有些不舒服,让我们把饭菜送进去。”
果然是这样。
心脏一阵抽痛,冷照溪捂住心口,疼得弯下了腰。
“将军,你没事吧?”陶叙紧张地问道。
冷照溪挥手示意他出去。
陶叙担忧地看着他,又看了看江越。
江越扶着冷照溪坐下,说道,“陶叙,你出去吧,我在这儿,没事。”
“有江公子在,应当无事。”陶叙心中想道。
冷照溪捂着心口,疼得几乎说不出话来,“阿越,怪我,都怪我。”
“她常常乔装出门,那些难听的话不知道听了多少,甚至这本书她可能都看到过。昨夜是我们成亲一周年的日子,我明明答应陪她吃饭却食言了,还说出那般伤人的话,是我,磨灭了她对我的最后的一丝感情。”
江越也不知该说什么,照溪这副模样明显就是对温晴柔情根深种了,这可真是个麻烦事。
当初温晴柔喜欢他时,照溪没能动心。现在他好不同意看清自己的内心,温晴柔的爱意却在这一年的流言蜚语和冷眼相待中慢慢被磨灭。
这可真是一盘死局,“照溪,无论如何,总要让嫂夫人知道你的心意,若她最后还是不肯原谅你,那总要同她好好致歉。”
看着平日意气风发的冷照溪变成如今模样,江越也只能尽力帮他想办法,可感情的事,旁人能帮的实在是少之又少。
江越走后,冷照溪独自一人去了闻溪院,此时的闻溪院十分安静,主屋的灯早已熄灭,温晴柔应该已经睡下了。
冷照溪孤零零地站在院门口,曾经他一意孤行要搬出的地方,一心想要远离的人,如今却再也没有理由靠近了。
今夜月明星稀,清冷的月光洒在冷照溪的肩头,沙场之上运筹帷幄的少年将军第一次没了主意,他不知道该如何挽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