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发

    桌上所有目光都聚了过来。

    作为父母,汤家夫妻自认为知晓一切,女儿的这种反应也在意料之中。

    封氏轻咳一声打圆场:“瞧你,为人妻子还这么毛手毛脚的...叫人笑话。”

    突如其来的炸响将大姐汤菁吓得不轻,但她毕竟是姐姐,见自家妹妹还在愣神,隔着长桌示意丫鬟收拾残局。

    自己则重新取了只杯子,添上酒递过去。

    在场的所有人,只有时钦知道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自然的接过大姐递来的酒杯,顺势牵起汤芫的手:“我替夫人赔个不是。”

    仰头一饮而尽。

    “好样的!”大姐夫也站起身来陪了一杯。

    刚入京时读书人心比天高,入朝后才知道,状元三年一个进士数不胜数,他这样二甲末尾出身的进士若不是有个得力的岳家,估计连留任京都都难。

    衙门里更是拜高踩低,都看不起他这个靠裙带关系上位的人。

    他这个八品著作郎连小吏都使唤不动,事事亲力亲为,常年坐冷板凳。

    这些年在底层苦苦挣扎,和同僚们比起来他太年轻,没有资历没有外放的经历,所以成婚后的几年一直没挪窝。

    这次小姨子得嫁高门他也跟着沾光,那些个拜高踩低的也能睁眼看人了,这场婚事他是最乐见其成的那一个,对着国公嫡子的妹夫自然百般巴结。

    汤芫心悸之感缓缓消散,她不愿回想夜里的经历,自然认为邱迟早已死在那一夜,死在芳菲手下。

    正在这时汤家管家忽然急步从院外走来,凑近汤成砚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汤成砚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

    “来人,取我珍藏了二十年的佳酿来、你们先喝着,我去去就回。”

    “事关家中后辈,不去不行,你们先用,实在不好意思。”

    ?

    三朝回门,女儿归宁宴这样重要的时候,一家之主不在场,这像什么样子?

    家中后辈,联系刚刚的话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邱迟身上去。

    时钦泰然自若的坐下,夹起一块糯米藕放到自家夫人碗里。

    语气略带戏谑:“既然是家中后辈,不如喊进门来,大家聚一聚?”

    封氏手一顿,额间冷汗都要下来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本就没圆房,要是真被他知道了女儿之前有个青梅竹马还得了?

    她放下筷子,看了眼汤芫的表情,艰涩的清了清嗓子:“咳、那什么,难得回来一趟,别让外人坏了气氛,吃菜吃菜!”

    大女婿恍惚看到妹夫恶劣一笑,细看却又毫无异常,有些摸不着头脑。

    汤成砚离席也是被逼无奈,刚说邱迟,邱迟的消息立刻就来了。

    他要再不出门,等会儿曹琮那大老粗带人直闯汤府...那女儿就得沦为京中的笑柄。

    曹琮打量着汤府,虽然成婚的物件已经撤下,但门前的绢花上点缀着珠翠,彩纸彰显喜气,他这才想起,今日似乎是那位汤二姑娘的回门之日。

    也不知有没有搅扰了人家。

    “曹、曹大人!”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向注重体面的汤大人提着衣摆小跑着过来,曹琮调整表情迎了上去:“汤大人慢些。”

    慢不了一点,老家最有出息的侄儿无故疯了,这可不是小事。

    等消息传回邱家,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只是他想了一路没想明白,依照邱迟那样的性子,就算知道芫儿已婚也不至于就疯了吧?

    不论如何,得将女儿撇干净。

    他一把握住曹琮的手,声泪俱下:“曹大人、我大侄子怎么样了?怎么就疯了?”

    “大夫怎么说?可有希望恢复?曹大人...这是我家最出息的后辈了。”说着他一抹眼泪竟弯下膝盖:“还请大人查个水落石出!”

    “使不得使不得!”曹琮一把将人扶起:“曹某今日前来正为此事,汤大人快起。”

    随后曹琮将有关邱迟的所有事和盘托出。

    汤成砚听罢,久久没回过神来。

    “您是说,他早就失踪了??”他心里默默算了算日子,曹琮所说的失踪的时间正是邱迟从自家离开的当日。

    这就很暧昧了。

    这人刚到京城,甚至刚换住所,知道这一消息的人并不多。

    甚至住的院子都是自家管家替他租下的,怎么看汤家都十分可疑。

    “对,”曹琮观察着这人的表情:“汤大人有所不知,这段时日这事闹得不小,只是您忙着嫁女儿,可能不曾听闻。”

    “...我、”汤成砚冷汗都下来了,这是冲自己来的。

    就算他平时不关心这位侄子,但女儿成婚总要请人家吧?只要去请,肯定早发现不对了。

    ——巧了,他真没请!这找谁说理去?

    “大人别紧张,”眼见他面色难看,曹琮旁边的廖武帮忙找补:“咱家大人顾念着您家有喜事,所以多日来不曾打扰。”

    “您将自己知道的事一一告知就好,咱也不是来登门抓人的。”

    汤成砚心里松了口气,同时面露难色:“三两句的也说不清楚,能不能改到明日?”

    “曹大人放心,明日我必亲自去巡检司衙门,今日是小女的回门宴...还望大人体谅一二。”

    管家立刻掏出匆忙准备的红封,挨个儿塞进官差手里:“沾沾喜气、沾沾喜气!”

    递给曹琮的那个格外厚些,曹琮询问的目光看向廖武,廖武微不可查的摇摇头,他这才收下红封:“同朝为官,下官信得过汤大人。”

    他抱剑一礼:“今日多有叨扰,还望海涵!”

    “咱们走。”

    “大人慢行。”管家将人送出了门。

    汤成砚跌坐在椅子上,后背湿了都不知道,风一吹寒意乍起。

    邱迟敢登门求亲,家中必然知道此事,等邱迟疯了的消息传回去,他都不敢想邱家会怎么攀诬自家闺女。

    ——还有滞留在京中那个知晓一切的老仆!

    他越想越后怕,恨不得立刻堵住老仆的嘴。

    “快、准备银子!”管家刚关上门就听到自家老爷的吩咐:“将邱迟的老仆远远的打发了!”

    “...不、不对,不能去,去了反而坐实了咱们心里有鬼。”他颓然的瘫在椅中:“这事儿瞒不住了。”

    一边是女儿的清誉,一边是自家的清白,汤成砚简直进退两难。

    曹琮若知道女儿有私情必然会更怀疑自己——怀疑他汤成砚为了让女儿嫁高门,故意将人弄疯的。

    而且这人认死理,跟疯狗似的不达目的不罢休。

    “老爷别担心,”管家倒是看得开:“身正不怕影子斜,这事儿本来就不是咱做的,且交给巡检司去查吧。”

    管家意味深长:“这案子只要不移交皇城司,咱们就不怕。”

    的确,京中有资格审查这起案件的,无外乎京兆尹、巡检司、刑部、大理寺和皇城司。

    这其中大理寺是他的前衙门,刑部是现衙门,而京兆尹和巡检司都一样,主事人都是铁面无私的正直之辈。

    至少不必担心被无故冤枉。

    “罢了,只希望巡检司能尽快将凶手缉拿归案吧。”

    .

    黄昏时分,汤芫携时钦辞别爹娘,上车前又是好一番依依惜别泪洒当场。

    两家隔得并不算远,马车安静的行驶在街道上。

    “夫人?”

    “夫人?!”

    汤芫猛的回神:“啊?”

    时钦递过来一个憨态可掬的胖娃娃:“诺、糖人儿,丫鬟说是路边儿的摊主硬塞的。”

    糖人儿?是了,她家附近总是盘踞着许多小商贩,格外喜欢投喂她。

    果然,没过多久,又是一大袋糖炒栗子递了进来,紧接着跟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胡饼、糖糕、梨条、冰糖葫芦,源源不断的进了马车。

    伴随着车边一声声汤姑娘,万事如意、白头偕老、永结同心,国公府的马车驶出了小巷。

    汤芫终于忍不住,撩起窗户帘子,哽咽着朝着车后挥手:“谢谢!谢谢大家!大家的心意我心领了!”

    “我会常回来看大家的!”

    这一刻她无比深刻的意识到,这是她的家,她生活了好多年的地方。

    门前卖饼的阿婆,瘸腿的糖人儿大叔,他们都记挂着自己。

    不管邱迟死没死,她都要坚定的活下去。

    时钦看着堆都堆不下的东西,幽幽叹口气:“夫人果真招人喜爱。”

    ?这话听着怎么有些酸溜溜的,沉浸在感动中的汤芫只觉得莫名其妙。

    擦了擦眼眶里的泪,顺手拿起一个热乎的胡饼递过去:“夫君要不要试试,房阿婆的手艺很棒的。”

    时钦在她满是期待的眼神中,就着她的手一口咬了下去:“唔、酥脆可口,的确不错。”

    “我就说吧!”她得意一笑,旋即又失落起来:“今后想吃到这些就难了。”

    得了吧,就今日这阵仗,时钦可不想再来一次。

    不过夫人心情有所好转他都看在眼里。

    汤芫看着男人埋头吃饼,想起今日爹爹说的话,欲言又止。

    而这一切自然逃不过时钦的眼睛,但他也知道,有些事情必须得自己走出来,外人是帮不了忙的。

    可惜一路上他始终没有等到对方再开口。

    他知道,夫人心里的那道槛还没有过去。

    时钦这一刻有些懊悔,早知道就该让这人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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