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学堂的最后一节课，夕阳已经笼罩了整个书院，初旭的位置靠着角落，光线不好，仅仅只有依靠从右前方的窗户里射/进来的光。
他微微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堪堪遮住视线，眼睫为锤，看起来似乎不大高兴，有些心不在焉。
顾一朗那群人在不远处小声嘀咕，其中一个人小声说着：“那个小王八今日是怎么了？”
顾一朗顺着他的话看过去，又收回视线：“谁知道他，一整天阴晴不定，真是莫名其妙，别搭理他。”
这些话或多或少的传进初旭耳朵里，但他却没有什么表示，眼睛轻轻扫过前方那个空着的位置，又默默收回。
时间悄然飞逝，先生说完最后一小节，总结，恶只在一念之间，善也在一念之间，行差踏错，便会坠入万劫不复之地，及时止损方能有新的开始。
今日课业就此结束。
初旭是最后一个出学堂的人，刚走出没多远被顾一朗一行人拦下，还没等对方开口，初旭先一步说：“走开，我没心情陪你们闹。”
顾一朗被他的表情气到，上前拽住他的衣领：“什么态度，想打架是吧。”
初旭直视过去，语气没什么起伏：“松手。”
“不松又能如何？”
后面的人眼看两人的要打起来，上去拉住顾一朗，凑在他耳边：“算了算了，别跟他一般见识，待会那谁来了。”
顾一朗听了名字脑中浮现那张猛的哆嗦两下，松开手，临走前还不忘放狠话：“给我等着，总有她不在的时候。”
初旭知道他说的是谁，仔细想来，在不知不觉中，他们好像已经度过了近一年之久。
看来今日也是拖了她的福泽庇佑，不然自己恐怕免不了受皮肉之苦，只可惜她今日不在。
初旭走在那条熟悉又陌生的路，萧暮雪不在，初旭今日才发现这条路居然这么长，看了平日没有见过的风景。
同样的路，同样的风景，分毫不变，他却好像第一次见。
目光聚焦在反光的湖面，碧水染上夕阳光，好似一个无敌漩涡，让人溺毙在其中。
待初旭反应过来，周围的景象幡然复变，眼前被巨大的水帘拉住去路，天地倒悬，脚踩一江水，独不见青山。
一道声音在空旷的环境里响起：“这里好看吗？”
初旭目光扫视周边：“谁！”
“生命所需，万物本源，广阔于天，辽阔于地，我乃水中之神，易水。”
话落，空中的水珠汇聚，那道身影渐渐显现。
初旭眉尾一挑：“妖怪？”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妖怪。”初旭脸上挂着惯用的冷漠：“水中之神，水神吗？自封的吧？”
易水见他如此态度有些生气，追问：“怎么不像，你见过水神？”
“没见过。”初旭回答的很干脆，话锋一转：“若传言非虚，水神是女儿身，你和水神除了性别相同，还能有什么一样？”
易水：“你嘴怎么这么贱。”
“……”
“所以我能出去了吗？”
易水：“不能。”
初旭也没想过对方真的会放自己离开：“所以你想做什么？”
易水：“还能做什么，我要超度你。”
初旭像是看病人一样看着她，吐出三个字：“不需要。”
“你叫初旭。”易水肯定回答。
初旭眼神沉下来：“你怎么知道？”
易水见自己说对了很是得意：“你进来的时候，误喝了一滴水珠，我能通过它知道你的过往。”
“我说你，过的那么苦，童年真是不幸，怎么活到现在的，那么多人对你又恶又坏，你不怪他们，你不恨？”
初旭微微一笑：“那与你无关，没人告诉过你，少管闲事，不然连自己怎么死的多不知道。”
“是吗？就凭你，一个连修为都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魔族吗？”
“你知道我是魔族，那就应该知难而退。”初旭没有看她，试图寻找破绽出去。
易水不以为然，将她看到的一一说出来：“你那个叫魔核的东西被拿走了，你就是个废人，一个废物身边跟着两个小废物，你觉得能打的过我。”
初旭算是明白了，这个妖怪压根就是蠢，不知道魔核是什么，也不知道姚崇她们的身份。
仔细想来也是，他们从未出世露面，想来这世间除了神域，都不知道其身份。
易水见他不答，有些恼，她试着说了一个人的名字：“萧暮雪，她，是你喜欢的人吗？她一个凡人不知道你是魔族，你说我要是将这个秘密告诉她，她还会待你如同从前那样对你好，事事都护着你吗？”
初旭听见熟悉的名字瞬间抬眼，眼中的杀意骇人。
“成功了。”易水一挥手一道水流注入道初旭眉心中：“你有仙缘，只要杀了你，我就能代替你得到这份机缘，将来就可以得道飞升神域。”
“你放心，就算你死了，我也会好好对待你的亲人，爱护那个漂亮人族，就像你对她一心一意，我会对她更好。”
“一心一意？”接着初旭陷入一片混沌，再次睁眼，周围摆着镜子将他包围，如同一个巨大的镜子迷宫，走了许久，依然不见出口。
他鬼使神差的抬手触碰镜面，一股巨大的灵力从他手中倾斜而出，镜子一寸寸碎裂，万千碎片悬浮。
黑暗的尽头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一股难以言喻的欣喜涌上心头，初旭脚步难得轻快，上前拉住那个背对自己的身影：“你怎么在这里，你，你不是今日有事，不来学堂，事办完了，算了，先不说这这个，我们还是赶紧先出去。”
‘萧暮雪’没有回头，而是问了一句：“我是谁？”
初旭被问的莫名，但还是老实回答：“你是萧暮雪啊？还能是谁。”
“那你是谁？”
初旭有些无奈地说：“我？我当然是初旭啊。”
“是吗？”‘萧暮雪’转身神情有些冷：“不，你是魔神。”
初旭手一抖，心如巨石下落，慌乱，不知所措：“我，我不是，你从哪知道的，别听别人胡说。”
“你还要说谎吗？”声音冷的像从未认识：“魔生性为恶，死不足惜。”
“那，那我不当魔了，好不好，我可以改。”初旭从没有如此慌忙无措，仅仅抓住‘萧暮雪’的手，声音几乎哀求：“萧暮雪，我不想当魔神了。”
空间一瞬震动，黑暗被驱散，萧暮雪穿过水帘，将初旭从幻境中拉出来，一挥手，红色灵力如火焰燃烧了半边水湖天，易水的空间瞬间瓦解。
萧暮雪伸手拍过初旭侧脸：“醒醒，醒醒。”
初旭瞳孔重新聚焦，看着眼前被无限放大脸，眼中依然有化不开的哀求无辜之意。
萧暮雪：“怎么这般看着我？”
她没有等初旭回复，起身转头看着躺在地上的另一人：“易水，九阶妖，拥有窥见人心弱点之能，你妖力纯净，就算入不了仙门修习，只要不走邪道，总会有机缘。”
萧暮雪往她身上留了一缕灵力：“你若是心存妄念，存害人之心，我会循着这道灵力找到你，此次念在初犯，我放过你，你走吧。”
易水看着眼前这人：“你会仙术，你是仙门中人？还有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初旭在一旁默默出声：“她说她是水神。”
“水神？”萧暮雪听了这两个看着她欲言又止：“你、是水神？那……”又抬头看了眼天。
萧暮雪：“……”
嗯……
易水走了，萧暮雪往前走，初旭也不知道为何自己没有走，停在原地看着那道人影。
竹林忽然刮起晚风。
萧暮雪忽然回首看着他，被风吹起的发丝轻拂过脸颊，她声音如风轻柔吹进他心间：“初旭，你方才说你不想当什么？”
这一眼，初旭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心口，那里暖流划过，似枯木逢春，他抬手捂上胸口，感受那一抹异样，在心中生根发芽，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初旭抬头看着她，沉默了会，扯了一个合理的谎言：“我不想当被欺负的人了，因为那样的我看着很没用。”
萧暮雪点头，没有追问，她眼带笑意，伸出手：“以后我保护你，走，跟我回家。”
初旭看着前面的背影，感受心脏跳动，慢慢上前，他不明白自己在幻境中情绪，为什么要害怕，要慌张，为什么害怕谎言被戳穿，为何如此难过，如此害怕见到那张脸。
一心一意。
现在他好像明白了。
魔族是可以感知七情六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