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衡说得陆潮生彻底沉默,他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
但昏黄烛光中的染宁已经上床入睡,他也无能为力。
田衡见他若有所思,就知道自己能说的都已说尽,于是转身离开。
医馆里修道人士又在断断续续讨论,田衡路过那群有一句没一句说着的人,走到边缘上二楼。
木制楼梯没发出什么声响,田衡低头看一眼下面的其中三人,然后走到二楼摆放书籍和器具的房间。
段亭舒正在整理东西,见田衡一本正经站在门口,不知道是干什么。
她问:“那两个人还没回来?”
“回来了,不过我刚刚知道一件事,”田衡沉默片刻才开口,“我有功法。”
段亭舒马上说出实情:“医馆里的病人都有。”
——对她来说这不是一件稀奇事。
“他们刚才布阵了。”田衡指出。
“我看见了。”
田衡神情很郑重,说出下一句话:“我也可以。”
“照你这么说,那我也可以。”段亭舒没有顺着说下去,而是有些挑刺。
她这话说得很在理,田衡也无可奈何,只好转移话题:“之前医馆这边就有布局,现在加上阵法,或许可以跟魔道一拼高下。”
可段亭舒依然没顺着他的话,而是说出一个真相:“我曾经习武,现在从医,打架不行。”
“所以重点是那些人。”田衡早有准备。
段亭舒有点疑惑:“那一大群?”
“其中三个。”
段亭舒问:“染宁、陆潮生、白品轩?”
“你这不是知道吗?”田衡也问,苍白须发一时有些缭乱。
段亭舒没放在心上:“又不听我调令,知道有什么用。”
“现在医馆这一带病了,他们是三味药。”田衡赶紧指出。
这个话让段亭舒有些意想不到,她问:“什么药?”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抽丝不容易,过轻过重都不行。染宁和陆潮生是罕见的药,务必用好。”田衡详细说明。
“还有一个呢?”
“具体是什么不清楚,只能说绝非已知的某种药。”田衡说得很模糊。
段亭舒直接问:“也就是说可能有益也可能有害?”
“所以那两味药得用好,要让他们构成一剂完整方药。”田衡对此事避而不谈,转而说起另外两个人。
“谁是君,谁是臣?”段亭舒问出方药配伍。
“君臣佐使的君臣只能是他们两个,其他不重要。”
君臣佐使是处方中各味药的不同作用。
田衡的意思就是以他们两个为主。
这跟段亭舒的认知不谋而合,毕竟那么一群修道人士能切实发挥作用的只有这两人。
她对此没有意见,可还有一人:“另外那个呢?”
“先看是吉是凶吧。”田衡还无法得出最终结论,而且目前那个人也不着急露出真面目。
“那他们讨论得怎么样?”段亭舒很早就上楼,没有听到修道人士的谈话。
“可行,不过还得完善。”
段亭舒又问:“接下来是他们为主,我们为辅?”
“医馆布局图他们已经看了,之后再调整。”田衡说明具体情况。
“那现在要干什么?”
“那两个有点闹僵,你要去劝一下。”
田衡罕见地有这种态度,段亭舒完全想不到还有这种事。
——感觉形式已经严重到一定程度。
不过当前形势也不允许她拒绝。
段亭舒只好问:“他们怎么了?”
“之前陆潮生没回来,染宁跑出去找人,结果刚才被气回来,气得躺床上一动不动,”田衡说出一件段亭舒没见到的事,然后又说,“陆潮生这人满脑子都在想怎么解决问题。”
“有什么问题?”
“全都是问题,”田衡话音一转,“不过对他来说似乎有个相当严重的问题。”
“是什么?”
“不清楚,如果顺路的话可以让他一路解决我们的问题。”
他们的问题是保住医馆这一带不受外界影响。
陆潮生的问题不可能停留于此。
只可能是他们需要解决同样的麻烦。
段亭舒就没指望过这种事,皱眉问:“会顺路吗?”
“很有可能。”田衡却很有信心,他说完就转身离开。
话说到这里,段亭舒也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就等次日天亮去找染宁。
这晚病人和傀儡发挥出不小的作用,所以众人都安心入眠。
平安无事睡了一晚,很早就有人起床活动,接着陆陆续续出去好几个。
可出去一大群人,却没有陆潮生。
这时晨光熹微,染宁躺在床上正琢磨怎么避开陆潮生,原本还不想起来。
结果段亭舒走过去开口:“我有后续的事跟你说。”
她就被吓得从床上翻下来,马上穿好鞋子冲到后院。
段亭舒见她惊慌失措,也只是慢慢走过去。
她没有发号施令,反而温声问:“看你有点怒气上扬,是出了什么事?”
“没事,你有什么事?”染宁没说自己的事。
“昨天陆潮生布阵设防不错,不过有待改善,想请你跟他说一下。”段亭舒缓缓开口,慢条斯理的。
染宁翻了个白眼,没说话。
“之前他让我看过傀儡和病人布阵,我提出问题,他改进了。”段亭舒还是温声细语。
“我跟他无话可说。”染宁继续翻白眼,没好气地说。
段亭舒也不再温柔:“所以你气成这样?”
“没气。”
“那你又无话可说?”
“反正他分析得头头是道,你直接跟他说就行。”染宁彻底没有好脸。
“他分析的又不是我要的。”段亭舒似乎有点嫌弃。
染宁说得很直接:“布阵设防我不擅长。”
“我也不擅长,要跟他说的又不是这个。”
“反正我不跟他说。”染宁拒绝得很彻底。
段亭舒劝说:“现在情况紧急,你们两个还是分工合作比较好。”
“也不知道他一天到晚都在急什么。”
“急则治其标,缓则治其本。现在情况恶劣,还是标本兼治的好。”
“急则治其标,缓则治其本,”染宁很是疑惑,“他治标,我治本?”
“现在要标本兼治,”段亭舒说得很严重,“否则全都得死。”
话说到这个程度,染宁不好拒绝但依然坚持:“我不想跟他说话。”
“你不说我不说,难道都等死?”段亭舒见此路不通,只好说,“那你就先盯着,务必稳住当前局面。”
这下染宁没理由拒绝,但她伸手往旁边一指,指着窗口那边的人影。
段亭舒就说:“我先去看看。”
——不远处的白品轩问题很大,是敌是友都无法确定。
不过段亭舒还是若无其事走过去,检查白品轩的状况。
一通检查下来没发现什么,她就说:“不出门也要小心,别在这里摔出问题。”
“都是被吓的。”白品轩没好气地说。
“当前情况紧急,他们学到很多东西,可以发挥不小的作用,”段亭舒反过来说,“你别摔出问题添乱。”
“现在忙着教病人有什么用,他们又不可能真的能对付魔道。”白品轩有些不屑。
这话说得像是有野兽张牙舞爪,尖牙利爪有些可怖,不过关在笼子里。
“万事万物不是静止不变的,”段亭舒说出结论,然后详细讲解,“天地之间有春夏秋冬的四季变化,你曾经锦衣玉食,现在也不得不呆在穷乡僻壤。”
她的意思是世间万物都有春夏秋冬。
白品轩没有直接反驳,而是沉默不语。
段亭舒继续说:“一旦魔道将这里破坏,你想埋到土里都很困难,入土为安都做不到。”
“难道你是威胁我?”白品轩皱眉。
段亭舒指出一条出路:“你如果觉得不是,现在可以离开。”
白品轩有点挑衅地问:“如果不走呢?”
“你可以祈求魔道开恩。”段亭舒说出一件绝不可能发生的事。
她说完就转身离开,留下白品轩独自一人纠结。
从当前情形来看,魔道确实会再次出现。
而且绝不是秋高气爽,出门远游。
他们会做的从始至终只有一件事,就是让自己无所顾忌地惬意潇洒,无论明天是不是天塌地陷。
四时和昼夜紊乱,魔道反而能在混乱中安然无恙。
这是一种极佳的状态。
但医馆在这个时候风平浪静,那就天理难容。
从昨天来看,陆潮生那边似乎还留存一些好运。
那么丁点好运又能干什么,白品轩无法确定,所以还是让陆潮生的好运再多一点,多到可以对抗魔道。
这时的陆潮生还坐在床边,似乎是在琢磨什么。
白品轩罕见地主动过去搭话:“今天天气不错。”
陆潮生眼里有点茫然,不清楚什么意思。
“接下来几天的天气估计都还好。”白品轩又说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陆潮生望望窗外,转头问:“天气有问题?”
“不知道能不能局部有阵雨。”
当前世间动荡,各种气息错杂又交织,光是不变天就已是万幸。
如果晴空万里时有地方突降暴雨,那就有点不可想象。
毕竟谁也不知道会连带发生什么。
不过——
“这不是人力可及的。”陆潮生说出答案。
白品轩笑了笑:“我知道,那么人力可及还能做到什么?”
“那些傀儡还等着你去指导布阵。”陆潮生又说出一个答案。
“昨天不是已经有布阵?”
“还不够,”陆潮生点明,“那只是最基础的。”
原本是白品轩来找陆潮生,结果反而变成陆潮生要求他。
——只能说世事难料。
于是白品轩说出一句谁也没想到的话:“昨天那种布阵设防很看运气。”
一说到运气二字,陆潮生瞬间就警惕起来。
“……怎么说?”
“你的运气还不够,我躺在这里无所事事,可以给你一点我的。”
他这么直白表露,着实令人难以想象。
陆潮生当然没觉得有好事:“……干什么?”
“那些傀儡还有我一点功法,可不能浪费。”白品轩的意思是他还得从傀儡那边获取功法。
陆潮生没说话,只是抬眸看着他。
“这也算是我指导他们布阵,他们还缺好运。”白品轩又说出下一句。
他意向明确,陆潮生反而松口气,只是问:“好运要怎么给?”
“我先给你,你再给他们。”白品轩伸手摆了摆。
“你现在给我?”
“你晚一点给他们。”
白品轩说出这句话就递给陆潮生一团光晕。
光亮很浅,但其中之力触手可及。
陆潮生接过光晕,感觉又打开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