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安娜没眨一次眼，看完第一个故事，就把书轻轻放在了一边。
她没想着继续往下看。
她望向窗外，那里有她租下这里房子的原因——一棵风中摇晃着叶子的苹果树。
第二天狄安娜带着小苹果前去，小狐狸如约而至。两个人坐在草地上享受狄安娜带来的小苹果。红红的苹果甜甜脆脆，作为听故事的小点心非常不错。
风吹过，草被压弯了腰。阳光和微风一起都正正好。
“老师，我准备好了，请开始讲吧。”小狐狸手放在胸前，脸颊上带着浅浅的红晕。
光在她的发间跳舞，在狄安娜的尾巴上跳跃，奔跑在她们所能看到的世界，风吹拂着，构成了独属于她们的金色午后。
听着身边孩子的浅浅呼吸。狄安娜拨开脸颊的发丝，轻声讲起了后面的故事。她温柔的声音与风飘在了一起：
“格蒂林的孩子夭折时，才3个月。”
莉莉金陪她在埋葬孩子的地方立了个小土坡。格蒂林没立碑，她还没为那个孩子取好名字。
莉莉金懂得她的伤心。她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格蒂林为了那个孩子付出了多大努力。
格蒂林和她的丈夫基兰情深伉俪。基兰遇见格蒂林前就失去了所有记忆。格蒂林捡到他的时候从来没有嫌弃过他。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后他们日久生情坠入了爱河定居了下来。
两年时间里，他们从不吵架，干什么事情都会友好沟通，处处为对方着想，堪称模范夫妇。
可就在格蒂林怀孕期间，某天基兰说要给格蒂林买她爱吃的樱桃，拎着篮子出去，便一去不回。此后，一切美好化为了泡沫。
格蒂林和莉莉金说过。她做了最坏的设想，她的丈夫可能恢复了记忆，抛下了她和孩子，前往了其他地方。
但格蒂林从未抱怨过这一点，她拖着病体，靠着为人占卜，给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谋取了一条生路。
雨还没停，但是小了许多。刚刚向格蒂林表白过的菲林亚恩在莉莉金面前收敛了自己的感情，替两位打着伞。
格蒂林拒绝了他们的帮忙。一个人刨了个小坑，依依不舍把孩子放了进去。
她用那双看不出任何看不见任何东西的眼睛凝望。
莉莉金抚住的手因长时间淋雨冰得像节雕塑。雨水顺着女人的发尾滴下，格蒂林颤抖起来。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他还在我身边事情的发展会不会与众不同。待在他怀里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 格蒂林的话渐渐低了下来，啜泣着，“要是能再见他一面就好了。”
金子小姐内心一阵酸痛，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不告诉格蒂林她丈夫身世的线索。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她心虚地搂过格蒂林的肩膀，“孩子在天上也会希望你快乐的。”
格蒂林的话触及到了菲林亚恩心底的特殊情绪：“是啊，格蒂林。孩子肯定不希望他的母亲这样颓废下去。你已经做了所有你能为他做的事，他会明白你已经努力过了。”
莉莉金忍不住想，如果自己没有去寻找多加安，格蒂林的孩子是不是会多一份活下来的可能？
要不是她不在，格蒂林绝不会费力冒雨，踏上淋了雨水而变得陌生的道路为她的孩子求医。
格蒂林的意识浑浑噩噩，“和基兰度过的日子我一天也没有忘记。金子，为什么再完美的魔法也有失效的那天？”
莉莉金和菲林亚恩无法消散格蒂林心里的痛苦。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陪着她。
起风了。
雨斜着被吹了进来。
冰冷降临，菲林亚恩下意识无言贴近了点，帮格蒂林挡住风雨。
格蒂林屈起身体往莉莉金那边靠了靠，减少和他的接触。
“是我莽撞了，”菲林亚恩身体一僵，立即道歉，“对不起。”
格蒂林默不作声，菲林亚恩焦虑地喊了她一声：“格蒂林。”
“你先走吧，我想在这里多待一会。”格蒂林头也没抬。
菲林亚恩将伞递给了莉莉金，转身离去。
莉莉金看他在走出几米后，回头又看了她们一眼，突然道：“那个队长他好像喜欢你。”
“你在讲什么人尽皆知的秘密。”说话说是艾浦莉。
她人到老年，早就没了丈夫，最喜欢的事就是随处乱逛。
“这里埋的是格蒂林的孩子吧，”艾浦莉走过来唏嘘：“我前几天还刚和格蒂林讲，让他晒晒太阳，对格蒂林和他的身体都有好处。没想到他没好好见过阳光就走了。”
正讲着，一只鸟飞了过来，小小的东西啪叽掉在她的雨衣上。艾浦莉歪头一看。
鸟屎。
她不禁愕然：“脏死了，我要回家洗洗。”
格蒂林嘴角微微扬起，温柔道：“我们也回去休息吧。”
她凝视着小土坡，那一瞬间好像恢复了视力：“我下次再来看他。”
来到格蒂林家里，莉莉金帮她生了火。格蒂林换掉自己湿透了的衣服，翻出件干净给莉莉金。
莉莉金身上穿的还是伽卡拉给她的那件。现在也湿透了，不过她身体结实，淋点雨对她来说没什么大不了。
格蒂林非得让她先换衣服：“衣服都是水，等下着凉生病了。”
莉莉金在她的催促下换好了衣服。格蒂林的袍子宽松，对她来说正好。她替格蒂林将采到的草药分类：“姐姐草药要熬吗，你有需要就告诉我。”
“不用，我自己来，”格蒂林帮莉莉金擦头发上的水，忽而说：“这几天你去哪里了？好像遇见了很多事情。不要什么事都自己扛下来。”
莉莉金从青蛙人被水卷走到现在都装做无事发生，但在格蒂林看过来的无神眼睛的注视下，自己那点隐藏起来的情绪在她面前好像无处遁形。
心头悲伤涌起，莉莉金声音沙哑，“我有个很重要的朋友走了，它明明可以选择离开，可是它折返回来了。我到现在还是没办法接受它的死亡。”
“事情的发展总和设想的不一样，”格蒂林轻轻掰过莉莉金的头，贴在自己胸口，“累了，我们就一起休息一下吧。”
“嗯。”莉莉金应了声。
火带来温暖。她依偎着格蒂林。格蒂林什么也没往下问，耐心给她顺了顺头发，好像把莉莉金当做了自己的小孩。
格蒂林的动作很轻，很舒服，给予了莉莉金母亲般的关怀。莉莉金放下戒备，她不知道自己已经多久没有这么安心了。
自己休息一会，就一会。
这样想着，莉莉金眯着的眼睛紧紧闭上，很快就睡着了。
莉莉金梦到自己两年前和格蒂林的首次见面后，急不可耐地想和格蒂林再次相遇。
隔着篱笆，她通过缝隙看这个漂亮女人。
“这里，到这里来。”格蒂林对她的不打招呼而来，没有一丝不耐烦，反而热情地招呼她。
“莉莉金，对嘛？很好听的名字，小金子。”格蒂林对莉莉金的称呼里都带着令人动容的亲切与甜意，她拿着刚摘的苹果问，“金子，吃苹果吗？”
莉莉金小跑过去接过苹果，难得说了声：“谢谢。”
第六感异于常人的莉莉金敏锐地感觉到格蒂林对她是发自内心的喜爱。
谁对自己好是感受出来的。
莉莉金咬上苹果，总感觉和自己之前吃过的不太一样。
苹果和心里甜丝丝，莉莉金吃着苹果感觉自己也特别喜欢格蒂林。
莉莉金醒来时，睫毛犯痒。她睁开眼，始作俑者已经缩回手笑道：“金子，你的睫毛好长哦，就像一头狮子幼崽。”
格蒂林笑起来，“金子有长长的睫毛呢，头发也很长很粗。”
“它们硬邦邦的，总是很毛躁，梳不通。”莉莉金道。
格蒂林温柔道：“狮子的毛就是硬的，说明你长大会变成很厉害的人，拥有很厉害的本领。”
是吗？
莉莉金想到没被自己救出来的多加安，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手上一热。
“我刚刚给你占卜了一下，你猜我看见了什么？”格蒂林的手附了上来，笑道，“金色、温暖，可爱之物。一片灿烂的未来。”
莉莉金没真正见识过格蒂林神奇的本领，但也听说过她的厉害。
她问格蒂林：“姐姐，你的占卜术当初学了多久？”
好像从来没人问过格蒂林这个问题，格蒂林的微笑让人捉摸不透。她给了一个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的答案：“学了大概两个星期？”
见莉莉金有些惊讶，她接着说：“有些东西，生下来就会了。”
“我生下来只会吃喝拉撒。”
“那不一样，你迟早会懂。你的天赋和我的可不一样。”格蒂林十分笃定。
“哪不一样？”
“你要学会自己发现，过不了多久你就知道了。你以后会成为一个厉害的人。”
莉莉金刚想说话，门被敲响了。
“格蒂林，占卜师大人，我想占卜。”
“等下！”格蒂林高声道，讲完她咳嗽两声。莉莉金担忧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格蒂林拂拂手，莉莉金帮她开了门，迎了客人进来。
“我想算算我的丈夫在哪里。”
客人的请求听上去索然无味。莉莉金不想打扰格蒂林便出了门。
看见树后阴魂不散的怪物时，她脸上一丝笑意也无：“你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