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苒盯着手里的光脑屏幕，鲛人泪一颗颗地落进了“云层”，发出清脆的声响。

    师染青在意识交流里催促蓝聿：“出门带纸巾了吗？快给穆苒——她哭是真要命啊！一颗泪珠抵一年寿命……”

    “纸巾没有止泪效果。”话虽如此，蓝聿还是立即召唤出飞行器上的储物箱，拿出纸巾递给穆苒。

    果然，穆苒接过纸巾后轻声道谢完就放在了一旁，并没有使用。鲛人的泪水，离开眼眶就化为固态的珍珠，没有需要擦拭的泪痕，也不同步生产鼻涕。

    她正常状态下不应该这样。可能是出于对染青晚饭时喝过含酒精饮料的过度担忧，蓝聿总感觉她现在的状态有点反常：“……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醉酒的感觉吗？”

    “没有啊。就喝了几杯含酒精饮料，怎么可能醉？再来一打都没有问题。我现在状态很好、非常好，感觉很久没有这么好过了。很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期待感……怎么啦？”师染青奇怪地反问。

    “……”蓝聿沉默。

    这话一听就知道她确实是醉了。晚饭时，蓝聿是在厨房倒好饮料才给她们端到餐厅的，就是为了提前给师染青换度数最低的含酒精饮料。

    她原本就是滴酒不沾，沾就一杯倒的酒量，现在还能醒着对话，大概全靠饮酒前分出了一小部分精神体互换在蓝聿这里。这一小部分没有跟着躯壳一起陷入酒精的圈套，维持了她最后的清醒。

    “我在厨房灶上的壶里煮了夜宵甜汤。”其实他是算好了时间，定时控制了火焰，在煮特制解酒汤，但依据蓝聿对人类的了解，最好不要和醉鬼讲“解酒”这类词，先哄着喝掉再说。

    “记得帮我关下火，煮过头就不好喝了。还有记得帮我试下味道，看煮好了没有。”

    “注意至少要喝旁边的小碗一碗的量，才能试出最佳口感。”

    *

    飞行器降落在家里顶楼。

    一落下，穆苒就小心翼翼地从“云”里跳了出来，站在飞行器外等待。

    她没有要捡走“鲛人泪”的意思。

    “我们要收下穆苒掉落的‘鲛人泪’当作报酬吗？”蓝聿征询师染青的意见。

    “不要吧。”师染青道。

    蓝聿动动手指，下达了回收指令，云朵状的飞行器便真的像云雾一样“消散”——是师染青特意设置的回收效果，实际上飞行器已经回到她光脑的储物空间里，原本不属于飞行器的东西也被自动整理出来，放在一处。

    师染青看着自己光脑的储物空间显示：十颗鲛人泪，穆苒这一次又耗掉了十年寿命。

    蓝聿引着穆苒走到顶楼角落的空间传送点处，白光一闪，他们就出现在地下的实验室里。

    操作台前的师染青听见响动转身看了过来，目光清明，看来蓝聿的醒酒汤非常有效。

    穆苒的视线落在她手上：她原本似乎正……

    在实验室玩泥巴？

    *

    “哇啊啊啊啊救命，这里好像有一张脸——”

    “别大惊小怪的，不就是……一个海生水养的鲛人？！！！”

    “快快快，搭把手，她尾巴那里也被海草缠住了……”

    “她真的是活着的吗？怎么死沉死沉的……好重！”

    “笨啊，我们鲛人死亡就直接变泡泡消融于海水了，还有躯体她当然就是活着的！”

    ……

    穆婉梨在海水中睁开了眼睛，下身尾巴自然地一动，整个人就从横浮的状态竖了过来。

    远处的景色非常熟悉，几栋螺旋式上升的白楼，整体造型像几只海螺挤作一堆杵在地上——正是穆苒去陆上前读书的学校。

    她清醒过来就往上窜游了一截，先前将穆婉梨从海草缠绕中“解救”出来的小鲛人们，在原处愣了一下才跟着游了上来。

    少女们音色各异的问题立刻好奇地包围了穆婉梨。

    “姐姐、姐姐……你应该是姐姐吧？”

    “你真的是海生水养的鲛人吗？”

    “会有之前生长的记忆吗？你看起来像是成年体……”

    “看在我们帮你从海草丛中脱身的份上，姐姐可以送我们一面锦旗加操行分吗？”

    穆婉梨看着自己的银灰色鱼尾，尾身与腹部交界处起，往上有明显的人鱼线和马甲线……种种都昭示着和穆苒躯壳的不同，这是一具全新的躯壳。

    “……你们有带镜子吗？”新做好的声带用起来有些生涩，第一个字音出来时还很沙哑，但逐渐动听起来，说到最后时已经听得出与穆苒的声音有七八分相像。

    “有的有的！”

    一面贝壳形状的长柄手持镜被递到穆婉梨手中。

    她已经看清镜中自己的面容时才恍觉后怕：如果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要如何接受？

    好在镜中映出的脸还是过往习惯的那张：乍一看既像穆苒又像尤梨，仔细一看却已经生出穆婉梨自己的气韵，只是五官形态分别与她二人相似。

    ——顶着这张脸去找穆苒，应该都不用过多解释吧，穆婉梨想道。

    *

    小鲛人们自我介绍说是学生，放学后到学校外的后山玩捉迷藏，没想到在海草丛中发现了被缠绕得像个蚕蛹，只露出小半张脸的穆婉梨。

    看起来最羞怯少言的小鲛人最细心，伙伴们七手八脚地替被困者解除束缚时，她四处观察了一下——

    “我发现了这枚白色贝壳，就在你的正下方，当时还在阴影里隐隐发光，应该是姐姐你的吧？”

    小鲛人将一枚闭合的手掌大小的贝壳交给穆婉梨：“姐姐，这是你的诞生蚌壳吗？”

    穆婉梨还没编好回答，一只旗鱼冲到了几人面前，它的背上安置有两个座位，但只坐了一个上半身穿着1027星异能管理局制服（海底城特供版）的鲛人。

    “刚刚，我们检测到这附近海域有新的异能者诞生的波动。麻烦您和我到本区海底城异能管理局办个登记吧。”她说。

    *

    从海底城的异能管理局出来，穆婉梨不仅顺利完成了B级异能者的各项信息登记，异管局还顺便帮她办理了1027星建设者身份的一系列手续……

    她现在正式拥有了天河系联邦1027星华区1号海底城的合法建设者身份。

    海底的鲛人族古来就有两种诞生方式：一种像人类一样由父母生育，一种则自然诞生，常常由族人在海底城各个奇怪的角落发现，且发现时都是过往经历一片空白崭新的成年体鲛人……鲛人族称这种诞生方式为“海生水养”。

    “‘海生水养’的鲛人通常几十年才出一次呢，每一个都比寻常鲛人过得不凡……可能是从不一般的诞生方式开始，就注定了另有造化的人生。”

    手续最后一环的负责鲛人这么说着，将一把钥匙和写有地址的纸条交到穆婉梨手上。

    海底城对于“海生水养”的鲛人有优惠的安置政策：提供一年的免费住所和三千联邦币的经济扶持……再往后就需要自己努力工作挣钱生活了。

    穆婉梨还记得穆苒家住址，之前穆苒的打算就是回海底城……她准备先去穆苒家附近看看。

    异管局建在海底城的商业区，穆婉梨刚走出管理局门口，抬头就看见对面正到点播放1027星全球新闻的广告大屏：

    “日前发生的1027星恋爱脑管理局000013号案件涉事人丁某坠楼案件，今日已出最终调查结果：确证是意外无疑。华1区治安维护局联合异能管理局对事发现场展开了全面调查，未在事发地点发现任何人为干涉痕迹。”

    “有热心网友认为，可能是当事人自己在酒精中毒后陷入了特殊状态，激发了某种潜能，致使身前的窗户消失……”

    “在这里，我们再次提醒全球建设者：每一滴酒精都会对大脑和身体造成无法逆转的伤害，请勿过度饮酒。”

    “……1027星恋管局000013号案件，因卷入000001号案件的全联邦直播中而备受瞩目，现在终于告一段落。”

    “据我社最新消息：中度恋爱脑患者尤某得知涉事人丁某意外坠亡后一度昏厥，醒来后又因过度悲伤而陷入疯癫状态，但在1027星恋爱脑管理局专属医院的治疗下，现已恢复正常的情绪状态，开始接受针对中度恋爱脑的专门治疗。……此外，本社记者采访时，恋管局宣传科相关人士透露，官方或将在后续推出有关恋爱脑治疗过程的专题直播……”

    “000013号案件的受害者穆某已获得尤某的经济、寿命赔偿，在采访中透露近期将回到家乡疗养身心，备考升A……其经纪人也回应了粉丝，穆某后续有望接受公司安排，再次回归乐圈。”

    “作为恋管局全联邦直播中的第一个完整结案案件，1027星在其官网开放了征集联邦建设们对000013号案件最终的判决结果的满意度调查……收获了满意度90.96%的好评。”

    真好啊。穆婉梨露出舒心的笑容。

    渣男坠楼身死，中度恋爱脑开始治疗坏掉脑子，受苦的冤种朋友获得聊胜于无的补偿……

    她获得了永恒的灵魂。

    大家都有前途光明的未来。

    “而刚直播到000024号案件，在昨天以内就受到了颇具争议的激烈讨论……接下来……”

    驻足认真听完了一段新闻，穆婉梨终于开始认真研究新居地址，在脑内回忆着路线，一路走去。

    海底城的另一边，城内最大的交通站。

    穆苒粉色的鱼尾在久违的熟悉海水里忍不住轻拍，眨眼就游到了陪她回来散心，以及安排后续工作的A姐几米之外。

    她轻拍身前好不容易找到的一只没载客的旗鱼：“这就是我们海底城的最佳交通工具！我们就坐它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