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垢宗,浩然殿 。
殿内来了许多贵客,竹昭昭一进门就看出他们气度不凡,或仙姿傲骨,或贵气逼人。
展璋自然而然上前和正中央的白髯老者打了一声招呼:
“师父,徒儿带着意欢和她男……朋友来了。”
展璋的师父是无垢宗的现任掌门,名赵极,号道一仙人。
道一仙人和蔼地冲竹昭昭笑笑:“意欢来了,快来,来赵伯伯这儿。”
竹昭昭闻声上前,身后的墨螭却不敢跟上。
他能感觉到,道一仙人的道行高深,恐怕自己的面目早已被其知晓,只是不知为何没有当场揭穿他。
道一仙人抓起竹昭昭的袖子,笑得眼周夹起皱纹:“马上就要开宴了,就等你们来了。”
“赵伯伯,晚辈来迟,向您赔不是。”竹昭昭面对老者是极其尊重的。
“无碍,无碍,给你介绍一下今天来的贵客。”道一仙人眯笑着眼,笑呵呵道。
他的手指向左侧身着暗红色长袍的青年男子:“这位是当朝太子。”
竹昭昭眼神和□□交汇,颔首示意,以表礼貌。□□眼眶深邃,浓眉倒竖,看着倒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
“旁边这位是二皇子。他们此次来无垢宗,是想在宗门大比上挑几位好苗子,收为幕僚。”
竹昭昭视线随着道一仙人的声音,转向了身着淡蓝色圆领长袍的男子。
周永安身形挺拔,眉中藏笑,见竹昭昭看向他,还温和知礼地颔首,笑道:
“早听闻捉妖宗门有双骄,无垢玄锤撼八荒,静渊蛇软舞六合。”
周永安眼神落在竹昭昭腰间的软剑上:“姑娘气貌不凡,身姿绰约,想必就是静渊阁年轻一辈中的翘楚,白意欢吧?”
哟,还挺识货。
竹昭昭深切地感受到一个会说好话的人,会让他人多么的如沐春风。
竹昭昭:“二皇子,谬赞了。”
□□突然插嘴:“不知白姑娘是否有意入我东宫?”
不是,这就开始抢人了?
竹昭昭:“承蒙太子厚爱,意欢并无入世之意。”
□□急忙上前一步,激动道:“只要你成为我的幕僚,这天下的荣华富贵可与你共享。”
“太子还是另寻他人吧。”
□□面色一怒,眉毛拧成倒八字:“你别……”
“皇兄消消气,白姑娘想必是觉得以皇兄太子之位,势必能招到更好的。”还没等□□发作,周永安便笑着打断,帮竹昭昭说话。
道一仙人也开口:“二皇子说的没错,太子不若等比武开始,再好好物色一番?”
无垢宗掌门既已开口,□□也不好发作为难竹昭昭,一口怒气压下去。
道一仙人笑着扫了众人一眼:“请诸位移步五谷阁,午宴过后,宗门大比于申时正式开始。”
…………
五谷阁,午宴。
竹昭昭闷头夹菜,眼神锁定不远处的一道清炒小菜。她起身去夹,却因桌面太大,怎么也夹不到,竹昭昭有些气急。
突然,一只劲瘦的手贴着竹昭昭的手臂伸了过来,帮她夹到了那盘菜。
墨螭将菜轻轻放到她碗里,眼眸一抬:“吃吧。”
竹昭昭有有些没反应过来,痴愣道:“哦、哦。”
道一仙人早就发现了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缓缓开口:
“意欢啊,听展璋说,你新交到一个朋友,怎么不和伯伯我介绍一下啊。”
她这哪敢啊?要是让无垢宗掌门发觉她身边的墨螭是妖,不得把她宰了。
竹昭昭战术性咳嗽一声:“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没想着和您说。”
墨螭听到她说“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夹着筷子的手一顿,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原来我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吗?
墨螭淡淡道:“我吃饱了,各位请便。”
随后便拂袖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竹昭昭:“诶?你不再吃点?”
墨螭迈出去的脚步一顿,轻嗤:“气也被气饱了。”
宴会上空气尴尬一瞬。
竹昭昭强笑道:“哈、哈,他就爱开玩笑。”
“吃菜吃菜。”
…………
午宴过后,展璋忙着去主持比武大典,项梵云身为妖,在无垢宗也需低调行事,早早就回了蓝田居。
竹昭昭闲来无事,在无垢宗乱逛,看能不能凑巧找到午宴上负气出走的墨螭。
行至几块假山错落处时,竹昭昭偶然听见一众男子呵斥的声音:
“老早就瞧见你往絮雾泉去,是不是想趁我们宗门大比,偷偷摸摸用我们可增长修为的泉水?”
项梵云:“我没……”
没等项梵云说完,那一脸猪头肉的弟子开口:“要不是大师兄宠爱你,你个玉妖哪来的机缘待在我们无垢宗?”
“就是就是,不就是仗着你长得好看吗?”
项梵云被一众男子你一言我一语的围攻,纵有百口,也莫辩。
竹昭昭见不得这些狗男人仗势欺人,正要走出假山,不料有人快她一步。
只见周永安身形稳健地走到项梵云身边,如沐春风般的笑,像是在给项梵云底气。
周永安:“诸位今日午宴蒜吃多了吗?怎的这般嘴臭。”
竹昭昭停下了刚要迈出的脚步,隔空观望。
猪头肉怒气冲冲地指向他:“你敢!”
下一秒,猪头肉身旁的另一尖嘴猴腮的弟子拉住他的袖子,小声道:“这可是京城二皇子,我们可惹不起。”
周永安见猪头肉偃旗息鼓,怒气憋在腮帮之间,讥笑道:
“怎么,你们这两三只也知道狗仗人势,欺软怕硬?”
猪头肉和尖嘴猴纵使被人当面骂了,也不敢发作,推推搡搡地作鸟兽散。
周永安转过身,笑着看向项梵云:“姑娘,你没事儿吧?”
项梵云抿嘴,礼貌笑笑:“多谢公子。”
周永安:“姑娘不必言谢。我也是瞧不得他们那副小人作态。”
他接着道:“方才就见姑娘与展公子一道,怎的突然落单了。”
项梵云:“宗门大比,我不便参与。”
周永安:“敢问姑娘名讳,为何不能参与,你不也是无垢宗之人吗?”
项梵云:“我名叫项梵云。至于为什么……”
竹昭昭扒着假山,看着两人边说边走离开了。也不知道项梵云有没有和周永安说她是昆仑玉妖的事。
她突然想起在昆仑雪域时,努尔第巴曾透露,项钰是项梵云和周永安的女儿。两人应该就是此时结识的。
竹昭昭突然对展璋怒其不争,都快被偷家了还忙着在外搬砖呢。
钟声长鸣,整个无垢宗都知道,这是宗门大比开始了。
还没找到墨螭,竹昭昭也没再强求,转身朝钟声方向走去。此次宗门大比主要是门内年轻的弟子比武,她还肩负带领师弟师妹的职责。
刚到比武台,竹昭昭就发现墨螭从山脚的方向回来了。
竹昭昭兴奋挥挥手:“墨螭,你回来了?”
墨螭眼神有些闪躲,神色意味不明,冷冷道:“嗯。”
奇怪,怎么又变冷血蛇了?
“你刚才去哪了?”
墨螭迟疑一会儿,道:“山脚下的一处破庙。”
哦,是和夷无路不打不相识的那间破庙。
说来,幻境之中的时间距现实也有近五十年之久,那间破庙居然存在了这么长时间吗?
竹昭昭没多想:“待会儿人多,墨螭你可千万别乱跑。”
他突然问:“你叫我什么?”
“墨螭啊。”
是不是没听清啊。竹昭昭扫视一圈比武会场,人确实挺多的,人声鼎沸。
他微微敛住眼眸,闭口不言。
竹昭昭发觉他有丝不对劲,肩膀轻轻撞了撞他:“喂,你咋了?”
“没什么。”
之后竹昭昭再问,他都没有答话。
比武大会刚开场,竹昭昭顿觉眼前一片晕眩,空间都扭曲起来,慢慢撕裂,随后像是碎片般,化作蝴蝶飞走。
幻境又变了吗?
不知道这次又会变到哪?
思绪纷飞之际,竹昭昭手腕传来一阵灼热。
手腕上的木镯可以感应到她给墨螭腰间环上的步离竹。来无垢宗之后,竹昭昭给他放松了距离限制,没想到幻境变了,她还能感应到墨螭的位置。
随着灼热感散去,竹昭昭眼前之景也逐渐明晰。
是百妖祭坛。
项梵云被绑在祭妖柱上,素衣白雪,猩红的血渍分外扎眼。
展璋站在项梵云身前,清瘦了许多,一脸憔悴,艰涩开口:
“云儿……我再问你一遍,我那两个师弟,是你杀的吗?”
项梵云强撑着直起低垂的头,嘴角血丝的腥铁味也没能盖住苦涩:
“我说了无数遍,我没有在絮雾泉下毒,我没有杀他们。”
展璋眼睛一震,激动大喊:“可我亲眼看见那晚泉边只有你一人!”
“门中弟子也说你日前和他们多有过龃龉,不是你,还能是谁?!”
项梵云了然笑了笑,瞥过眼,不再看他。
经年的恩爱,终归是烟消云散。
“云儿,你给我个解释啊!”
项梵云没理。
“项梵云!”
项梵云依旧没理他。
见往日满心满眼只有他的项梵云,此时竟如枯败的垂柳一般,挂在祭妖柱上,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展璋突然胸有郁结,突然俯身朝地磕出一滩黑血来。
他不在意地用袖袍擦了擦嘴角,眼无波澜:“……云儿,我再给你一日的时间考虑。只要你告诉我真相,就算无法继承掌门之位,我都会保你。”
项梵云:“……”
竹昭昭在旁边看得心急,这个大师兄怎么就是这么偏听偏信?人梵云姐姐都说了,不是她干的,还要她解释什么?
竹昭昭正想冲过去,揪起他的衣领,给他几拳,却被眼前一道透明的屏障挡住了。
是不能干涉他们的因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