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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又一股冷空气扫过港城,狂啸着想要掀翻所经之路,树木被晃得哗哗作响,褪下一地枯黄的树叶。天桥底的板房前,穿着单薄格子衫的阿梅瑟缩着,社工刚刚通知他们可以获得赔偿。

    “那道歉呢?”阿梅问,社工沉默不语,“那我不要赔偿。”

    坐在木桌前的众人无人出声,社工见气氛不对,便让他们商量一下,改日再来。

    阿梅坐在凳子上,对着瓶子一口一口喝酒,谦仔一把夺过她的酒瓶摔在地上,站起来指着阿梅吼:“你是不是喝酒喝蠢了脑子,你以前出次台才几百块,现在给你两千块啊,衣服都不用脱。。。”

    阿梅坐在那一动不动。

    “卡卡卡。”温导冲过来,他最近已经很少情绪这么激动,“苏弦你发什么呆?你的台词呢?”

    “他说的没错啊,我是出来卖的,有钱不好吗?”

    “阿梅要的是公道,钱可以买得回来阿梅孩子的照片吗?可以买得回来她公道吗?”

    “你要骂他。”温导的手指向谦仔,又挨个点点其他的人,“告诉这群人,你要的是道歉。”

    她面无表情地扫视一圈,轻蔑地嗤笑,“他们懂吗?”

    桌前其他四人面面相觑,温导被苏弦反问的话语噎住,过了片刻才用平静的口吻说:“从头到尾促动阿梅找社工上诉的动力就是道歉,这是她的坚持,她现在还在努力拉扯同伴前行,还没有被他们、被公道抛弃,现在还不是她结束的时候。”

    温元飞说完便往回走,道具师收拾好地面,重新拿了支酒瓶放在桌上。苏弦拿起酒瓶放在嘴里,隐约听见打板器的声音,谦仔的嘴巴开开合合。

    两千块对露宿者来说是多大的一笔财富,她难道就不想要吗?一句道歉又值几块钱。

    手上的玻璃瓶再次被扔到地上,阿梅颓然地坐着,望向地面的碎玻璃渣,一声不吭。

    “卡卡卡。”

    陈兰打发助理去跑腿,“去跟温导说,我肚子不舒服,要去洗手间。”

    “先歇一会,道具把东西准备好。”

    扩音器里传来温元飞疲惫的声音,红色的塑料凳发出难听的刮擦声,破烂的木桌前只有阿梅一人。

    如果她知道,自己最后会被公道抛弃、被同伴扔下,她还会坚持吗?在欢场卖唱卖笑卖身的女子,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真情,但是她却把真情全部付诸于那个不满一岁就离开的孩童。

    她的一生都在被轻视,对道歉的追求,大概是她对这个世界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反抗。生来孤独又如何,至少现在她身边还有人,还有活着的动力,现在确实不是她结束的时候。

    苏弦拿起桌上新放好的玻璃瓶放进嘴里,红茶兑的道具酒,真是难喝。

    她把瓶子放回桌上,回头找青青,白琳最近很担心她,就和青青轮流守着她,苏弦一言不发地接受了,只是晚上一定让她们回去。

    夜晚实在太难熬,有时她在酒精的作用下可以浅眠,但大部分时候,她要么失魂似的躺着发呆,要么像具空壳在房子里游荡,她甚至会记不起自己是怎么从床上到客厅,又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苏弦不想任何人看到她这个样子。

    她招招手叫青青过来,“你去跟温导说,把这个瓶子里东西的换成真酒。”

    “小弦姐,你能不能少喝点,还在拍戏呢。”青青神色焦急,她和白琳都知道苏弦开始酗酒,可是根本阻止不了。

    “你去说吧,他会同意的。”

    苏弦趴在木桌上合上眼,这样难熬的日子她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木桌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苏弦迷茫地抬起头,就见到一个盛满琥珀色液体的玻璃瓶,看起来和刚才没什么区别。苏弦伸手拿起酒瓶喝了一口,入口竟有些甘甜,还有股幽香。

    虽然最近天天喝酒,但她从来没有仔细品尝过,这支酒味道不错,她多喝了两口。

    “就这一瓶啊,喝完没法拍了。”

    苏弦举起酒瓶的手一顿,一个中年男人正在整理桌面摆放餐具。

    “李叔,这个酒是你的?”

    叫李叔的道具师麻利地摆好筷子,“是啊,味道不错吧。我喝了几十年了。”

    苏弦点点头。

    李叔甩了甩抹布,颇为自豪,“是我老家的花雕,不比那些洋酒差。不过这酒容易入口,也很容易上头,别喝太快。”

    苏弦轻声道谢,她放下酒瓶,等着其他人过来坐下。

    “准备,3、2、1。”打板器再次落下。

    阿梅开始喝酒,社工说完台词离开,桌前的气氛沉默尴尬。酒瓶再次落地,阿梅看着空落落的手,耳边传来谦仔的吼声,“现在给你两千块啊,都不用脱。。。”

    “啪”的一声,阿梅的手落在谦仔脸上,其他人都抬头望过去。

    “除了道歉,我什么都不要。”阿梅那双总是无神的眼,正犀利地看着谦仔。

    “卡。”温导声音很是满意,“这一巴掌加得可以。”

    这一场戏总算是过了,第一次听到温导的夸奖,苏弦心里竟然没有任何波动,她的手垂在身侧,控制不住地发抖。青青察觉出异样,将她拉到一边坐下,又给她披上外套。

    不知道是太消瘦还是身体有点透支,自从开始降温后,苏弦比往年要怕冷许多,这几天碰上生理期,她更是虚弱,青青把一杯热红糖水放在她手上。

    苏弦静静地看着片场忙碌的人,阿梅简陋的板房有一大块破损,泛黄的白色短袖挡住了原本的残缺,和其他的板房格格不入,也正如阿梅一样。

    张芝然来探班那天,正好是苏弦的生日,整个拍摄团队都在海边等黄昏的光线。苏弦独自在马路的另一边坐着,海边风大,青青给苏弦搭了件外套,她靠在椅子上闭着眼,不知道是睡了还是没睡。

    “怎么脸色这么差,上次还没这样。”怕吵醒苏弦,张芝然说话声很小。

    青青不高兴地说:“因为整组人都在孤立小弦姐。”

    “为什么?温导不管吗?”

    “就是温导带头的,说是为了磨状态!”青青愤愤不平地说:“本来自从小弦姐和林。。。”

    青青突然住嘴,沉默了一瞬,才又开口说:“我和琳姐都好担心。”

    苏弦揉了揉脸,看向张芝然,“坐会吧。”青青让出椅子走到一旁。

    “这方法太过分了,你怎么不告诉我?”

    “对他来说作品才是最重要的,温导强势,告诉你,你也改变不了什么。”苏弦扯扯嘴角,“没事,也快拍完了。”

    “可是你看起来真的很不好,你以前虽然也不爱说话,可也不是现在这样啊。”张芝然按住她的手臂,眼圈泛红,“远哥他也好过分。。。”

    “我只是累,拍完休息休息就好了。”苏弦抽出自己的手,和白琳每次想要开导她时一样,一提起林致远,她就岔开话题躲避。

    无言的伤痛埋在心底生根发芽,结出思念的果,感染了血液。它流淌在身体的每个角落,全无出口,沉重得让呼吸无法承载,便又流回心脏,疯狂地叫嚣着将她的心撕成碎片。

    苏弦把外套放在椅子上,跟着工作人员走到海滩。

    阿梅五人被赶走后好不容发现天桥底这个宝地,他们四处偷些废旧材料,将板房搭建得七七八八。下午的阳光在海面镀上一层金光,阿梅、霞姐和灯叔坐在岸边看着谦仔和小中打打闹闹,水花四溅,人人脸上都带着对新生活的向往。

    霞姐和灯叔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阿梅没在意他们说的话,也没注意他们已经站起来,她只是看着远处的海面。

    今天的日落是那样好看,海天相接处,云朵被染成红色,可惜港城的海不是南法那样的蔚蓝,因此美丽大打折扣。火红的夕阳正在向海水下隐匿,港城的天空也不如大溪地的纯净,在那里她见过最美的落日。

    不过当时苏弦只见到一半,太阳落下的另一半时间里,她只记得那个漫长的吻,和太阳最后一丝光亮消失时,他说的那句“我爱你”。

    南法是在去年春天,大溪地是在去年夏天,也才过去一年多而已,那些甜蜜的时光,却已经久得像是上辈子的事。

    苏弦闭上眼睛哼起歌。

    为你钟情倾我至诚

    请你珍藏这份情

    从未对人倾诉秘密

    一生首次尽吐心声

    苏弦在心里认真唱着每一句词,口鼻间发出低低的哼唱,唇角含笑。想起林致远,想到他求婚时放的这首歌,她会笑,那应该也是他人生中首次说出“嫁给我“这三个字吧。

    望你应承给我证明

    此际心弦 有共鸣

    然后对人公开心情

    用那金指环来作证

    对我讲一声终于肯接受

    以后同用我的姓

    她的名字要是变成林苏弦,感觉有点奇怪呢,苏弦继续哼着歌,脸上的笑也深了。

    对我讲一声 I DO I DO

    愿意一世让我高兴

    如果当时她拿起戒指戴在手指上,如果当时她说的是我愿意,他会很高兴吧,她自己也是会高兴的吧。

    苏弦的心被狠狠地剜过,哼唱声也猛地停下,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她想过《清浊》会拍得十分艰难,所以早就告诉他,让他一定要多陪陪自己,他笑着说好,而且保证会尽力每天接她收工。

    苏弦强忍住心痛,气息不稳。

    为你钟情倾我至诚请你珍藏这份情

    然后百年终你一生用那真心痴爱来作证

    原来失去你会这么难熬,不是答应过会多陪我吗?为什么留下我一个人?

    然后百年终你一生用那真心痴爱来作证

    一滴泪划过脸颊,在下巴短暂地停留后坠落。

    真心痴爱,幸福百年。

    是我抛下了他,没有勇气的我又怎么可能得到真爱的垂青。

    苏弦头埋在膝盖上,身体轻轻颤抖。

    本来随着欧德民和陈兰站起,摄影师已经准备关掉摄影机,但看到温导的手势后,又将摄影机对准了苏弦的背影。

    宽广的海滩上的单薄的背影无比孤寂,起初听到的哼唱声是愉悦的,猛地停下后再次响起,却是无边无尽的悲伤,反复吟唱的那一句断断续续,声音也越来越小,最后只能听到海浪的声音。

    孤坐的身影像是没有生命的礁石,温元飞盯着监视器许久,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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