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天楼山是令人退避三舍的禁地,那这封仙庭就是众人趋之若鹜的风水宝地。肩扛刀剑,怀揣秘密,各路神仙妖怪般的人物,无不挂着”替天行道””忠义无双”的幌子,粉墨登场。一个个看似是久别重逢的故友,实则是分外眼红的宿敌。场面热闹得跟逢年过节赶大集似的,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可仔细观察,分明又像是一场提前备好了酒席,只等时辰一到就开宴的批斗大会。
“听说前天夜里有人在天楼山练功,惊动了山中野兽,可吓坏了不少人呢。”一位身着紫衫的中年男子意味深长地说道。
“可不,我还听说有人半夜摸进别派厨房,偷吃了一锅肉汤呢。”另一位灰袍老者捋着胡须,似笑非笑地接话。
“哎呀,王掌门,您昨晚不是说身体不适,怎的今日看着精神抖擞啊?”有人皮笑肉不笑地拱手寒暄。
“李堂主过奖了,倒是听说贵派昨天丢了只鸡,不知找着没?”王掌门绵里藏针地回敬,言语间带着几分揶揄。
“鸡是小事,倒是听说有人昨晚遇到了'采花贼',可把那位姑娘吓得不轻啊。”一旁的瘦高男子突然插话,引得众人神色各异。
“采花贼?”有人故作惊讶,“该不会是那位自称清心寡欲的某派长老吧?”
“嘘,慎言!”有人装模作样地制止,眼中却闪烁着看好戏的光芒。
姜暮岁混在人群中,目光如游丝般在众人面上轻轻掠过。昨天那些或荒唐或可笑的小道消息早已传遍了每个角落,此刻正被众人当作攻讦挖苦的最佳利器,只待抓住时机,一举将对手门派那些见不得光的糗事都抖落出来,好让自己这边拔得头筹。
“说起来,前晚的动静可真不小啊。”一位老者悠悠开口,“我听说那碧落阁都丢了东西!”
“可不是么?”另一人立刻接话,“我还听说那九重关里的东西可是天上来的。”
“这些都算什么,”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我倒是听说吴盟主的那颗琉璃珠也丢了。”
“啊?那煞鬼手中岂不是握有三颗珠子。”有人惊讶道。
“三颗?”
“水升庄一颗、万药谷一颗、还有昨天的七星门。”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生怕错过了什么最佳消息。
姜暮岁借着人群转身的空隙,半蹲下身假装整理衣摆,脚腕深处的银针虽然细如牛毛,但走动多了还是隐隐作痛,只得偷偷将真气顺着经脉输进去,来麻痹那不是很痛却无法忽视的痛感。
丘小林注意到了她的动作,眉梢微微一挑,压低声音道:“岁姐,可是脚不舒服?”
姜暮岁抬眼扫向十丈开外的几个熟悉身影,带着几分警告意味道:“那也用不上你,你记得今早答应我的事。”
丘小林没有作声,姜暮岁侧过头盯着他,直到看得他脸上有些不自在,才缓缓收回视线。丘小林不情不愿地开口:“知道了,不会轻举妄动。但……但要是你有什么……”
“嗯。”姜暮岁不等他说完,便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重新将注意力投向远处那几人身上。
吴有亮在几名弟子的簇拥下走到高台中央,三皇子焦景承虽没抢风头,但也夺了不少人眼球,让一官兵搬了张太师椅坐在一旁,怀中搂着蓝衣,场面顿时安静不少。
姜暮岁正暗自打量四周,视线掠过人群却没捕捉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心底莫名生出几分焦躁。正当她打算换个角度搜寻时,耳边忽然响起一道低沉含笑的声音:“在找我吗?”这声音像是一根轻羽扫过心弦,让她浑身一震。
姜暮岁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自己的脸,一时不知他是怎么发现自己的,只觉得这人犹如鬼魅似的。
行衍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困惑,只是盯着前方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今日承蒙诸位赏脸齐聚此地,吴某人感激不尽。”吴有亮环视四周,在众人的注视下开了口:“说来惭愧,那恶贯满盈的煞鬼竟从我手中逃脱,累及诸位同门无辜受难,我实在心中有愧。”
“吴盟主言重了!”木风堂堂主李霄率先站了出来,他一身青衫,慷慨激昂地高声道,“煞鬼为祸江湖已久,如今逃脱实乃意料之外。我等身为武林正道中人,除魔卫道乃分内之事!铲除这等奸邪之徒,还江湖一份安宁,责无旁贷!”
“李堂主说得极是!”粗犷的声音响起,说话之人身材魁梧,声若洪钟,正是铁掌帮帮主陈敬北,“这煞鬼丧尽天良,多少无辜之人命丧其手!人人得而诛之!我铁掌帮愿出一份力,势要将这孽障早日伏诛!”
“陈帮主豪气干云!”金刀门门主梁鸿涛紧随其后,手抚长髯,高声附和道,“我金刀门愿为先锋,刀山火海,在所不辞!誓要将煞鬼捉拿归案,以慰受害者在天之灵!”
正当众人慷慨陈词,群情激愤之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突然响起:“哼,依我看,有些人根本没资格站在这里!”尖锐刺耳的声音,瞬间打破了现场的热烈气氛。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飞云宗宗主云飞扬一脸阴沉,目光冰冷地盯着人群中的一个身影——金风堂堂主孙铭。
孙铭被云飞扬这么一盯,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却强装镇定道:“云宗主此话何意?我金风堂向来光明磊落,行的端坐得正,为何没资格站在这里?”
云飞扬冷笑一声,指着孙铭的鼻子骂道:“你还有脸说?你偷学我飞云宗绝学‘飞云步’,如今竟还在此大言不惭!怎么,做了亏心事,现在还想抵赖不成?”
孙铭脸色涨红,梗着脖子辩解道:“这天下之大,相似的招式多了去了!凭什么就认定是我偷学的?搞不好是你们飞云宗恬不知耻,偷学我金风堂的绝技呢!”
“你放屁!”云飞扬怒不可遏,猛地一掌拍向孙铭。
孙铭虽只剩下一只眼,但仍旧轻而易举的躲闪开。只是他刚稳住身形,嘴角便溢出一丝鲜血,显然还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云飞扬自己也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自己的这一掌有如此大的威力,更没想到自己这一掌竟将对方打死。
“云宗主,好厉害啊!”一柄做工精美的铁扇轻轻搭在了云飞扬的肩膀上。
云飞扬猛地转身,逆光之下,只见来人一身白衣,头顶斗笠垂下的白纱遮住了他的面容,莫名透着一股寒意。
此时,金风堂的一众弟子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家堂主已死,一个个眼睛瞪得滚圆,瞳孔里燃烧着怒火,手忙脚乱地拔出腰间长剑,眼看就要冲上去拼命。
“杀得好。”焦景承搂着蓝衣的腰,慢悠悠地走到云飞扬身旁,轻蔑地瞥了眼地上的孙铭,“此人胆大妄为,多年前竟敢潜入皇宫偷盗,如若今日不是吴盟主在此,你们以为还能站在这?”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闪现在一众金风堂弟子面前。那人身法快得几乎让人无法捕捉,只觉眼前残影翻飞,下一秒,所有金风堂弟子的剑便齐刷刷脱手而出,叮叮当当地散落一地。
黑影最后稳稳地落在了江确身后,黑衣劲服,却长着一张娃娃脸。
江确微微侧头看向金风堂弟子,声音清越却带着几分戏谑:“有人买你们堂主的命,”他顿了顿,像是故意吊人胃口般眨了眨眼,“但我不能告诉你们是谁。不过,若是你们执意要报仇,大可来找我,我再替你们杀回去便是。”
金风堂弟子再怎么跋扈,如今没了主心骨,手中长剑又被击落,只能生生咽下这口气。领头的弟子恶狠狠地瞪着众人,咬牙切齿道:“不管是谁,今日这仇,我们金风堂记下了!走!”
不知是金风堂之前太过招摇,得罪了不少人,还是昨天散播的那些“小故事”生了效,如今竟无一人上前帮忙,反而纷纷嫌弃地侧身避让。
“数来听闻碧落阁阁主可上天入地,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吴婉儿轻启朱唇,语调柔和却又不失大方。
江确闻言,缓缓挑起纱幔一角,看了吴婉儿一眼,随后目光转向吴有亮,语气中多了几分兴味:“吴小姐这双眼睛,当真生得勾人心魄。”
吴有亮上前一步,拱手道:“没想到江阁主也来了。”
江确轻笑一声:“本来只想远远看看热闹,但前夜我丢了一个人,所以不得不来。”
一时间,各门派掌门人纷纷诉苦,仿佛煞鬼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魔头,将他们洗劫一空。
吴有亮面色阴沉,高声说道:“各位稍安勿躁,此事我定会彻查到底,给各位一个交代!”
突然,人群中传来一声嗤笑:“彻查?吴盟主,这话你自己信吗?”
原本窃窃私语的人群骤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声音来源的方向,那张兽骨面具下的嘴角微微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