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降临，街边的路灯开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老板娘清理着厨房，水龙头里水流哗哗，烘焙店已经打了烊，前台一片漆黑。董亦芫将下午购买的鸡蛋理在货架上，怕碰破了鸡蛋，她一直轻拿轻放。

    老板娘甩了甩手上的水，在围裙上擦拭了几下，那围裙还是董亦芫做的，她向来心灵手巧，老板娘很喜欢小董，她经常盯着小董，也许是知道小董的身世，内心常常涌出怜爱之情。

    老板娘舔了舔嘴唇，她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我跟你爸也认识好些年了。”

    小董看着鸡蛋盒子上沾着鸡毛，很轻盈的鸡毛，混合着不明的液体，或许是哪个鸡拉的屎吧，她伸手把绒鸡毛捻了下来。

    董亦芫背对着老板娘，轻轻嗯了一声。董亦芫的妈妈死的早，她几乎没有体会过母爱，对于任何一个同性的关怀都容易让她联想到母亲的温暖，可是在生活中能向她释放这种温暖的人并不多，方早是一个，老板娘也算一个。她知道老板娘今天去了警察局，她不想对老板娘说谎，可是她又不想出卖方早。

    “那个时候没见过你，老是听你爸念叨起你，后来你辍学了，我才见到你，我见你第一眼就觉得投缘，我生的是个小子，我有时候也会想要是我生的是个女儿，估计跟你也像，圆圆的脸，弯弯的小眼，哪哪都肉嘟嘟的，看上去就喜庆。”老板娘关上水龙头，她的目光充满了慈爱，给足了董亦芫温暖和安慰。

    “停电那天，我去你家里找你了，拍了很久的门，你都没有来开门，我怕你出事，拿了你给的备用钥匙，打开门，发现你不在，我不知道你去了哪里？你是一个成年人了，我虽然心疼你，但是不会干预你的任何选择，第二天，我继续去找你，你还是不在……”老板娘说完后沉默了很久。

    此时，美佳佳的玻璃门外，停着一辆自行车，车边站在小夏，他难免会在这里驻足，屋内一片昏暗，路灯的光投在玻璃窗上，这样的夜，最适合点一根烟抽上了。其实不仅陈哥怀疑董亦芫，就连小夏也怀疑董亦芫。可是证据呢？方早有火车票可以证明，难道董亦芫能如此聪明，她为什么不跟方早说要注意火车票呢？她们三人之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恩怨啊？都是刚成年的人，又什么大不了非要你死我活的呢？

    “这件事情，我只跟你说，不会再跟其他人说一个字，我也不会问你拿面粉袋子要做什么，但是你要知道，你成年了，小董，你是一个成年人了，你要为你的行为负责，其他的我不多说，你千万要小心谨慎。”老板娘的眼神是那样亲切自然，董亦芫本以为老板娘会质问自己，她提着的心渐渐放了下去。

    “我去了……”董亦芫刚想要把那天去了哪里说出来，老板娘慌张的捂住她的嘴，摇了摇头，“别说，什么都别说，我不知道，就让这件事过去吧，天色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好”董亦芫从店里走了出来，可是她一抬眼就看到了小夏，她停住了脚步，假装没有看到她继续往前走。

    “董亦芫！”小夏骑上自行车追赶着。

    董亦芫眸中惶然，只想赶紧逃离这个地方，她拼命往前跑，“啊”她甚至没有注意到街道上其他的行人，跟一辆自行车撞在了一起。董亦芫被撞倒在地上，平日里背的帆布包被撞飞。

    “小姑娘你没事吧。”骑着自行车的大哥赶忙从车上跳了下来，要去搀扶倒在地上的董亦芫。

    “没事。”董亦芫摆手拒绝着，她只想捡回自己的帆布包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董亦芫，你跑什么？”小夏追赶了上来。

    “你们认识？”那大哥询问：“赶紧瞧瞧有没有撞伤？”

    “没事没事。”董亦芫依旧摆手拒绝，她爬起身来，根本不顾手臂上的擦伤，就要去捡帆布包，还有散落在地上的物品。

    路灯虽昏黄，小夏瞳孔微微一缩，他看到了一个手串，一个用苦楝子做成的手串，那手串显然是断过的样子，断开出被用绳子重新接连打结，苦楝子之间的距离很松散，看上去应该是缺少了一两颗的样子。

    小夏抢在董亦芫之前将那手串夺了过来，他大声质问着董亦芫，“你还敢说你跟方早没有勾连？”

    旁边的大哥被小夏吓了一跳，只是呆呆站着，大气也不敢出。

    小夏看着大哥，“你先走吧，我跟她认识。”

    “啊，行行。”大哥骑上自行车一溜烟跑远了。

    小夏接着又抢过地上的包，翻找着包里的东西，一把雨伞，一个水杯，一串钥匙，其余也没有什么了。

    “你不解释一下这个手串？”

    董亦芫拍了拍腿上的灰尘，站了起来，双眼无焦。

    小夏催问道：“你以为你是在帮她？其实你是在害她，你还有什么计划？无论是多么的周全，都会把她推向深渊，只有现在说出实情，才是真正的帮她。”

    起了夜风，董亦芫有几丝零散的头发被风吹到了脸颊上，整个人都透出一股悲凉。

    小夏神色肃然，“我们已经掌握到她偷唐章章的身份证去平乐的证据了，王序然死在平乐，你这个手串上掉了的珠子，被我们在荒草地里找到，你还有什么好隐瞒的？你有能力给她拦下所有罪责吗？你就那么信任她？”

    默然半响，董亦芫缓缓闭上双眼。

    小夏顿感受挫，“喂，你闭眼干嘛，说话啊？你现在说总好过被我们查到，真的。”小夏感觉自己像是个苦口婆心的大妈，跟自己当年想象中威风凛凛的警察形象完全不同。他恨不得巴拉开董亦芫的双眼，还有嘴。

    真是没有办法了，他决定要诈一下董亦芫，“我们有同事已经查到她为什么要杀唐章章了，没有证据的话，我们是不会轻易下定论的。”其实他这会儿挺害怕董亦芫问查到了什么的，因为问了，他也不知道要怎么编。

    农资大厦的钟声响了九下，已经是九点了，小夏幽幽地吐了口气，他拽了拽董亦芫的手臂，才发现董亦芫手臂上的擦伤。

    他一手噙住董亦芫的肩膀，“走吧，大小姐，话都不跟我多说一句。”他带着董亦芫来到了药店，买了紫药水和纱布，小夏在心底嘀咕着，莫名其妙，工资又少了一部分。

    “回家吧，家在哪，你总知道吧。”其实董亦芫不说，小夏也知道，他本来想着明天如果没有进展，他就跑董亦芫家附近问问邻居，看看有没有什么突破。

    小夏领着董亦芫回了家，开了灯后，他摁着董亦芫坐到凳子上，然后将紫药水轻轻擦拭在她的伤口上，一边包扎还一边絮絮叨叨：“我也是够累的，找你们班同学问了好些人，都说方早跟唐章章之间没有什么矛盾，还说唐章章是好姑娘，但是我想从你口中了解了解方早，就算啊，就算你不跟我说你们在平乐发生的事情，你也可以跟我说说你们之前在学校里的事情吧，还有你那个班主任张宏，问他几次了，我感觉他对方早的敌意很大啊，你怎么看？”

    董亦芫听后目光闪动：“他们怎么说她的？”

    小夏蹲下身来温柔哄道：“他们怎么说她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说。”

    窗外的月光开始冲淡黑暗的深沉。

    要从什么时候开始说起呢？时间有些长了，但是董亦芫绝对不会忘记。那个燥热而又漫长的夏季，风从窗口袭来将书桌上的试卷吹的翻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