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怎么在这儿啊？”冯紫麟今日穿了一身绛紫色暗金鹤纹锦衣，金冠束发，更衬得少年贵气；而右边的沈珣则是一身月白华服，玉色发冠，一如既往地温润儒雅。

    黛玉嫣然一笑，“我们怎么不能在这儿？难不成上这条街还要跟金吾卫报备准许么？”

    冯紫麟一怔，旋即哑然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芷漪忍俊不禁，对黛玉说道：“如今他可是为香舍出了钱的东家之一，就请妹妹少点他两句吧！”

    黛玉轻哼一声，歪了歪头，瞟了冯紫麟一眼，又忍不住和林芷漪一同笑了起来。

    少女妙龄，二人皆穿着毛绒绒的斗篷，更显得玉雪可爱。

    林芷漪道：“我们阖府的姐妹一起出来看花灯，刚刚人多，挤散了。一会儿去看大鳌山呢！”

    冯紫麟忙暗中碰了碰沈珣的胳膊，“啊，我们也打算去看大鳌山！那就一起吧！”

    黛玉一笑，“我们可没说要与你们一起去看。”

    冯紫麟一板脸，“大人说话，小姑娘别掺和！”

    黛玉杏眼圆睁，“呵！若你说的是在金吾卫的官职，倒是勉强可以称你为一声‘大人’；若是论年龄么，还是粘些胡子再来充老成教训人吧！”

    见冯紫麟被抢白，林芷漪和沈珣都忍不住垂眸笑起来。

    沈珣打趣他道：“紫麟你这张嘴，就是林掌柜有心帮你说好话，也救不了。”

    冯紫麟暗自瞪了他一眼，凑近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地道：“我这还不是为了你！”转而笑成一朵花，对黛玉作揖赔礼道歉，“小林姑娘，我的意思是，我不是大人，你也不是大人，他们两个才是大人！哎！你看，那边是不是你家姐妹来找你来了？”

    黛玉哪里不晓得他的心思，这是变着法地给林芷漪和沈珣留说悄悄话的时间。她又不是不识趣，今日又是上元佳节，满城的少年少女都出来借着机会和心上人诉说爱慕。

    那边正是湘云冲自己招手，于是便笑道：“还真是湘云她们，那我便和雪雁过去了。”转而对墨香吩咐道：“人多，你可紧跟着你家姑娘。”

    不等墨香说话，冯紫麟已然拍着胸脯，“今夜有金吾卫在，京城纵使出来的人再多，也绝对不会有歹人敢作乱，姑娘们放心便是！”

    林芷漪又关照了黛玉几句，二人便就此分别。

    冯紫麟一拍脑袋，嚷嚷着还有一桌酒钱没算对，然后便大步流星朝酒楼走去。

    沈珣目送着冯紫麟离开，林芷漪的目光也从黛玉的背影上收回，二人相视一笑。

    “走走走！快去看大鳌山，今年的和往年的都不一样！”

    身边人潮涌动，不时地有人往前挤去。

    沈珣浅浅笑道：“也去看看大鳌山？”

    林芷漪莞尔，应道：“也好。”

    二人就这般并肩走着，不疾不徐。

    “昨日我去一个同窗家里，还听到有人提起香舍，生意看起来很不错。”

    林芷漪轻笑一声，道：“才刚开始而已，说不上好和坏。对我来说，铺子能开，就已经是莫大的幸事。对了，回头替我好好谢谢小冯将军，亏得他倾囊相助，不然我还真不晓得去哪里筹那么多银子。”

    沈珣笑道：“你能想到去找他入伙，本身也是你的本事。按照这光景，相信很快就能让他回本了，往后还能源源不断地进钱，说不定他还要感谢你呢。”

    “借你吉言了。”林芷漪听着这里无比熨帖，又见他当真丝毫不介意自己经营香露铺子，反而满是欣赏，还明里暗里帮了自己不少，不由对沈珣的好感又加深了几分，原先那些成见也少了许多。

    “那你呢？开春之后，春闱就要下场了吧？准备如何了？”

    “今年春闱迟，得到三月之后。准不准备的，都不是最要紧的，功夫在平时，临时抱佛脚也没什么用。能正常上场科考便行了。”

    林芷漪听出弦外之音，缓慢了脚步，蹙了蹙眉，疑惑道：“可是你那继母又给你添加了什么障碍？”

    沈珣淡然一笑，“这么多年都习惯了。所以我很早便和王爷出去游历四方。年节不好避，免不得要打交道。”

    虽然未说得多，林芷漪却能想象得出来。柳氏自己也有儿子，如今也长大了，眼看着沈珣颇得赏识，就连沈良也对长子愈发器重，她自然不肯甘心。若能搅和得沈珣科考不成，挫挫锐气也是有的。

    对于古代的人来说，最重视孝道，父母在世，独立出去住，对名声乃是极大不利。沈珣有别苑，但却不能一直在外面居住。

    “我知道你的处境艰难。那时候我爹刚过世，我娘带着我和沅儿也是艰难度日。我们都失去过至亲的亲人，但还有其他亲人，还有朋友。”

    沈珣笑了，“还是头一次听你和我说安慰的话。”

    林芷漪的脸颊微微红晕，“我以前对你颇有成见。只因我不喜盲婚哑嫁，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又觉得你们家在我家道中落后就没了来往，想来定是嫌贫爱富之人。”

    沈珣丝毫不见愠怒，反而笑笑，“那现在呢？还讨厌么？”

    林芷漪摇摇头，坦率道：“不讨厌。”

    沈珣在一盏琉璃锦鲤灯下驻足，停下来凝视林芷漪道：“那，有没有点喜欢呢？”

    林芷漪抬头看灯，光晕映红了脸颊，她的眼睛也弯弯像月牙，“一点点吧！”

    笑意在沈珣的脸上蔓延，他微微垂眸，转而抬眸认真道：“我与父亲和继母不睦，圣上重视孝道，也许将来会影响我的仕途。而你，也有了安身立命的本事，你会不会后悔？”

    林芷漪也认真反问一句道：“也许我会抛头露面，会不甘于相夫教子困于内宅，有时候也不是个好说话的人，你会不会介意或嫌弃？”

    沈珣的目光柔和，“你是我见过，最能干、聪慧的姑娘。”

    林芷漪也莞尔一笑，“你也是我见过最君子的君子。”

    “客观客官！买一盏灯送给这位美丽的姑娘吧！”摆摊的老板招呼道。

    林芷漪忍不住笑了，转头看了看那些花灯，情不自禁道：“都好精致！”

    沈珣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伸手摘下那只锦鲤花灯，递到她的手里。

    不远处暮山和墨香都在盯着自家主人。

    暮山道：“也不知道我家公子那个石头，今日开窍了没有！”

    墨香左看右看，喃喃自语道：“我们小姐说了，石头也挺好的。”

    暮山喜出望外，“是吗？你们小姐真这么说？”

    墨香不理会他，“哎哎，买花灯了！”

    “还真是唉！我的公子你终于开窍了！”

    “他们在说什么呢？”

    “不知道，回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林芷漪同沈珣道：“那日柳夫人来荣国府走动，还和我娘提起，竭力邀约我们去你家住呢。想来，大概是希望我的到来，能扰乱你的思绪。不过，我倒是有个主意。”

    沈珣道：“什么主意？”

    林芷漪狡黠一笑，“你信不信我吧？演出戏？”

    沈珣想了想，须臾便背着手颔首道：“当然信林大老板了！”

    大鳌山近在咫尺，人也越来越多，林芷漪和沈珣笑着互相看了一眼，见黛玉和湘云她们就在前面，便和沈珣道别，与她们会合去了。

    墨香也赶忙跟了过去。

    暮山忙问道：“公子，你怎么不多和林姑娘说一些话？也不必非看这大鳌山。”

    沈珣会心一笑，“不急于此一朝一暮，往后的日子多着呢！”

    “那是！林大姑娘可是您名正言顺的娘子！”

    每年的上元节，京城除了举行赏花灯猜灯谜的集会，还有一个备受瞩目的环节便是紫微大帝下凡赐福。当然这紫微大帝是由人扮演的，往往是知名道观请来的长者，众人由此讨一个祈福的吉利。而另外一位，便是扮演紫微大帝身边的童子和仙子。

    童子多选富贵人家和道家有缘的小孩，生辰极好。仙子则从京城最负盛名的女学中挑选，被选中的女子必是历届德才貌兼备之人，不少大户人家会借此相看适合娶回去为宗妇的人选。前几年，有一位扮演上元仙子的姑娘，出自某位翰林编修家，被微服出巡的皇帝皇后看中，选进宫去做了公主伴读，后又做了皇子妃。

    “今年的上元仙子，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

    “听说是京兆尹杜大人家的二姑娘。”

    “哦哦，听闻杜二姑娘在女学岁末拔得头筹呢！”

    黛玉和湘云听到路人议论，不由惊讶又欣喜，不曾想今年的上元仙子，竟然是杜二姑娘！上回在保宁侯府，也是见过。

    “还记得她吗？你后来不是还给她送过香露？”黛玉同林芷漪说道。却见她丝毫不惊讶似的，好奇道，“你知道？”

    林芷漪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