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人

    “如意这些天在启灵城与宗门间奔波,昨夜刚敲定仙门大比的章程,今日才得闲。”白师姐无意隐瞒要去见的那人的身份,边走边解释,“要不然我早引你与她见面了。”

    亲传弟子都住在静属山,即使是宗主亲传也不例外。所以柳如意的住处离林云往住的地方不算远,大约走了一刻钟,便到了她的院门前。

    林云往抬头望向匾额,姑且称之为匾额吧,因为它仅仅是一块木板,上面写着岁寒院三个字。

    “我早与她打过招呼,直接进去就好。”白洗砚引她穿过洞开的院门。

    院中并无花草,只有一大片一大片的竹子。屋子便在翠绿之中若隐若现,近些,就看见屋中灯光莹莹,一人影在案前奋笔疾书。

    虽说是打过招呼,二人仍驻足轻叩门扉。

    “进。”声如碎玉,冷似腊梅。

    柳如意通身的气质与她的师尊宁化颇为相像,只是她脸上的线条更为柔和些。不过,五官组合在一起,意外地具有攻击性,不禁让人想起雪化时分檐下冻结成的冰棱。

    “柳师姐。”林云往依礼躬身施礼。

    这守礼的行径,却引得面前之人皱眉,不豫之色溢于言表,不过倒是恰到好处地削减几分疏离之感,让人觉得好亲近了些。

    “私底下不必拘礼。”

    桑照与周衡衍给林云往的札记对于各位亲传只是简单介绍,林云往只知柳如意来自柳家,与柳万事是一母同胞的姐弟,但现在已与柳家断绝关系。

    内情未记载,或是时间紧迫来不及写,或许是他们也不知。

    林云往觉得与人交往知道这些浅显的基本信息足矣。与人相交贵在当下,前尘往事随风去,未来一词最重要。

    其实,今日白洗砚带林云往前来,也不是为了正事,今日不过是想让二人打个照面,认识一番。她先前就觉得自己的好友会和林云往相处得来,在论剑锋一事过后,更是这样认为。

    毕竟两人在维护师尊方面如出一辙的相像。

    白洗砚笑吟吟托着腮,“今日总算让你们见着了。”

    林云往与柳如意见了面,此行的目的也达成一半了。至于另一半,她将目光投向这位冷美人,“咳咳,师妹啊……”

    白洗砚先于柳如意入门,自然称其为师妹,但柳如意又是宗主首徒,如何称呼就变得复杂了。两人熟悉后,便以各自名字相称,极少提起师姐师妹的称呼。

    两人认识许久,又是至交好友,她的话只说了开头,柳如意就知道她心中所想,“饭菜在你们来之前,就已经备好了。”

    “随我来。”

    柳如意的厨房与林、菜二人相比,很是不同,架子上摆放着各类蔬果,灶台泛着经年累月的油润光泽,一看就是常燃炊烟。

    灶旁有一个方桌,容纳她们三人绰绰有余。

    林云往随白洗砚入座,见只有柳师姐一人忙碌,心中不安,于是提议道:  “师姐,我来帮忙吧。”

    说罢,就要起身搭手。

    却被柳师姐阻止了。

    “你坐着便好,不过是几道菜。”各色瓷碟次第摆开,原来是早已备好温在灶上的。

    几道菜?

    林云往望着面前几乎要堆满餐桌的菜肴,大多她都叫不出名字,甚至看不出原材料。

    “不知你有何忌口,酸甜苦辣咸我都做了些。”柳如意递给她一双筷子,“都闷在一处,口味也会有些许的影响。”

    旁边的白洗砚已经开始大快朵颐起来,但姿态还算是优雅。她吞下口中的食物,点评:“丝毫没有影响,许是我们来的刚刚好。”

    “慢些吃,今日她们都不在,没人与你抢。”柳如意一边挽袖布菜,一边给林云往介绍每一道菜品,还需留意白洗砚的动作,预防她被呛到。

    素闻白洗砚、柳如意、萧不语、叶呼晴四人关系要好,想必柳师姐口中的她们就是指萧、叶二人,想到此,林云往夹菜的手一顿。

    萧?这个姓氏可不常见。

    白洗砚心细,纵使流连美味之中,也留意到她的动作,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太好吃了,一不留神就吃多了。”林云往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韩掌事还叫我们炼体修形,这般没有自制力可不行。”

    “你每日天还未亮,就开始练剑,区区练体修形对你又不是难事。”白洗砚宽慰她说。

    一旁的柳如意赞同点头,林云往的刻苦不止在外门流传,即便是早早结束内门基础课程,开始处理宗门事务的柳如意也有所耳闻。

    二人对这个新来的师妹如此照顾与亲近,也有她对修行态度认真的因素在。

    “有你为榜样,内门弟子的修行都勤奋许多。”柳如意见她杯中的茶水所剩无几,为她斟茶。

    内门骄矜之辈虽多,但有林云往这个天资卓然又勤勉不辍的人在,倒叫好些个眼高于顶的收敛了以往的自负,开始脚踏实地起来。

    饭后,三人开始闲谈。

    其实,她们能闲聊的话题不多,柳云往与柳如意虽投缘,可不过是初见,白洗砚和柳如意是挚友,但有柳云往在,总不好一直谈论两人此前之事,免得冷落了云往师妹。

    好在三人都能称得上“健谈”,未让气氛尴尬。

    不知怎的,话头变成了林云往如何看待修仙界。

    她沉吟片刻,不知道有些话该说还是不该说。白洗砚看出她心中的顾虑,“有什么看法但说无妨,不过是我们三人私谈,不会有外人知晓。”

    林云往恰有疑惑须人解答,便和盘托出:“初入山门时,只觉琼楼玉宇高不可攀。这世界对于我这个常人来说,太过光怪陆离。如今见得多了,更是生出许多困惑。”

    见她不说了,白洗砚追问道:“何出此言?”

    “三言两语难以解释清。明明有各类术法,却仍偏重攻击防御,就改善生活而言,甚少。”

    “就比如说,连挂一匾额尚且需要亲力亲为,这人手中的剑却锋利无比,可以称之为‘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这叫我分外割裂。”

    两位师姐安静地聆听。

    “据记载符箓是近年来的产物,整个修仙界偏对缩地符讳莫如深,设置使用次数限制。”看得出,桑照被罚之事,让林云往耿耿于怀。

    夜里风大,吹得竹节相击,使人心乱如麻。

    白洗砚辩解道:“探微门的成立正是为更多的术法能够出现而存在。”

    除魔之战给予人们的阴影深重,一时间只想着发展防御与攻击的术法,并不是什么可以指摘的事情。

    “我见识尚浅,只能回答你最后一个疑问。”柳如意的神色严肃,“缩地符的运行原理来自魔族,上面或是怕出什么差错,才会出此下策。”

    “原来如此。”林云往有些话仍未说出口,她心中有一杆秤,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能说,自然有定论。

    她心中尚有疑窦。

    今日不过去了修行楼半日,就摸清弟子对昨日她与南宫师姐论剑之事的看法,结果出乎意料,他们似乎大半认为自己是为自己的朋友谢听水打压南宫家的锐气。

    大概,他们认为站队这件事要比吃饭容易许多了,单纯是呼吸,就已有了站队之嫌。

    未投诚、未交恶,只是交了个朋友而已。

    只是这话并未宣之于口,但她不能理解静吟宗以修行为重,可流言蜚语不比人间少。

    又闲谈许久,夜更深了,林云往起身告辞。

    白洗砚与柳如意还要喝酒,但这是她们二人的事了。

    月光之下,将林云往的影子拉得极长,形影单只,显得颇为孤寂。她莫名觉得脊背发凉,回头望去,路旁是有灯的,只是光亮不足,仍有一大团一大团的洇黑。

    未有人影。

    她权当是自己多想,不过还是加快了脚步。

    是几乎微不可察的脚步声。

    与林云往这边的毛森骨立不同,白、柳那边就很是温馨。

    室内灯明,透过窗户,连屋子周围的黑暗都被稍微驱散。

    酒过三巡,二人面上沾染上红晕,口齿与思维还算清晰,看不出究竟有几分醉意。她俩此前不爱饮酒,可有烦恼,常常借酒消愁,就逐渐有了酒瘾。

    时常小酌一杯,但修仙大比此事兹大,二人怕喝酒误事,有段时间没碰这酒了,今日终于算告一段落,总算可以酣饮。

    回忆起刚刚云往师妹听闻要喝酒,慌忙要走的模样,白洗砚不禁闷笑,“新师妹呆头呆脑的模样,与你初入山门那时颇为相像呢。”

    “难怪我对她一见如故。”

    柳如意她喝得又多又快,已然有些醉了,手肘撑在桌上,勉强没有伏倒在桌面。

    “不过,她倒是比你独立多了。”白洗砚在好友面前不似先前的宛转,十分直截了当:“当时你亦步亦趋地跟着宗主,弄得宁化尊者很是无措。”

    柳如意像是陷入回忆之中,眼睛微眯,笑道:“嗯……最后被甩给谢师兄了。”

    欢笑的背后是无尽的悲凉。

    柳家虽无修仙大族那般巨大的能量,但在修仙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家族。

    只是这份荣光并未照耀在柳如意身上,在灾祸面前,她被家族轻而易举地放弃,好在,宁化尊者路过救下了她,并将其带回静吟宗。

    呵,年纪比她小上五岁的弟弟成了她的师兄,外界看来是分外可笑的。

    “现在好像也不能说是我弟弟了……”她喃喃道。

    比起浅薄的亲缘,她更重视自己的师尊。柳如意无法忍受任何人,对她的师尊不利不敬,即使是她的家人也不行。

    她又喝了几杯,醉得厉害,终是倒在桌上,手指微屈,尚有一分清明。

    另一边的林云往呢?

    她猛然回头,捕捉到一缕绿光,“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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