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往新生

    一根无形的绳缚住每个人的脖颈,一种堪称恐怖的力量在槲月脑中敲下重重一击,耳边声音霎时远去,只剩下近乎窃窃私语般的嗡嗡声。

    “阿朝——”

    她抬起头,望见时临射进她瞳孔里惊恐的眼神。

    她这才下意识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脸,触手一片猩红。

    周遭所有的东西都开始碎裂,连带着段千红那张凄惶的脸,几乎要在一瞬间化为齑粉。

    “段千红,我带你出去!”槲月向她伸出手。

    吃力地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在琥珀随风散去的漫天星光之中,她的目光炽烈得几乎将她一袭红衣灼尽。

    我带你出去——

    这几个字听在她耳朵里,就像天方夜谭一样不可思议,可她两缕发丝弥散了她一双黑眸,却照亮她眼底的坚定。

    千钧一发之刻,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告诉她,她要带她走。

    段千红怔怔地望着她如星如火的眸子,忽然笑了。

    “罢了,这么多年了,我这个老妖怪……早都该死了。”

    随着一声淡的几乎听不真切的叹息,段千红逆流而上,伴着那些逐渐消散的碎屑,她的身体逐渐散出磅礴的光芒,汇成一股光浪向她遥遥浮动而去。

    冷光灼目,几乎在一瞬间整个黑暗都被抬入一种近乎冷酷的白之中。

    她们就像躺在一朵湿漉漉的云朵上,她只觉得自己的身躯不断变轻、变轻。

    那道光没入她身体的瞬间,头顶骤然传来巨响。

    轰隆——

    头顶的漆黑渗出一丝亮。

    谯明洲的封印打开了!

    她与时临不由自主地向上浮去,段千红漠然的脸在她的瞳孔中不断缩小,最终化为一个茫然的点。

    段千红坐在化为废墟的树干上,枯瘦的手轻轻抚摸着往日灌输灵力折磨她的大树。

    轻声道:“一切都该结束了。”

    巨大的岛屿带着磅礴的灵力,即将与固若金汤的忘川相撞——

    她的脸浮起苍白的笑容。

    “段千红——”

    与那声冲破口腔的呼唤一起带来的,还有一个少女如同英雄一样降临在她面前的身影。

    她浑身金光乱冒,力量仿佛无比强大,却又好像一时难以控制,只见她咬着牙手中印结疯狂变换,在一声低喝之后,伴随着一声沉重的龙啸,她的身体和身下的整个树干,瞬间拔地而起,向上飞去!

    忘川自动激发的古神之力,在谯明洲的灵力接触到它的一瞬间就摧枯拉朽般猛地炸开,气浪打着卷儿飞速向他们滚来。

    槲月憋得涨红了脸,才撑开封印的一角,直到时临的尾巴尖触及到封印的边界,她才猛地提气向上飞去。

    她双脚一抖,电光火石间那封印便在她脚底倏然合上。

    忘川的力量山崩地裂地倾泻而来。

    谯明洲瞬间被挤压得变形,在他们面前寸寸碎裂。

    “砰!”

    一声巨响过后,在四处纷飞的碎屑之中,段千红鸦羽似的长睫抖了几下。

    良久,她好像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什么要回来?”

    回来救一群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只是被神遗忘在时光的某个角落的弃子,有什么意义?

    槲月正摆着手挥去那些飞得到处都是的碎屑,闻言眼珠子一转,笑道:“你感动了?那是不是能在一瞬间认为一下,人世间也没有那么糟糕?”

    她明显是玩笑的语气,段千红却骤然红了眼。

    血红的泪脱出眼眶,瞬间就消散在忘川无垠的河流中。

    点点光亮顺着河面向下,一浮一沉。

    时临问道:“那是什么?”

    槲月瞟了一眼,“那是死者的灵魄,正随着天河去往奈何桥。”

    超度之处,皆可往生。

    槲月远眺天河尽头排成长龙的桥,声音透着些散漫:“段千红,跨过这条河,走到桥的那面,下辈子未必会过得幸福,但是至少能忘掉一切。”

    所以她想为她搏一次,强行将溯业莲纳入丹田,扭曲空间打开了封印。

    也许她还有再活一次的机会。

    不必永远困在痛苦的轮回中,麻木地望着自己无望的归途。

    须臾,她终于勾起嘴角,“谢谢。”

    红光闪过,一滴血泪汇入逐渐消散跳跃着去往远方的星尘群中,消失不见。

    时临像是卸去了浑身的力气,长臂一搭就倚在她肩上,毛茸茸的脑袋靠着她的头。

    “吓死我了。”语气还有些委屈,“我差点就以为你出不来了。”

    见他这副模样,她莫名心情很好,语气也带上几分笑意,“有我们世上唯此一只的烛龙大人用烛阴之火烧断大树根系,又带着段千红他们出来,我自然是没有后顾之忧的。”

    时临撇了撇嘴,却见她欣慰地望着逐渐远去的灵魄,心下不由一酸。

    “阿朝,你真的变了。”

    槲月分出一个耳朵,“怎么了?”

    “从前我只知你行事果决,顺势而为,善良却有锋芒,”他顿了顿,眸色变得更加柔软,“但如今再看你,却发现你多了些慈悲。”

    即使自己身在泥沼,却依旧愿意伸手向地狱捞一把。

    槲月挣扎着站起来,拨开水流向外走去。

    “我从前只以为自己背负着重重的壳,随时随地准备跌个鼻青脸肿,好像这世间只有我一个人,活着也好,死了也罢,都无人在意,可是经历这么多事,见过这么多人才发现,众生皆苦,不管是为了我自己,还是为了那些能留住我的事和人,都该抓紧一切机会好好活着,否则无欲无求地生,再无欲无求地去死,人世白来一趟,多没劲儿。”

    她亮晶晶的眼睛与他柔软的眸相遇。

    他心中轻轻一动,下意识做了个动作。

    待他反应过来时,他蜻蜓点水的吻已经轻轻印在她的额头。

    槲月忍不住勾起唇角,在他反应过来前,倏一踮脚,一个清甜的吻就重重贴在他的唇角。

    与此同时,她的十指穿过他的骨节,紧紧扣在他温热的掌心。

    时临顶着涨成番茄的脸,无言紧紧牵住她的手,同手同脚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外走去。

    跌跌撞撞的两个背影挤挤挨挨,远处瞧着像是两棵倚靠在一起的大树。

    青青翠翠,屹立不倒。

    ……

    他们逆流而上,爬出忘川,飞出天河。

    湿淋淋地踏在地上时,她还感觉自己浑身都洋溢着水波荡漾的错觉,好像身体一动就会浮起来。

    一道光萦绕她周身,须臾暖意之后,浑身便恢复了干爽。

    时临慢腾腾地收回施术的手,确保她身上没有脏污之处,才随手给自己也施了一个。

    他们这才望向四周,却发现此处瞧着十分陌生。

    四目望去,只见一片血色。

    漆黑的红映在暗色中,仿佛暗夜中生长起满是毒刺的艳花。

    瞧不见,却叫人心生寒意。

    死寂。

    无处不在的寂静笼罩了空旷的区域。

    “阿朝?”

    这声音如同往平静的池塘扔进一块石头,砸起丈高的浪花。

    她心脏猛地一跳。

    “是阿朝和时临!真的是他们!”

    绕过重重叠叠的山坡,暗夜之中,坡后面露出密密麻麻的人头,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向他们迅速跑来。

    为首者颇为熟悉,面容俊朗,却面色沉重。

    这是……

    槲月不确定地唤道:“扶宣?”

    扶宣几息便至她面前,见真是她,眼中瞬间闪过浓浓喜色,却又转瞬被更深的疲惫所掩盖。

    “你们终于回来了,太好了,太好了……”

    后面跟着乌泱泱一群人,都是面目热切地盯着他们。

    槲月不明所以:“发生了什么?这里……怎么变成这样了?”

    扶宣闻言,沉沉叹了口气。

    身后站着一男子,他抬起头,脸从黑暗中露出来。

    她这才发现,那人正是孟天涯!

    “孟天涯?”

    孟天涯却没像往常一样跟她插科打诨,恨意几乎冲破了他的肺腑。

    “相戎为了炼制混沌灵核,将整个三界作为他的原料,把混沌鼎倒置倾往人妖两界炼化生灵,你们不在的这段时间,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骤然死去,就连罗瑶和宗主都……”

    时临难掩震惊:“你说什么?”

    这话对刚死里逃生的两人来说,简直不异于晴天霹雳。

    而槲月则是呆呆地望着孟天涯,一语未发。

    “阿朝,我们现在已经与妖界联合抵御混沌鼎的炼化,在整个人妖两界的上方支起了一个巨大的保护罩,罩在鼎下面,可是……”

    “可是什么?”她问,声音冷静的可怕。

    “可是……如果要支撑保护罩,势必需要无数人界修士和妖族共同耗费修为,这些耗空修为无法抵御的人族和妖族会死的更快,所以我们能够对抗相戎的力量几乎每天都成百上千地在减少,再这样下去,人族和妖族恐怕没剩几个修士了。”扶宣沉沉道。

    从脊柱根部蔓延上来一阵一阵的寒意,激得她几乎要抱住自己的手臂才能抵御那种寒冷。

    她料到相戎志在三界,但以为他想成为三界的神,让三界伏在他脚下俯首称臣。

    可是没想到,他竟想直接将整个世界毁灭!

    利用地理位置,将整个人妖两界置于混沌鼎的魔力之下,温水煮青蛙,一日少十人,十日便少千人。

    人只会少的越来越多。

    她突然扭头便走,脚下像是踩了风火轮,众人皆跟着她跌跌撞撞地走。

    “怎么了阿朝?”

    “不能等了,不能再等了,我现在就要上仙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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