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发生的事，大堂内似乎无人在意，只有人向这边看了两眼，便又迅速移开，似乎对这些事屡见不鲜。
青黛坐回桌前，笑嘻嘻问：“小姐，这次怎么样？”
沈莳笑着点点头，“有长进。”
楚胤：“......你们两位这个‘玩乐’还真是别致。”
沈莳笑道：“王爷也想试试？”
楚胤一杯茶饮尽，苦笑道：“在下无福消受，还是算了吧。”
“你们想直接去地下黑市找还是先去上面找？”楚胤问，“那位毒医有什么兴趣爱好吗？”
“玩毒物算吗？”青黛说。
楚胤忽然怔住，“额......算吧。那就直接去黑市，黑市想来会有很多毒医感兴趣的东西。”
黑市，顾名思义，暗无天日，不见阳光。从入口往下走去，愈来愈黑，走到黑市主街道处时，除了两边幽暗的火把，别处便只剩一片漆黑。
不过，待了片刻眼睛慢慢适应后便觉无碍，街道两边的石墙、木架以及每个摊子前摆着的火把于油灯足够将黑市照的明亮如光，昏暗晃动的灯光映照在街道上、摊子前的每个人脸上，果真有些通向幽冥之地的错觉。
人鬼交错之地，有人，有鬼。是人？还是鬼？
青黛紧拽着沈莳的衣袖，紧贴着她的后背，就差贴在沈莳身上了。
虽是害怕，可她还是掩不住那颗蠢蠢欲动的好奇心，每个摊子上的新奇玩意她都感兴趣，都要停下来看两眼，导致三人进了黑市快半个时辰，走了才不过七八个摊子。
“可有想买的？”楚胤问。
青黛点点头，拍了拍腰间荷包：“我有钱。”
楚胤知道为何他们会在这个摊子前停留许久，不愧是毒医弟子，盯着那些被灯光照得颜色怪异的动物倒是比盯着那些珠宝首饰有兴趣多。
青黛此时正低头盯着一只浑身红斑的蟾蜍，一动不动，沈莳就在一旁站着，也不催促，静静等着她。
楚胤低声问：“她在干什么？”
沈莳说：“思考吧。”
楚胤惊道：“思考？”
沈莳淡淡道：“思考怎么才能将这只红斑蟾蜍发挥最大的价值。”
楚胤附在她耳边，笑道：“有点吓人呢。”
沈莳抬眸盯着他，似乎不解：“你害怕？”
楚胤一把拉住沈莳的手，软声道：“当然，我又不经常见这些东西，会害怕也不稀奇。”他笑着说，“沈楼主可要好好保护我。”
沈莳瞥了眼那只手，心下了然，也笑着回：“行，买一只让你双手捧着回去。”
楚胤失笑：“沈莳，对我这么狠心？”
沈莳没说话，眉眼挂着笑，握着的那只手却不自觉用了力。
楚胤连忙求饶，“错了错了，我错了，不狠心，不狠心。”他温润带笑，“我甘之如饴。”
两人说话间，青黛已经买下那只红斑蟾蜍，被摊主细心用密封的铁铁笼装着，外面又围了一圈十分严密的厚油布，这才让青黛拎着走。
许是摊主没想到这位年轻美貌的姑娘会喜欢这玩意，从封装蟾蜍开始摊主便一直在叮嘱青黛，“这红斑蟾蜍有毒，万不可徒手碰，还要远离人和活的动物。”
摊主又问：“姑娘买回去是要观赏？”
观赏？
谁愿意每日对着这个要命的玩意做观赏宠物？
青黛笑着回：“买回去做药。”
摊主笑道：“原来姑娘是大夫，那我就放心了，想必姑娘对这东西是了解的。”摊主又兀自笑着感叹，“不过今日倒是奇了。”
青黛：“为何奇？”
摊主：“就刚刚，一炷香之前，就有个跟姑娘一样年轻漂亮的姑娘刚在我这买了两条红头蜈蚣和一条小赤练。”
青黛急忙问：“您可知她往哪个方向走了？”
摊主伸手往黑市里一指，“就往里去了，具体去哪我就不知道了。”
青黛点头道谢后，便笑嘻嘻拎着蟾蜍去找沈莳，“摊主说有人买了蜈蚣和赤练去里面了，一炷香之前，所以师父肯定在这。”
三人往前走着，又在一处卖珍稀药材之地停下，青黛过去问摊主，“刚刚有没有一个年轻姑娘在这买过药材？”
还未等摊主说话，突然，自沈莳身侧出现一阵疾风，径直冲她左肩云门穴而去，动作快速，连带着穿过的空气都急速流转起来。
沈莳后退一步，在左侧那双纤细手指过来只余一寸时堪堪躲开，随即抬手擒住来人手腕。
这人动作竟比她还要快。不过眨眼间，破空而来的双指已经顺着沈莳手臂搭上了她的脉腕，沈莳只动了那一下，便无动于衷地任由来人把着脉。
楚胤转头看着来人，见沈莳并没抗拒，他便也没说话。
那人只搭了两下脉，眉眼突然弯起来，幸灾乐祸：“受伤啦？”
沈莳闭口不言。
青黛突然大叫起来，跑过来一把抱住来人，满脸兴奋：“师父——”
来人是位女子，一身紫棠色长裙，鹅蛋脸，眼睛珠黑睛亮，脸上带着笑，像一株柔美明艳的垂丝海棠——如果不知道这位便是鼎鼎有名的南疆毒女，还没见过她一只手便可以捏断一个人的喉咙时，或许可以这样认为。
沈莳坦然接受嘲笑，淡淡道：“死不了。”
青黛还抱着她，又喊了句：“师父！”
仟离叹道：“听见了听见了，我又没聋。”她拍了拍青黛搂着她的手，低声斥道：“放手，大庭广众像什么话，沈莳就是这样教你的？”
沈莳无奈叹了口气。
青黛噘着嘴，放开手，喃喃道：“干嘛说小姐。”
仟离笑着问沈莳：“来找我啊？也没要死，找我干什么？”
沈莳又兀自叹了口气，她此刻觉得似乎真应该听钟伶的话，为何非要来这黑市走一趟呢？
——吃饱了撑得。
沈莳：“我闲的。”
仟离笑道：“开玩笑嘛，我看见你们钩蛾堂的弟子，就知道你会来找我。”
沈莳瞪着眼看着她，“你知道我在洛阳？”
仟离泰然点头：“知道啊，我先去的银衣楼，看了看我在南谷的宝贝，后来听老楼主说你在洛阳，我正好要来这边，便来了。”
沈莳现在才真正生气：“你既然知道为何不来找我？”
仟离冤枉：“我总该买点东西去见你吧，空手去多不像话。”
沈莳一副“我信你还不如信这世上有鬼”的表情看了她一眼。
仟离似乎发现了更有趣的人，转头瞥了眼沈莳旁边悄无声息的楚胤，也不藏着掖着，径直问沈莳：“你相好的？”
楚胤：“......”
他尴尬笑了一声，“这样说好像也没错。在下楚胤，见过毒医。”
他好像还不知道这位毒医叫什么名字。
沈莳道：“她叫仟离。”
仟离对楚胤做出简洁明了的评价：“长得还不错，不过比那人还是差点。”
那人？谁？
楚胤疑惑，却没多问。
仟离又问：“大楚皇室？”
楚胤一怔，坦然道：“不算。”
沈莳强硬转移话题，“买完东西了？”
仟离挑眉道：“买完了。”她轻轻拍了拍手里的几个布袋子，“收获还不错。”
沈莳：“买完就先出去，闷死了。”
仟离看着青黛手中拎着的布笼子，问：“买的什么？”
青黛一脸傲然：“红斑蟾蜍。”
仟离点点头，这个点头中似乎含着夸奖。
青黛也如被夸奖般欢乐地笑了笑，“就前面那个摊子，师父是不是在那买了蜈蚣和赤练蛇？”
仟离点点头，真的说出一句夸奖的话：“眼光不错，看来以前学的东西这半年没荒废。”
青黛嘻嘻地笑着，能得到师父的夸奖，自然是无与伦比的高兴。
沈莳忽然转头看仟离，淡淡开口：“原来你还会夸人呢？”
仟离白了她一眼，“遇见该夸的事自然会夸，不夸你，是因为你没什么值得我夸赞的。”
楚胤也是见到了能让沈莳如此顶嘴却又无奈叹气的人，果真有趣。
几人又重新坐在了遇仙坊的大堂内，都是吃饱喝足的状态，便只点了两壶茶，对坐着说话。
仟离还特意跑去楼上拿了些东西下来，还真的为她们准备了见面礼。
沈莳：“你不在洛阳待一段时间？”
仟离：“不待，我就是来办事，顺便......见见朋友。”
她坐下后便认真为青黛号起了脉，片刻后，满意地点点头。
沈莳：“何事？”
仟离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不告诉你。”片刻后，又道：“你将我身体不好的徒弟带走，我不能来看看？”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将自己带下来的东西递给青黛：“这是几本医书，回去好好看，想来你现在也不愿随我走，等洛阳事情办完，尽快来找我。”她看着青黛，笑道：“否则，我就不要你这个徒弟了。”
青黛认真应声，将东西接过。
仟离又将一个小盒子推到沈莳面前，“给你的。”
沈莳笑问：“我也有？”
仟离笑道：“我知道你在洛阳办的什么事，我不愿掺和，不过总归是朋友，我也不好见你真的去死，是不是？”她郑重道：“虽然算能保命的，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用它，毕竟，它并不是个完全的好东西。”
她低声道：“新研制的。”
她话说的直白，甚至还有些不好听，可沈莳明白，这人就是嘴硬心软，早早就准备好这些东西要给她们，而且仟离这个人，心里越是难过，越是不想面对，嘴上说的话就越是不好听。
可是，朋友是懂你的，无论你说什么样的话，朋友都能在其中听出你的担忧与关怀。
可是，朋友也是喜欢互相斗嘴的。
沈莳：“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仟离：“我自然希望你用不上，这个东西很贵的，知不知道？废了我很多力气。”
沈莳刚要打开盒子，却被伸来的一只手按住，“等迫不得已需要时再打开。”她笑道：“如果没用上，记得下次见面还我。”
沈莳敛下眼睫，低声道：“多谢。”
仟离突然笑道：“不用谢，毕竟，算来，我也是你的长辈，不是吗？”
沈莳两耳不闻，权当没听到她这句话，问：“师兄怎么没来？”
仟离叹道：“自然是有事了。”
沈莳：“何事？”
仟离：“沈莳，你先管好你自己这一烂摊子事再说吧。”
沈莳：“......回花锦阁？”
仟离浅浅啜了口茶，道：“虽然知道你是真心邀请我，不过我还有事，要离开洛阳，就不去了。”
窗外夜风萧瑟，不知何时，天际已经堆上层层浓云，是不是众人千盼万盼的洛阳冬日的第一场雪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