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是一种感觉

    风穿林叶沙沙响,琴声幽幽。

    卫其欢听不懂什么乐曲,只觉得这曲子没什么节奏感,幽幽怨怨,总之不是她这种俗人能欣赏的。

    琴声愈发清晰,亭角飞檐在绿影中若隐若现。

    顺着小路走去,两个弟子正迎着她走来。

    见她是个弟子,她们十分好心地朝她猛使眼色,卫其欢脚步一顿,却听那琴声戛然而止,如冰泉凝绝,当下便也跟着她们往远处走了几步。

    “没听见吗!楼长老心情不好你还往上走。”

    “楼长老心情真的好过吗,他不是每个月都有几天心情不好吗?骗人的吧?”

    “当然好过……”

    眼看又要争论起来,稳重些的那位率先叫停,对卫其欢笑了笑,“让师妹见笑了,那我们就先走了。”

    “两位师姐是要去哪?”知道是楼长月后卫其欢就没了上去的兴致,看她们走的方向似乎也是外门,便轻轻笑了笑问道。

    “哦,我们去外门拿账册,师妹你是——新来的吗?”

    “那个那个卫其欢,天生剑体,你见过吗?”

    卫其欢一愣,“啊,她呀……”

    ……

    几人走远,楼长月手指一动,缓缓收回了按在弦上的手指,偏头看向坐在另一侧的归澜,却正对上她专注的目光。

    指尖一颤,他有些庆幸此刻已经收回了手,眉头却已经下意识皱了起来,掩饰着颤抖的眸光。

    “你怎么来了?”

    归澜撑着下巴,直直地看着他,闻言一笑,坐到他对面,“让你别皱眉了,你从来没听过啊。”

    “都有印了。”

    他下意识抬手,却只是揉捏了下眉心,有些不耐烦似的,声音沉沉,“你来有事吗?”

    “你能找秋夫子喝茶,我不能找你谈心?”

    “谈心?”他语调上扬,似乎笑了下,“找我谈心?”

    “我可只会给你泼冷水。”

    “我正需要一盆冷水啊师兄!”归澜笑眯眯看着他,楼长月心中忽地生出一阵不安,像是危险正在靠近,强烈的预感催促他离开。

    心中烧灼的火却像是熔断了他的腿脚,让他只能像是生了根的树无法移开半分,只能听着那张嘴中吐露他赖以生存的雨露,或是倏然而至的焚身天火。

    他扯了下嘴角,拿出一张柔软干燥的布帛,轻轻擦拭着琴身,“按规矩,我早该叫你师姐了。”

    “毕竟师兄只是一种感觉啊。”

    “只是你需要一个扛事的人罢了。”

    “哈哈,”归澜笑了笑,“你不是也当得很开心吗,大师兄?”

    “所以有件事我只能问师兄你啊。”

    “……你说。”

    “有这么一个人,让我放也不是,收也不是。放了吧,我舍不得,收了呢,我也舍不得。”

    “还有让你这么为难的人?”

    “为难得很呢,所以想让你给我泼盆冷水。”

    楼长月手一顿,抬头看着归澜依旧轻轻笑着的脸,似乎没有任何异常,但他就是感到了一丝不对劲,如同看似宁静的深海,下方暗流涌动。

    他又想皱眉,最后只是闭了闭眼,“那,那个人是谁?”

    归澜笑着看着他。

    他的心跳仿佛静止一瞬,而后迅速跳动起来,以令他茫然的速度。

    “不着急,还有时间,这次我把选择权给你。”

    归澜朝楼长月伸出手,他却下意识往后躲,依然茫然着的眼睛仰头看着她,归澜手一顿,收了回去又站起身。

    “心情不好不要自己憋着,不是还有我们吗?”

    她指了指自己的眉尾,对他笑了笑,“头发乱了。”

    转瞬她便消失在他的视野,他愣愣地摸了摸自己眉尾上方的一点不起眼的红痣。

    他总觉得这痣过分妖冶不正经,因此常用鬓发遮着,许多人都不知道他这里还有一颗痣。

    她是知道的,知道他不喜欢这颗痣便再也没提起过。

    ……这是要做什么?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直直地盯着她消失的地方,思绪一片混乱,却丝毫不敢细想,指腹无知无觉地陷入琴弦。

    铮——

    琴弦崩裂,枝叶哗哗落下,鸟儿惊起。

    一根洁白的羽毛落下,归澜伸手接住了它,但并未停留多久,它又被风吹落,随叶落于尘泥,她重新看向了不远处的楼长月。

    为什么要这么做?

    明明不想让他们受伤,明明竭尽全力想要救他们,但看到他陷入痛苦的时候,她却移不开眼睛,甚至生出一丝快意。

    即使她的本意不是让他痛苦,可她真的不知道她的言行会有怎样的后果吗?

    她当然知道。

    楼长月,是个坚定的人。

    坚定的人陷入无法抗拒的纠结与混乱的时候,是很可怕的。

    他的极端与偏执甚至会到达连她都心惊的地步。

    他打定了主意不要爱她,归澜便一点也没察觉到,直到他因为心魔自囚苍莽域,她依然什么都不知道。

    他藏得太好了,如果不是某次任务被诱发了心魔,或许他连自己都要骗过去了。

    但他藏得还是不够好,因为她还是知道了,若非如此,她本不用承受这一切。

    可他是大师兄啊,最可靠正经的大师兄。

    他怎么能退缩,怎么能放弃,怎么能堕落?

    怎么能让师妹一遍遍地看着他陷于心魔却无计可施?

    怎么能让她一个人承担所有痛苦?

    归澜站在林间看着他,想:这次,一切就交给你自己决定了。

    **

    与此同时。

    南州,明月乡。

    潺暖江水上,高低错落的辉煌殿宇被盛开的灵花托举着,复道交错,缤纷繁饰,恍如旧时的人间富贵乡,见者无不惊艳。

    “殿主,这里是一些秘境相关的资料。”

    坐在窗前的女子闻言回头,云髻峨峨,丹唇如赤,一双神光内蕴的丹凤眼令人不敢直视。

    “好,”她伸手接过,边看边问道,“束野呢,还没出关?”

    “姬宫主那边没有消息,应是尚未出关。”

    这个华贵威严的女子难得流露了一丝无奈,“那便吾去吧。”

    北鱼一愣,“殿主,这样的小事怎能劳烦您呢。”

    “之前的那个案子现在想来仍然令吾心惊,左右吾也无事可干。”

    北鱼抿了抿唇,没再多言,“是,那我通知下去。”

    房中只余她一人,她将看过数次的纸卷放到一边,转头再次看向窗外。

    那是昆吾大泽的方向。

    **

    雪域,灵鹫山。

    “佛子!我要去昆吾秘境了哦,别太想我。”

    墨发蜿蜒于雪色佛衣之上,眉心点红的男子低着头,玉白手指轻轻翻过一页纸,头也不抬往他嘴里送了块点心,声音清冷,“赶紧走吧,我总算能清净一个月了。”

    男孩“嗷呜”一声叼住点心,仰头吞进嘴里,两口咽下去又凑到男子身边。

    “诶,您这是什么书,我怎么没见过?”

    佛子按住男孩的手,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不自觉露出了点笑意,长眉轻舒,“小孩子不能看的书。”

    灵檀收回了手,笑得露出了一排小白牙,“我知道!是讲御沧门主的书对吧!”

    佛子挑了下眉,“嗯?”

    “每次提到那位仙尊你都会笑!而且,你房中的那副画唔唔唔……”

    一位剃发了的弟子从树后窜出来,尴尬地嘿嘿笑了两声,捂住了灵檀的嘴,“时间紧急,佛子,我先带灵檀走了。”

    “嗯。”他挥了挥手,低下头去继续翻那本书。

    书册不厚,图文并茂,内容生动详实,但他翻着翻着,轻轻叹了口气。

    学再多也要有地方用啊。

    **

    寒州,曳天城。

    “邹长老,御沧门那边发来了……”

    躺在摇椅上的邹奉均晃了下,遮住脸的账本下滑,露出了一只眼睛看着来人。

    “账册。”

    看了一眼就要让人昏过去了的数目,他没敢看第二眼便赶紧送过来了。

    要说他们青云山前些年财务改革,本来门内不会有太大的开支负担才对,但支献裘三天两头出去找事,大的小的惹了个遍,恰逢青云山实力大跌之际,还是邹长老出面才平息了众人的不满。

    说句不太公道的,幸好有拂霄仙尊吸引支献裘的注意力,让他们不至于承担太大的压力。

    只是……报应虽迟但到,这一百万灵石,他们咬咬牙也能拿出来,但这些年攒下来的积蓄很紧张了,本来消耗就大,不知道接下来又要勒紧裤腰带过多久……

    就算是剑尊……他心中不满。

    邹奉均重新把账本搭回去,语气如常,“放那吧,我来处理。”

    “好!”

    实在是邹长老太给力,所以即便是他把那个战斗疯子推上了门主之位,他们也很难对他有怨言。

    ……不过,支献裘之前好像没这么不管不顾?

    可能只是杀伤力不够吧。

    他摇了摇头,只觉扔下了一件大事,长舒了口气离开了房间。

    经过演武台时,他眼神一掠而过,又忽地移了回来。

    张幕没在练剑?!这个时间能去哪!?

    他匆匆跑到松峰上张幕的住所,好险没一口气闯进去,他憋住气敲了敲他的门。

    “谁?”

    他松了口气。

    “是我,你伤不是养得差不多了吗,怎么没去练剑?”

    张幕打开门,表情有些不自然,“师兄,我接了任务。”

    接任务倒没什么,张顺风眼神狐疑,但张幕的表情太可疑了。

    “那我先走了。”

    “等等,”张幕一顿,僵硬地转过身。

    “这些药你拿着,上次你不是用完了吗?我的分例还没用。”张顺风递给他几瓶药,语重心长地又问,“需不需要借法器?”

    “嗯……借了。”

    “行,走吧,千万注意安全,太微大会没多久了。”

    “好。”

    张幕走出门,又听身后声音再次响起。

    “早些回来。”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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