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鹤2

    来的是高宴,师徒把高宴抗进屋,把他救醒后,他拉着李溋说了很多话,大多含含糊糊听不清楚。山月给他灌了药,昏睡一个时辰后他才稍稍清醒。

    他和李溋谈了整整一天,傍晚,高宴爬起来,拿上他的刀向山月行礼,走出小院。

    李溋道:“这小子把我们的床都弄脏了。”

    山月道:“你要去吗?”

    李溋装作不懂:“我去哪里?时辰不早,我去做晚饭!”

    山月把他拉过来:“出事了是不是?”

    知道瞒不过,他低低嗯了声:“他们遇到麻烦,和外公失散了……”

    山月道:“去吧,你的心已经走了。”

    李溋跪下道:“最后一回,我还了外公的教导之恩,跟师尊好好在一起。”

    山月用力揉他的脸:“去归去,你自己最要紧,不要忘了师尊等你回来。”

    李溋答应一声,他低下头:“请师尊为我祈福。”

    山月用掌心触碰李溋额头,保佑他平安归来。

    李溋吻了她的手腕:“若有意外,请师尊与政事殿立七皇子。”

    山月摇头:“没有意外,你安心去。”

    李溋点头,起身时发现高宴不知什么时候折返,也跪在一边,他愣道:“你干什么。”

    高宴啊了声:“能不能也给我祈福?我夫人等我回家呢。”

    李溋莫名其妙:“何时成的婚?”

    高宴道:“你回玉匣宫的时候!打完仗招呼不打就跑了!就知道回去找仙尊,一点也不关心我们!你还欠我礼金呢!”

    李溋偷看山月,不禁脸红,山月连忙按住高宴额头,高宴一瞬间安静了,道了声谢,握着山月的手嘟嘴亲上去,李溋护食一样把手夺过来:“这个不用学!”

    高宴点了一部分锋州军,再此出海,李溋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深深吻了山月,离开的时候,他习惯性摸兽骨面具,手指摸着轮廓,终究没有戴上去。

    这一去,直到开春。

    李溋不在,周太傅还是来小院,只是从议事,变成找山月喝茶,一来二去二人聊熟了。来仪郡主也常来看望山月,给她带很多小点心。偶尔闲谈,山月得知她竟是女仙发小。女仙和她通信时,常常聊起师尊,来仪很羡慕女仙可以自由自在,不像自己终日锁在闺阁。

    山月便和她一起出城放风筝,偶尔教她一些小法术。来仪心情一好,人都胖了些。就这样和老头聊天,和小姑娘郊游,日子过得真是快。

    姜麟又来信了,却不是好消息,哀神岭终日大雾,灵气衰竭严重,很多弟子御剑都御不起来。锋州分观不合格的弟子很多,问山月初如何处理。

    看完信,山月推开小院的门,初晨白雾弥漫,严严实实包围了小院,看来不光是哀神岭,整个灵中境的雾都很严重。

    陆地上那么严重,那不知道海上怎么样……

    这天下小雨,雾稍淡些,山月下山采买,途中,半空飘来白花花的纸钱,被雨打在水潭里,行人冒雨回家,一边跑一边和同伴说:“牛肉铺那个小裴上吊自杀了!”

    山月脚步一顿。

    “前段时间不是好好的吗!”

    “谁知道呢,现在的孩子怪脆弱的……”

    声音渐行渐远,山月正巧走到市场附近,远处牛肉脯大门紧闭,门前的雨水格外大。屋檐上方,是遥远的玉匣宫分观。

    牛肉脯老板开门泼水,短短几日,她双眼肿着,两鬓花白。见山月驻足,她道:“买肉吗?最近……没有……”

    山月摇摇头,离开了。

    来仪带人帮山月种菜,她抱着一个花盆放在石桌上,花盆里载了一株白洛神,山月皱眉道:“哪里来的?”

    来仪道:“就在后院,我看很漂亮,您要不要摆在院子里?”

    她指给山月瞧,白洛神从埋葬伤鹤的土里长出来。山月感到不好,夜晚,她独自撑船去发现白洛神的地方,然而还没到,她就停下了竹蒿。白雾弥漫的水岸旁,长满了白洛神。

    月末,姜麟来信,这回,问她该不该重建万神窟。

    重建万神窟,要填谁,填多少人进去才能弥补灵气……她独自坐在枯树下,姜麟的信,她竟然一封都不知道怎么回。

    砰、砰、砰。

    有人敲门,伴随一句很轻的师尊,山月精神一振,几步跑到门口,欣喜道:“你回来了!”

    但门外不是李溋,见了山月,他踉跄进来,跪下道:“师尊……”

    来的居然是李舒,山月惊道:“你……你怎么……”

    李舒只是抱着她,似乎受了极大的惊吓,不等细问,他已经晕了过去,山月看看门外,没有人跟着李舒,只有将沉剑倒在屋外。

    李舒晕了一天一夜。醒来见自己在行宫,吓得面无人色,火急火燎找到山月。泪眼汪汪道:“师尊,我不能在行宫!锋州保不住了,你跟我走!”

    山月莫名其妙,李舒不管不顾拉着山月走,山月道:“你还未问你,你是不是御剑回来?穆王呢?跟你出海的将士都在哪?李溋呢!”

    听见李溋的名字,舒言扬停下脚步说:“他们不是锋州将士……是一群阴兵……”

    山月道:“你在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他眼里十分恐惧:“我们找到一座岛……上岛之后,所有人都不见了……我一个人找出路,那座岛很怪,水里全是黑色的蛇……我以为我会死在那,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找到了大军。可他们和李溋在一起,看我的眼神……好像要把我生吞活剥……

    “师尊,外公在他们手里!他们要杀回锋州,李溋要抢我的皇位!我们快走,回仙京尚能与之对抗!”

    山月听不得这些废话,道:“你是不是做了逃兵,编故事来框我?”

    李舒急道:“我真的没有!他们全都听他的!他太怪了!师尊,你信我一回,跟我走吧!”

    山月道:“若你害死随驾军士,我绝对不会放走你!”

    李舒跪下道:“我真的没有!我不是那样的人!求求师尊……如果没有你……我恐怕不能或者回仙京!您不保护李氏天子……不保护祖师后人吗!”

    李舒瘦了一大圈,胡子拉碴、满眼的憔悴,看起来精神都有问题,山月满腹怀疑,想了想,决定先顺着他。她叫来李舒的近身太监祝寿,一进马车,见来仪居然也在。李舒拿斗篷裹住自己,枕在来仪腿上。来仪有些尴尬,看了眼山月,伸手轻拍他的背。

    路上,山月问李舒遇到海盗没有,李舒只是摇头,靠近锋州城时,马车被拦下。

    “车上什么人?干什么去?”

    祝寿:“军爷,我们出城。”

    “城门关了,今日不能出城,回去!”

    李舒在马车里听得真切,抓着山月道:“他不让我走!师尊!快救我!”

    还没到下钥的时辰,为什么城门关了……李溋走之前,和高宴商讨许久,山月曾听见一句。

    阿敏不在我们手里?

    山月不知道阿敏是谁,可她知道,李溋和锋州军,不像表面那样疏离。赶车的祝寿还在求将军放行,惹得将军起了疑心,将人赶下车检查车厢。李舒蜷起身体,拉扯山月的袖子,山月又问了一句:“言扬,你做了逃兵是不是。”

    李舒避而不谈,见状,她心里叹了声,把车门打开一条缝。

    “将军。”

    那将军认得山月,连忙正礼:“哟,原来是仙尊。”

    山月道:“城外有人家新丧,老人一直不肯闭眼。近日雾气太大,恐生出鬼祟,我得去看看。”

    将军为难道:“这……”

    山月道:“去去就回,若不行……将军替我送些驱鬼符?”

    将军显然怕鬼,摆手道:“您请!请!”

    山月关上车门,守城士兵开了小门放马车出城,见顺利出城,李舒才松懈下来。来仪轻声安慰他,二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李舒轻声道:“多谢师尊……”

    山月道:“到了江南,你找江南驻军送你回京,我要等李溋。”

    李舒哽咽道:“你选择他是不是!”

    山月道:“答应你的事,我一定做到。李溋……他只是想和我好好在一起。”

    “师尊,你看错人了,这此没有那么简单!”李舒激动道:“师尊,您答应过父皇,若他造反,您会诛杀逆徒!这句话当不当真?”

    山月移开视线:“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事,但他不会……”

    李舒步步紧逼:“我只问您当不当真!太祖的江山,在您眼里和他哪个重要!”

    山月默了很久,道:“我送你走,你看不出来我的选择吗?”

    说到这里,马车猛得停住,祝寿惊叫一声,接着被什么东西拖了下去,马车外安静极了,只有轻微的沙沙声,像什么东西在草丛间爬过。

    什么东西敢在她面前装神弄鬼,山月推开车门,却被李舒阻止,他话都说不完整,道:“来……来了……他来了!!!”

    山月皱眉道:“你不是说他还在海上?修仙之人怕这些鬼把戏。”

    李舒却道:“我……我好像没有灵力了……御剑都勉强……差点淹死在海里……”

    山月心下一惊,他的修为在玉匣宫是佼佼者,如果他也没有……正想着,车外下起雨,几滴豆大的雨水落下来,很快变作疾风骤雨。可除此之外,依然没有任何声音,好像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山月不能放着祝寿不管,推开李舒下车,李舒扑过来抓住她不让走,僵持时,山月耳朵微动,她扯住李舒的领子往一旁推倒!与此同时,铮地一声!一柄长剑飞入马车,牢牢刺在车厢壁,只差一点,就扎在李舒脖子上!

    这一击来的太突然,青光照亮车厢,一柄长剑亮在山月眼前,靠近剑柄的位置,清晰可见人皇二字。

    “人皇剑在哪?给师尊看看。”

    “它生我气,跑了。”

    山月不可置信,或者说不愿意相信。碎裂的车门外,黑压压的玄甲骑兵站在雨里,祝寿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稳重的马蹄靠近车厢,一骑高头大马从远处过来,那人轻甲在身,兽骨面具流动金色的光。

    他轻轻抬手,人皇剑撤离车厢,飞回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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