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露

    金佳根将周备说的每一句话都记了下来,整整十页记录,每一页都让周备写下自己的名字,并摁了手印。

    几人将周备的嘴巴堵住,把他装进麻袋里,扔在了城外的山脚下。

    太阳落山,一个归家的农户发现了他。

    周备扯下眼睛上的布条,发现此地哪里是什么阳城,意识到自己被暗算了,一路急着跑回了衙府,直奔蔡蔚的书房。

    蔡蔚见到来人一副狼狈样,停下手中的笔,问道:“怎么了?急急忙忙的!”

    周备双腿直直跪地:“大人,我该死!”

    他两眼发红,眼泪如决了堤的洪水喷涌而出:“我被人暗算了!”

    蔡蔚皱眉:“什么暗算?快说!”

    周备边哭边说道:“不知是谁绑了我,蒙住我的双眼,说把我带到了阳城,问了我好多事......”

    蔡蔚微微怔眼,逼问道:“什么事?”

    周备大哭:“所有事,我全都说出来了......”

    蔡蔚一听,大惊失色,颤抖着手拿起砚台向地上的人砸去。

    “废物!别人稍微一激,你就全都说了?你闻闻你身上的味儿!”

    周备低着头,不敢躲,任由砚台砸在额上,顿时一股热流滑落下来。

    “我、我以为他们是一伙儿阳城的盗匪,见我进了墨砚堂,想讹我的钱,结果、哪知......”

    周备扇着自己的脸:“是我没用!害了大人!是我没用!”

    蔡蔚闭眼:“你可听清了他们的声音?”

    周备摇头:“他们有好多人,但只有一个人压着声音在跟我说话,其余的人我听见他们都拿着刑具,我真是吓怕了啊大人!”

    他额头重重的磕在地上。

    蔡蔚又问:“然后呢?”

    周备:“然后他们让我写了好多遍名字,又摁了好多手印,最后把我装进麻袋扔到了城外。我被一个农户所救,才发现是遭人暗算了,就马上赶来见您!”

    蔡蔚长叹一声,快速转动着手里的文玩核桃。

    看来敌人比他动作要快!

    那两个已经死在了阳城,三殿下成天在后花园里纳凉,就只剩下金嘉祁这几日不见踪影。

    金嘉祁一直在研究河堤之事,他是怎么知道的?

    如果真的是他,他现在已经清楚了所有事情,也知道我杀了他的妹妹和四殿下。

    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他突然转身,对着地上的人说道:“吩咐下去,让所有人提高警惕守好衙府,没有我的指示,任何人不能进出,包括三殿下!去把那个金铭抓起来,我要亲自审问!还有那个金柔,也抓起来,关进牢房!”

    周备得了指令,擦干脸上的血和泪:“是!”

    金铭正在屋里整理公子的书籍,突然被一群守卫闯门而入。

    两个守卫进了屋就将他左右架了起来。

    “你们干什么?怎么胡乱抓人?”

    “对不住了!我们也是得了蔡大人的指示!”

    几人将金铭眼睛蒙住,双手反绑,带到了牢房旁的暗室。

    不久,守卫打开暗室的门,蔡蔚走了进去。

    金铭听见有人来了,撑着墙壁直立起身。

    “来人是谁?”

    蔡蔚坐在案前,问道:“你家公子去哪儿了?”

    金铭听见来人的声音,一怔:“蔡大人?你这是何意?”

    蔡蔚:“你只需回答本官的问题!你家公子去哪儿了?”

    金铭:“我家公子去哪儿我怎么知道!倒是蔡大人你,无缘无故的把我绑起来,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蔡蔚:“本官问你,你家公子是不是去了阳城?”

    金铭:“我家公子去阳城干什么!近日澜江堰渠开工,他肯定是去澜江督工了。”

    蔡蔚怒道:“胡说!休得期满本官!你成天跟在你家公子身后,他去哪儿了你不知道?”

    金铭:“我都说了公子去了澜江,你听不懂人话?”

    蔡蔚:“你们主仆二人定是商量好了,想来个一里一外?快说!本官可没这么多的耐心!”

    金铭背靠着墙,耷着脑袋:“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信,还问这么多干嘛?”

    蔡蔚向一旁的衙役使了一个眼神,几名衙役将金铭钳住压在地上。

    “说不说?”

    金铭:“就算你今日杀了我,我家公子也在澜江!”

    蔡蔚见眼前人一问三不知,也不想在他身上花费时间了,但可以确定的是,金嘉祁定是知道了一切。

    “来人!”蔡蔚吩咐道:“将这小子押入牢房!”

    金铭大喊:“你凭什么关我?我犯了什么罪?”

    几人将他解绑,推入牢房。

    金柔见金铭也被关了进来,又开始哭起来。

    “你怎么也被关进来了......呜呜呜呜......”

    金铭疑惑:“你怎么也在这儿?”

    金柔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正准备睡觉,结果突然闯进一群人把我抓起来,关到了这儿......”

    金铭:“该死!这个蔡蔚想干什么?”

    金柔:“小姐去了阳城这么久也没回来,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金铭:“别瞎说!他们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才没回来!”

    金柔:“公子呢?这几日我也不见公子,公子去哪儿了?”

    金铭:“哎!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公子在哪儿!他临走的时候只是叮嘱我照顾好自己......”

    临睡前,启泽荣又想吃鸡蛋羹,吩咐青女去做。

    今日还好,不是半夜想吃。

    青女走出卧房,见院里突然多了守卫,顿时警惕起来。

    她向灶房走去,却被守卫拦下。

    “衙府戒严,不得随意走动!”

    “这位大哥,三殿下想吃鸡蛋羹,吩咐我去做。”

    “你!跟着她!”

    守卫跟着青女去了灶房,眼睛不眨地看着她做了一碗鸡蛋羹,又跟着回了卧房。

    青女进屋关上门:“殿下,不好了!”

    启泽荣也察觉到了今晚外面突然多了些人,警惕道:“外面怎么了?”

    青女将鸡蛋羹放在桌上:“不知!我一出去,他们就派人跟着我,直到我做完鸡蛋羹回来,都一直在监视着我!”

    启泽荣:“这个蔡蔚在干什么?”

    他起身推开门,刚伸出一只脚,就被拦下。

    “大人有令,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

    启泽荣还从未受过这种待遇,他两眼怒瞪:“滚开!本殿下要出去,谁敢拦?”

    他走出门去,却又被守卫给推了进来。

    “殿下恕罪,我们也只是听吩咐办事!”

    启泽荣被关在屋内,顿时火冒三丈,开门,竟又被拦下。

    他大吼道:“本殿下要上茅厕!”

    守卫将净桶拿了进来。

    “蔡蔚!你这是要造反吗!”

    他一脚将净桶踢了出去。

    *

    破晓时分,金嘉祁赶回衙府,发现衙府周围守卫增多,便吩咐那一百名官兵在兵服外套上平民服,在衙府附近等待,听侯他的安排。

    他赶去了五同巷。

    启泽权和金佳根一宿没睡,同赵龙他们商量着下一步该怎么做。

    “这个时候周备肯定回去了,现在就等着他们狗急跳墙!”

    金嘉祁进了院子直奔里屋,大伙儿见到他,就像有了主心骨。

    “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金佳根将那十页记录给了哥哥。

    “哥哥你看!周备全都交代了!”

    金嘉祁:“现在认证物证俱在,我看蔡蔚还有什么话好说!”

    赵龙:“我们现在是冲!还是等?”

    金嘉祁:“现在衙府守备森严,看来蔡蔚已经知道事情败露了!”

    启泽权:“冲!不能让主动权落在蔡蔚手里!”

    金嘉祁:“对!直接以贪污朝廷赈灾银和毁坏河堤之罪将他缉拿归案!”

    金嘉祁带着一行人赶到衙府,吩咐那一百名官兵脱了平民服,将衙府紧紧包围。

    衙府守卫见外面被人围住,便前去上报。

    清晨的阳光射进厅堂,蔡蔚坐在案前的紫檀椅上,墨色长袍如夜幕垂落,衣袂在光晕下隐约透出金线暗纹。

    他两指托起青花瓷盏,指节在盏沿轻叩,茶汤在盏中旋出琥珀色的漩涡,松烟香混着远处渐近的脚步声,他忽然闭目。

    “父亲,恕儿不孝,今后不能再伴您左右了。”

    蔡宇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他已经替儿子收拾好了行装,只要明日一早动身出发,远离这是非之地,便再也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流言,时间长了也就淡了。

    过几年,谁还会记得谁在战场上死了呢?

    可第二日一早,婢子却哭着前来,说公子上吊自尽了......

    他不信!

    他不信他的儿会忍心抛下他们,就算有天大的事,不是还有他?

    他早已做好准备,若百姓们仍然不依不饶,他就替他的儿去死,大不了一命换一命。

    只要他的儿好好的存活于世,逢年过节给他烧点纸钱,他也就满足了。

    可是,当他推开儿子的卧房,亲眼见到了房梁上的那具尸体。

    他的天,塌了......

    他瘫坐在地上,抱着那具冰冷的尸体,不断地嘶吼。

    他已听不见身旁妻子的哭喊,直到喉咙破了,口腔里的血腥味才让他清醒了一点。

    他双眼迷糊,见妻子嘴角流着血倒在地上。

    他笑了,他笑这世态炎凉,笑这世道不公,他笑自己,归来半生,仍是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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