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缘补习完,婉拒了老师送她回家的建议,拖着木剑和自己疲惫的身体缓缓往家的方向移动。
沈惜恒他俩没有借着等她的理由在教室里做三菜一汤,那就是师父回来了。
果然,她刚踏出门槛一步,柔和温暖的风就卷了过来,托着她回了落梅山,距离桃树种下也有了一段时日,正值晚春,桃花开得极好。
当然,在修仙界,它想晚秋开也未尝不可,只在奚风远的一念之间罢了。
奚缘先和师父一起吃了晚餐,餐桌上,奚风远欲言又止,始终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最后拖不下去了才说:“我待会去找你说点事……是关于魔界的。”
魔界?奚缘不知道魔界有什么和她能扯上关系的,是师父他们捡漏拿到的魔君之位出了什么事吗?
奚缘觉得可能性很大。
她加了灯灯好友,灯灯也说最近很忙,因为被她师父派去魔界处理关于魔君之位的事……再加上师父这态度,绝对是有大事要发生了。
比如说,突然告诉她!世界上最可爱的奚缘宝宝!你不用学习了!走!回家继承魔君之位吧!
奚缘嘿嘿笑了两声,被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逗乐了,没想到奚风远居然真的补充了一句:“和魔君之位也有关……是师父对不起你。”
奚风远语气愧疚,而奚缘喜上眉梢:“没事没事,我应得的!”
魔君之位!对不起她!她师父不可能守不住一个魔君之位!那么这两句话结合在一起!真相只有一个——
她真的要成为魔君啦!师父正在为提前把魔君重担压在一个六岁小孩身上感到愧疚!
奚风远看她乐不可支的模样,久违地感到了疑惑,他有说什么很值得开心的事吗?
还是徒弟对魔界感情竟有如此之深?以至于听到魔界的事都能这么开心?
奚风远警觉。
奚缘吃了饭蹦蹦跳跳地回了自己的小楼,沐浴前还特地用了全身力气把学院发的木剑折了,亏得家里的温泉是天然的,不然她铁定把这木剑拿去烧火。
反正以后也用不上了,奚缘一点也不伤心,然而等她穿了一身喜庆的红衣出来时,师父说的话却让她大失所望。
“本来过段日子想带你去魔界逛逛的,”那毕竟是他预计留给徒弟的财产,然而,奚风远愁眉不展,“现在看来是去不了了。”
“魔界最近风向不太对,已经死了三个魔君,还都是钟离于野被生擒后上位的,”奚风远揉揉眉心,“我和灯灯前段期间就是在忙这个,他们处理完别人,开始针对我们了。”
寄云烟与苏妄都是魔尊在位时就当上魔君的,受到的影响还比较小,奚风远这个捡漏就不一样了,是重点打击对象。
“我们被针对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魔君’并没有真正露面。”奚风远再怎么修为盖世,他也不是修魔的,天然不被接纳。
魔族嘛,说一千道一万,不说一定要修魔的,起码也得做点坏事啊,奚风远他们呢?
他们是不让魔族做坏事的。
好在他擅长故弄玄虚,也让他混过去了好几年,但前几天,麻烦找上门了——陆行亲自提着武器来踢馆了。
陆行其魔,疯疯癫癫,进攻人界时他脱离魔尊部队袭击了沈家,被打退后也不恋战,直接抛下魔尊撤退了,奚风远以为他与魔尊嫌隙颇深,但如今为魔尊做事最积极的,居然是他。
“为什么呢?”奚缘搞不懂大人世界的弯弯绕绕。
“我也问了,”说起这事,奚风远哭笑不得,“他说没办法,保皇党死完了,他变成拥护钟离于野的魔里,立场最坚定的那个。”
“那我们现在是很危险吗?”奚缘又问,她记得陆行是魔君里最厉害的那个,魔界又是他们的地盘。
“危险倒是不危险,只是比较麻烦,毕竟陆行可以沟通,”奚风远解释,“他让我们低调一些,不要给他找麻烦。”
陆行说话那么高高在上,奚风远却没生气,毕竟他虽然天天被骂奸商,但骨子里还是个关爱老弱病残的好人。
好人,是不会跟神经病计较的。
单论修为来说,陆行肯定不是他的对手,奚风远如果愿意花费时间养伤的话,当晚就能让陆家消失在魔界历史的长河中。
但这种鱼死网破的手段,势必会惹怒暗中蛰伏的魔尊一派,到时候他护得住奚缘,难道能护得住每一个外出的归一宗弟子吗?
权衡利弊后,奚风远暂时放弃了在魔界继续扩张他的势力,同时为了保障徒弟的安全:“元宝这几年最好也不要离我的视线太远。”
奚缘忧心忡忡,那她不就不能和朋友说师父坏话了吗:“我也不能一直不出门吧?还是说这几年后,你就有办法解决了?”
想到这里她师父的行动力,奚缘又振作起来。
“那倒不是,主要是过几年后,”奚风远尴尬一笑,“我可能就飞升了。”
其实他现在就能飞升了,但为了把徒弟养到能独当一面,还是坚持活在人世。
奚风远老家那边,有的老人养老金很高,全家就指望这笔钱生活,所以无论老人多痛苦,都吊着命不能死。
他现在也是这种状态,他不敢飞升。
飞升了,就什么也管不了了,这么多年唯一能听到天界仙人下界传闻的,也只有北方天君一个。
现在都不知道天君他老人家埋哪了。
奚风远叹了口气,将徒弟武装到滴水不漏可谓迫在眉睫,他得从长计议。
奚缘也叹了一口气,明天怎么拿断开的木剑忽悠老师,她也得从长计议。
“所以元宝,你怎么穿了一身红色?”奚风远注意到徒弟的衣着,他徒弟是想到什么了,才从吃饭开心到现在啊?
奚缘怎么可能说自己的丢人想象,她绷着脸,语带沉痛:“我只是突然想起老师说的那句‘以乐景衬哀情’而已。”
绝对不是庆祝早了呜呜呜。
就算再怎么不愿意相信,奚缘一觉醒来也得面对破碎的剑,和对她尤为严格的老师,这么一想,奚缘的心也破碎了。
她磨磨蹭蹭地下了山,实在不想去学剑,没有剑怎么学呢?
奚缘的目光不经意扫过枝头盛放的桃花,她灵机一动,折了一截桃枝。
“你的意思是,这个,”乔雨指了指呼呼大睡的狐狸,“半夜把你的剑啃碎了,所以你只能拿这个当剑用吗?”
她又指了指奚缘手里的桃枝,被折下来的时间很短,桃花开的依旧绚烂。
奚缘小心地牵着乔雨的衣袖左右晃晃,撒娇道:“我也不知道,老师你看嘛,它怎么这么坏呀。”
“你要罚!你就罚我吧!”奚缘又闭起眼睛,坚定道。
“真是主仆情深,”乔雨摸过木剑断开的地方,又摸过狐狸的脊背,“但我觉得它背不动这个黑锅。”
“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狐狸咬的和我掰的,断口一模一样吗?”
合着老师自己也会掰着玩啊,那奚缘没辙了,破罐子破摔:“是我干的!那怎么办嘛!我也不想的呜呜呜呜呜谁让我手劲就是那么大——”
听到学生承认了,又有悔过之心,乔雨也没继续追究,就让她拿着桃枝练剑了。
可惜她不知道奚缘口中“我也不想”说的是不想上学,那估计桃枝拿着奚缘练剑才能让她消气。
“所以为什么老师不给我一把新的木剑呢?”奚缘练完剑回家了,还是不理解。
“可能因为都被她掰着玩了吧。”奚风远帮徒弟养护“武器”,不期然想起某天刷玻璃纸看到的内容,说某个老师深夜不休息在宗门广场角落烤鱼吃。
穿鱼和用来做柴薪的木料,同她徒弟脚下的木块材质很像。
所以徒弟怎么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踩木棍,这是什么新的流行吗?
也许是奚缘给狐狸甩的锅实在太沉重,沉睡许久的狐狸终于在某一个早上被压醒了。
并因在上课时表现得比奚缘更积极受到表扬,再次喜提“极个别不如灵宠专注的同学”称号的奚缘气得把笔往狐狸爪子里塞:“你写!”
“这么得意!你来写啊!”
君无越在旁边探头探脑,含蓄表示:“奚缘,作业我可以替你写的。”
狐狸写的准确率还不如他呢!
……
奚吾确实在纠结下山的事,即使是在被师妹劝说过后。
师妹越是为她着想,给她带来的负罪感就越重,明明早就发誓要永远陪着师妹,为了一己私欲离开又算什么呢?
和陈浮及少宗主她们下山,自己无疑会进步很快,但长时间与师妹分离,她又担心自己在师妹心中的地位。
照顾师妹,成为师妹重要的人,在不被需要的时候离开,是奚吾给自己做的人生规划。
如果自己变强的代价是与师妹离心,她宁可一辈子做筑基。
“叽里咕噜说啥呢,”钟离肆打了个哈欠,“我如果是你,我就离你师妹远远的。”
奚吾下意识反驳:“那是你不懂她有多好!师妹她……”
“停,”钟离肆打断她的长篇大论,不打算听这家伙说一晚上杀自己的凶手哪里好,“我的意思是,你留在这不是更方便我对你师妹下手了吗?”
陈浮还在仔细斟酌如何写一封信,能将奚吾感动得抱着她的大腿说“陈浮你带我走吧,你才是最厉害的修士,我要一辈子追随你”时,她的房门被推开了。
奚吾冲进来抓着她的手,说:“我们现在就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