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苦笑一声,该来的终究会来。
几百年间,我一直在思索应该给出的答案,想出了无数个可以撇清自己的版本。
但是当我跟李蓉对视时,她眼里的信任让我丢盔弃甲,选择如实相告:“三个人,我,上官雅,和李川。”
李蓉的脸色霎那间白了下去,随着我把当年血淋淋的事实再次展开在她面前,她眼中的光也渐渐消散,随着泪水滴落到茶杯里,她愤怒地质问我:“为什么?为什么不能相信我会放过你们?你们是我最亲密的人啊?!”
她不停地后退,泪水洒满了衣衫,弄花了妆容:“好肮脏的人心,好歹毒的算计,好丑陋的权势,太脏了… 太脏了。”
看着她和第二世如出一辙的反应,我选择了沉默,静静地看着她。等她稍稍平静些,我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木马,放到她手里:“这是我堂弟的玩具。苏家灭门之时,他才三岁,因为不肯离开苏府,被抄家的士兵当场抹了脖子。”
李蓉还想争辩:“但那是因为……”
我嗤笑一声:“因为我大哥和上官雅不轨,就能滥杀无辜?”
李蓉的眼神有些闪烁:“混淆皇室血脉本就是灭九族… …”
没等她说完,我上前一步,紧紧钳住她的肩膀,迫使她看着我的眼睛:“其实,这是我第三次看到十八岁的你。”
李蓉更为惊诧:“什么?!”
接着,我为她讲述了第二世众人的经历,以我的自焚而结束。
李蓉缓了许久,呆呆地出声:“我…又和裴文宣在一起了?”
我咬牙道:“这不重要。”
李蓉咽了咽口水:“那什么重要?”
我深吸一口气:“你告诉我,身穿狐裘之人,因心存愧疚,知道自己是占了狐狸的便宜,给狐狸更好的生活。就像世家对百姓,不要觉得自己为其做了一些微末之事就心安理得地享受百姓的供奉。”
李蓉点点头,这是她会说出来的话。她想了想:“所以,皇帝对世家,也不应该太过严厉,行严刑峻法、连坐之罪?”
我看向窗外的松柏树:“世家、寒族,皆以宗族之力维系大夏之江山,皇权之于宗族,正如宗族之于百姓。若想宗族不以百姓为鱼肉,皇权也应不以宗族为工具,在皇权稳定之后赶尽杀绝。飞鸟尽,良弓藏,从来就不是什么值得称颂之事。”
李蓉困惑了:“你是说,寒族与世家一样?都凌驾于百姓之上?”
我收回目光,笑道:“你从小长在华京之中,自然不知道在华京之外的大夏。我也是因为这次隐姓埋名游历了一番,才知道大夏朝虽说以世家为首,但也只在权力和钱财上占大头。在官道到不了的地方,多由寒族掌控。所谓寒族,一般都是地方的富贵人家,只是缺少累世为官之人,没有世代传递的权力和土地。但是一般百姓的是非对错、婚丧嫁娶、甚至言行举止,皆唯寒族之命是从。若是耕读传家者,对百姓尚能以德服众。但也有许多因横财、偏财或不义之财而起家之人,让百姓的日子很是艰难。”
听到这里,李蓉的头低了下去。我没有催促,回到桌旁继续品茶。
片刻后,她坐了过来:“你同我详细说说。”
我为她添上茶水:“就如这大红袍,世家有时会从地方的寒族手中收购,出价一般为一两茶二两银至十两银,但是到百姓手里的不会多于七百钱。”
李蓉皱眉:“竟到了如此地步?”
我轻笑道:“你若是不信,等解决了杨家,我陪你去江南看看。那些最微末之人的日子,是你我从未知晓的艰难。所谓人间烟火,寻常百姓的快乐,不过是上位者的臆想。比起他们而言,你我已幸运太多,只要不争权夺势,大多可逍遥一生,绫罗绸缎,珍馐美食,享用不尽。”
李蓉的手指磨拭着茶杯,缓缓开口:“你说的这些,我需要再想想。”
我捏紧衣角,刚想开口,门外传来静兰的声音:“公主,时间快到了。”我和李蓉对视一眼,同时开口:“走吧。”
我落后一步,跟在李蓉的身后走到前院,一抬头,看到前方一道格外炙热的目光,是裴文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