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随时随地都可以大小睡的竹柏居然失眠了，在沙发上翻来覆去到了后半夜还是没有丝毫睡意。
客厅没有遮光的窗帘，只装了一层软纱，外面的路灯按理说早就暗了，但这会窗外却格外的亮。
今天是十五了吗？竹柏想着，翻身爬起来，走到窗边。
拉开纱帘，月光大胆地闯了进来，让竹柏想起离家的那夜。
他离开家的那天晚上，也是这样的一轮圆月。为了省钱，乘着凌晨的绿皮火车从成都来到了恩施，他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独自走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寻找落脚的地方。
为了壮胆也为了排遣孤独，他哼起妈妈在家常放的那首叫做《成都》的歌。
怎么唱来着，想着想着，竹柏竟唱出了声，“和我在成都的街头走一走，直到所有的灯都熄灭了也不停留，你会挽着我的衣袖，……”
戒烟很长时间了，这会却突然有点压抑不住，竹柏觉得此情此景不来根烟实在可惜。
依稀记得好像还有几根烟剩余，怕惊动了卧室里的人，竹柏轻手轻脚的开始在电视柜抽屉里翻找起来，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一个被压扁的烟盒。打开，真的还有两支烟，和一把打火机，谁能说这不是一种意外之喜！
心满意足的回到窗边，懒得再挪一把椅子过来了，索性坐在了地上。
打开烟盒，烟草特殊的芳香味让他感到愉悦，已经迫不及待想让那些烟雾进到自己的肺里走一圈了。抽出一支，叼在嘴里，左手虚挡，右手点烟，动作熟练得一眼就可看出这人以前一定是个老烟枪。
尼古丁确实可以让人身心愉悦。
竹柏一口一口慢慢抽着烟，继续哼他的歌。
初到一座陌生城市的头几个夜晚总是难熬一些的。那些时候他刚刚找到住的地方，白天他可以干劲满满为生活奔波，但到了晚上，情绪就会把他击得溃不成军，他便会像现在这样用这种方法度过每一个想家的失眠的夜晚。
“你怎么还没睡？”
韩彦在房间里隐约听到了歌声，想着出来看看，鬼使神差的居然就这么站在卧室门口看竹柏抽完了两支烟。竹柏侧身对着他，月光勾勒出他优越的侧脸，红点明灭交错，性感的要命。
大概是视线太过火热，竹柏发现了他，问出这个问题。
“我有点失眠。”，韩彦回过神有些心虚的回答。
竹柏将脸完全侧过来看着他，逆光让韩彦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
既然两个人都没有睡意，不如坐下来聊聊天。韩彦想要打开客厅的灯，手已经搭在开关上，被竹柏阻止了。
“别开灯！”
韩彦悻悻缩回手，走到竹柏身边要和他一块坐在地上。
“瓷砖凉，你就坐在沙发上吧。”
韩彦在沙发上坐下，空气中的烟味若即若离的环绕在身侧。竹柏息了烟屁股，打开窗户散味。
韩彦，“我刚刚听见你在唱歌。”
竹柏，“哼着玩。”
韩彦，“我也很喜欢《成都》这首歌，但我还没有去过成都，你去过吗？”
竹柏，“我家在成都。”
韩彦，“怎么想到要离开家呢？”面前这个男人的一切都令韩彦感到好奇，他迫切的想要知道的更多。
竹柏，“那时候心高气傲，总想要趁着年轻出去闯一闯，没想到这么多年，也没闯出个什么名堂。”
韩彦，“那怎么没有去北上广深，偏偏选了恩施这座小城呢。”
竹柏，“穷呗，当时全身的钱加在一起也就只够买一张到这里的火车票，然后就就来了。你呢？”
韩彦，“我啊。“上天之恩，施于人间”，偶然我看到了这条广告。好山好水好风景，确实是个等死的好地方，正好在这边投了一个疗养院，我就来了。”
竹柏，“那你运气不错，选了一座不错的城市。说起来，你来这多久了。”
韩彦，“不多不少，正好一个月。”
竹柏，“那你一定还有好多地方没有逛过。”
韩彦，“怎么，你要带我逛吗？”
竹柏，“如果你想的话。”
韩彦打了个哈欠，聊了两句，居然有些困了。
竹柏关上窗子，“困了就快去睡吧，还有四个小时天就该亮了。”
韩彦，“那说好了啊，你得带我好好逛逛这座城。”
韩彦回到卧室，空调还开着，源源不断的向外输着冷气，躺回床上，这次竟熟睡的异常容易。
-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韩彦从床上坐起来，揉了一把脸，睡得云里雾里，一睁眼发现不是自己熟悉的环境实在把他吓了一跳，后知后觉自己已经搬来了竹柏家。
汲着拖鞋出卧室，客厅里没有人，昨晚竹柏睡觉盖的那条薄毯跌成小块放在一边。
试着唤了两声，没有人应答。
出去了？一起熬了大夜，怎么人家就能早起，自己睡到日上三竿，韩彦不明白。
正站在客厅出神，入户门开了，竹柏拎着大包小包进来。竹柏一眼就看见了站桩似的韩彦，“杵在那干嘛呢，找不着厕所了？”
韩彦回神，“你怎么这么早起，都不困的吗？”
“习惯了，到点了就睡不着了。”
竹柏把买回来的东西分类然后放进冰箱，一回头看见韩彦还站在原地没动，只觉好笑，“没见过啊？看半天了都。饿了没，饿了就去换个衣服，早饭不做了，出去吃，下午带你在周边逛逛。”
不说还好，一说还真有点饿了。
说来也奇怪，恩施人起得早，早饭却吃的并不早。刚来那会，韩彦总不习惯这特别的吃饭时间，九十点钟吃早饭，下午两三点吃午饭，晚饭则是在八九点钟。韩彦一度将早饭作午饭，午饭当点心，还在惊奇于大家的点心怎么会是白米饭。
就算是现在也还不算太适应，时常一天吃个四五顿饭。
现在十一点上下，早饭的是时间点还没过。
昨天来的时候没有注意，今天才发现在巷子里走真的很容易迷路，每个巷口长得都差不多，没有什么特点。
竹柏，“你记一下路，别以后出去了找不到回来的路。”
韩彦，“记不住怎么办？”
竹柏，“还能怎么办，那只能不出门咯”
韩彦，“那我就跟着你，你去哪我去哪，就不会丢了。”
竹柏，“我把你揣兜里走到哪带到哪是吧？”
韩彦，“也不是不行。”
竹柏，“好了，不难记的，巷子口是长得差不多，但是大家的窗子是不一样的。”
竹柏顺手一指旁边一扇窗子，“你看，这家住的是个年轻女孩，小碎花的窗帘，喜欢养花但是养不好，前两天还插着玫瑰，今天换成百合了。”
顺着竹柏手指的方向，韩彦看见了随风飘动碎花窗帘，和窗子上摆着的一个白瓷花瓶以及花瓶里新鲜的百合。
“在这里拐弯向左走。”
“那边，住的是一个老头，天天都听京剧广播，声音总是开的很大。”
经过那扇窗时，韩彦果真听见了咿咿呀呀的京剧声。
“还真是！”韩彦有些惊奇的喊到。枯燥的路途因为这些窗子的不同变成了一个有趣的游戏。
“这样就能记住了吧？”
韩彦，“可以，但是你得多带我走几遍。”
-
小区的门口就有个早餐店，摊主是一对老夫妻。店面很小，老头在里面忙活，老太太在外面传菜。屋里塞了三口大锅就再放不下其他东西，只能在门口露天支几张小桌招待客人。
“没有空桌子了，怎么办？”韩彦问。
桌子是没有了，塑料矮凳倒还多的是。
竹柏自己拿了一个，又递给了韩彦一个。
韩彦一屁股坐在有些褪色的塑料矮凳上，“有凳子没桌子，端着吃啊？”
竹柏指着旁边马路牙子上一排蹲着吃东西人的人，“你现在正坐在你的桌子上。”
“啊？”韩彦从凳子上弹起来。
韩彦的反应逗笑了竹柏，“你这么大反应干什么？早饭想吃什么？”
韩彦，“小馄饨有吗？”
竹柏说的是，“嬢嬢，一碗肥肠豆皮，一碗包面，再来两个油香！”
韩彦惊奇，“你还会说湖北话呢！”
竹柏一脸你在开什么玩笑，“我好歹也在这住了四五年，总还是学会了那么几句的。”
老板出餐很快，老板娘是个大嗓门，喊号的声音很响。
两个人就这么大剌剌的岔开长腿坐在路边吃早饭，有不看路的人经过还被绊了一跤。
包面和馄饨很像但更像云吞，老板在汤里加了紫菜和虾皮，一口咬下去不只有爽滑的外皮，鲜肉的内馅存在感也很强。再配上刚出锅的油香，韩彦连插科打诨都忘了。
竹柏吃的辣，碗里铺了满满一层亮亮的红油，犹觉不够，又加了两勺油辣椒。
韩彦，“这个油香好好吃。”
竹柏把一小碟红色的萝卜条递到韩彦面前，“尝尝这个，也好吃。”
韩彦试探的夹了一根咬了一小口，酸酸的，完全吃不到萝卜原来的土腥味。
“泡菜吗？”
竹柏把酸萝卜丝赶了一半到自己碗里，“嗯，老板娘自己泡的，有人喜欢早上吃稀饭的时候配点这个。”
“那你会泡吗？”
竹柏不会泡的话没能说出口，因为看见了韩彦满怀期待的脸。算了，这东西也不难学。
“没泡过，不过我们可以一会去菜场买两个萝卜试试，这个泡菜不难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