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音乐节了，排练到凌晨的蒋敦豪回到酒店好不容易睡下，又梦到了泥泞的稻田，自己站在节目一开始的稻田里，孤身一人、没有工具、没有摄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逐渐暗淡的天光，随着天光一起暗下去的，是水稻加速流逝的生命力。

    蒋敦豪在梦里想去追，或许想追的是落日，因为他不想自己留在黑夜里；或许想追的是生命，因为他做不到视而不见。但深陷污泥的他抬不起双脚，只能绝望地看向前方，看着天空被深蓝色一步步侵染。在周遭归于黑夜那一刻，梦里的蒋敦豪感觉好累，他叹了一口气，放松自己向后倒去，在自己砸向泥泞的土地那一刻，蒋敦豪醒了。

    黑漆漆的酒店房间里，蒋敦豪睁眼又闭眼，眼前的黑暗和梦里最后的场景别无二致，梦里绝望地气氛仍然围绕着自己。点开手机，凌晨的四点十三分，蒋敦豪看向“后陡门男孩”的群聊，上次的内容是昨天下午的陈少熙毕业典礼的照片。

    老九陈少熙是位戏曲专业应届毕业生，在一起泡在地里通沟的冬天，他还要兼顾着自己的毕业论文。那段时间，陈少熙活跃的头脑和健康的身体让蒋敦豪感叹过数次“年轻真好”。

    昨天是他的毕业典礼，陈少熙发了张穿着黑红黄三色的学士袍上台领取证书的照片，在群里吼了一句“我顺利毕业了！！”，几个哥哥一个弟弟都很新奇地问这问那，给出了自己的祝福，气氛也回归了最初的热烈。

    知道大哥和老八私下见面了，几位哥们儿纷纷表示了鄙视和美好的演出顺利祝愿，约定好大哥音乐节结束之后回归后陡门看看新种下的水稻。

    蒋敦豪放下手机，看着天花板酝酿睡意。

    昨天下午在群里，自己回复了“要是像当年陆虎哥音乐节那样，你们也能闪现我身后该多好”。

    发完之后，有那么一瞬间的羞涩：自己在乐队就是老幺，养成了不管事的性子；上了节目成为大哥后，一直在提醒自己履行责任，在什么事上都努力完善，面对镜头总是笑着、撑着。

    几天的心事重重让他面对热闹的群聊，没忍住发出了这句话，也许他也是想试探一下，或者说确定一下，自己脱下半透明的伪装后会面对怎么样的评价，后陡门男孩这十个人能不能维持住平衡。最重要的是，他想知道大家对他的真实看法。

    发出的一瞬间，蒋敦豪思绪万千，积极的消极的热闹的尴尬的各种可能围成圈在他脑海里转了又转。很快，他收到了兄弟们的回信，李昊首当其冲地发来一条语音，还没等点开就看到小鹭卓说：“大哥都这样说了，这会儿不买车票的可就太不懂事了啊”。

    大家都嘻嘻哈哈地发来订票软件的截图，问大哥满意哪一趟车。“来应该是来不了”蒋敦豪心想，音乐节在即，节目结束后大家都回归到了自己的生活，甚至小童这会在国外看望导师，大家赶来音乐节肯定白搭。全员聚在一起是个过于离谱的幻想了。

    看向李昊那条5秒语音，李昊说话的调调都能被想出来，蒋敦豪点开语音，李发言人的少年感十足声音传出，慢慢悠悠不甚着急：“大哥寂寞了啊，想弟弟了啊这是，可惜我们没在身边，你看看这事儿，搞的我想从香港飞过去喽都。”

    群里因为大哥一句话又开始了激烈的讨论，而大哥本人没发几句，发的也大多是解决些“清汤大老爷”的断案。看着群里热热闹闹的，蒋敦豪心里升起种大家长的感觉，静静地看弟弟们作妖，微笑着幸福着。

    是黑暗令人感伤吗，放下手机的蒋敦豪脑子里翻来覆去的都是过去半年的努力，膝盖滑跪出来的沟、随风飘扬的养殖棚隔水布、大棚里成盆的玫瑰花、微风下的秋千和长亮着暖黄色灯的家。他在黑暗里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想自己也没想到，戒断反应这个词能被自己亲身体会到。再次入梦之际，蒋敦豪脑海里仅剩下一句话“结局不该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