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原本不属于我,可我却偏偏不甘心它会消失在时间的河流里。所以我尚未经得故事主人公的允许,就把私自它夺走了顺便记录下来,好让世上的人知道曾经发生过那些事。
故事的开始是在23年的三月份,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当时是在大学毕业后的第三年,我在南徐的瓜州区,拿着自己攒的钱租下了一家小小的清吧。算起来这家清吧倒在我的手里已经是第三手货了。第一任老板是什么样的人我没见过,也不清楚,不过这第二任老板是个秃顶的中年大叔。
那天晚上我闲来无事,一个人骑着共享单车压马路,途经红豆广场时路过这家清吧。清吧看着不大,约莫四十平米出头,装潢得却是干净整洁。有个秃头的大叔一脸苦相,踞坐在门口叼根烟发呆,他硕大的脑袋旁挂着块板板“旺铺出租或转让”。
共享单车上的我看到这幅场景想笑,这么旺的铺子自己不留着发财,还要转让出租给别人?
忽悠鬼呢。
难怪这老板挣不到钱,先不提他的小清吧里空无一人,就连最基本的出租广告都不会写,你好歹写个自己要短期周转资金。结果搞个旺铺出租这种严重脱离现实的欺骗主义。
傻子才信。
我又向清吧里望去,只见酒架上酒水还在,看来这大叔还没完全放弃。想当年水浒里林冲风雪山神庙,事前都要喝几杯小酒暖暖身,我路过这清吧也不失为一种缘分,便想着也进去喝两杯暖和身子。老板坐在门口看见我大步走进店,表情依旧不咸不淡,脸上苦相丝毫不减,叼着烟问我:“想喝点什么?”
竟然连一句“你好”都没有,不过我也能理解,他的小清吧不会因为我一个毕业没几年,涉世未深的女大学生光顾而一夜之间由衰转盛。
喝些什么呢?我看酒架上的酒都是些闻所未闻,包装低廉的杂牌酒,什么科洛娜(盗版科罗娜),睿澳(盗版锐澳)之流比比皆是。这些酒怕不都是工业酒精掺着气泡水兑出来的,实在令我望而生畏。
正在犹豫之际,我突然瞥见最下层的酒架上,摆着一排貌似是正版的锐澳预调鸡尾酒。我指着它们,对老板说:“麻烦拿一瓶这个给我。”
老板猛吸一口香烟,弓下腰拿了出来,启盖,倒杯,一气呵成递给了我。
我小酌一口,便找个吧台坐下,顺手掏出手机查看昨天余额宝里的收益。老板似乎也是实在无聊,向我开口道:“这年头生意实在不好做啊。”
何止生意不好做,只要是和钱挂钩的样样都难搞。像我一个控制工程专业的毕业生,工作了两年,年年被下调薪水。
第一次降薪,上司说,这次的降薪是为了公司的前途发展,牺牲小我为大家。
第二次降薪,上司说,这次的降薪是为了顺应时代背景,经济发展有所减缓,我们也要有的放矢。
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是不是我以后还要自己付钱上班,这种日子到底还有多久?我实在受够了在公司里听他放屁,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带着自己攒得一点钱裸辞了。
清吧老板听完我的经历似乎决心和我比惨,声音沙哑道:“你这已经算好了,像我这小酒吧,只要没人接手,开一天亏一天。”
我本着发扬新时代女性独立自主刨根问底的精神,故意问道:“那老板你为什么还开着?”
他好像被我戳中了命门,嘴角抽动了两下,嘴里的烟吸得啪啪作响,好半天才回道:“那我不开岂不是亏得更多?”
好吧,看来终究还是能赚到一点的,我又抬头重新打量起了这家清吧,干净整洁,就是酒水不太行,貌似凭借老板的长相也很难吸引来年轻人。
不知道是不是杯子里的鸡尾酒在麻醉我的神经,莫名其妙的,突然有一个奇怪的想法从我脑子里蹦出来:要不我把这家清吧盘下来?
可能是之前在公司里当牛马当久了,这个想法竟然从我的脑子里慢慢溜到了胸口,我开始有些激动,它在我的胸腔里呼之欲出,假如能靠这个清吧创业赚钱的话,我是不是自己也算是当上了老板?
看来两年的公司生活还没有完全磨平我的棱角,当时的我多少还是带点自命不凡的,自认为比面前的这位秃头老板更懂得如何赚钱,如何吸引年轻人。
于是我用着一点点自信却又小心翼翼的口气问道:“老板,那你这间清吧租给别人一个月要多少钱噢?”
他听到我说的话,似乎看见了一道曙光,和我刚进清吧时的眼神明显不同,语气有些颤抖但还强装镇定道:“大概五千一个月,但你要是想租,我们之间还可以再商量商量嘛。”
五千一个月对我来说有些贵,我问他四千怎么样?我实在想试一试。他犹豫了一下,脑袋上的一块秃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出汗的原因,在灯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
终于,他点头了,问我打算租多久?我回答道先租半年,我想用半年的时间试一试水,试一试又不会掉块肉,大不了半年之后再找个公司当打工人。老板斜着眼觉得我的想法不错,虽然有风险但也不会吃太多亏。
当天晚上,凭着酒劲,我和他就敲定了这一笔合同协议,他把店里面的东西都留给我,包括杂牌酒水,我付给他两个月定金,两个月后每月付一次。店里需要的酒水,老板则把供货商的联系方式给了我,需要什么酒可以自行和供货商联系。至于半年之后的事,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不敢瞎保证,只能说到时候再看。
现在想来当时真的太年轻,凭着一腔盲目自信和余额宝里的七八万,就敢在不和家里人商量的情况下盘下一间清吧。
至于我眼前的这位秃头老板对我盘下清吧创业的想法,还是十分举双手赞同的。倒不是说他多么看好我,反正我每个月给他四千,假如没有我,估计他一个月赚四百都难,有得赚总比没有强。
那会儿我还担心万一我把清吧经营得太好了,这位老板会不会心生嫉妒不让我继续租下去?我有些杞人忧天的想,希望以后店里来得人不要挤得太满。
两天后,他联系我前往他的清吧签订合同。骑着共享单车前往清吧的路上,我觉得风都是柔软的,比往日里少了一些刺骨。尽管脚下的单车略带些泥泞,不过那又如何呢?它能载着我往梦想前进,我觉得它比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座驾都值得信赖。
别看它现在是一辆小小的共享单车,说不定以后就会变成一台918。
到了店里,我和老板签了合同,老板很高兴我也很高兴。我拿出酒架上属于我自己的劣质酒水,和老板干了一杯,庆祝属于我当上清吧老板的第一天。
干杯结束的时候,秃头大叔向我讲了他当时买下这间清吧的原因。原因很简单,被前一任老板忽悠瘸了,一冲动没和妻儿老小商量就全款买入。虽然他没能把这间清吧做大做强,但他还是希望我能够发挥年轻人的主观能动性,把清吧经营红火。
他的这些话,我光顾着听后面忘了前面,本着新时代女性的独立和自主,我也撂下狠话:“放心吧叔,我肯定会把它经营成这十里八乡最出名的清吧!”
结果不出意外,生活还是给我沉重的一击。这家清吧没有因为换了老板人流量就蒸蒸日上,更没有人因为垂涎我的美色日夜光顾。
唯一有改变的就是酒架上的酒都被我换成了正牌的好酒,清吧的唯一好处大概就是酒水卖不出去还可以打包退换给供货商。至于那些杂牌酒我打算都用来赠送客人,这还是我苦思冥想了好几天的商业妙计,只是没想到送都找不到人送出去。
起初的几天,我还能保持高昂的斗志迎接每一个清晨。但是没人光顾的日子一久,我就开始丧气起来,直到彻底颓废。难怪那秃头老板总讲生意不好做,对我来说这间清吧已经逐渐变成了狗咬泰山,无从下口。
期间我也想过别的办法,女大学生的聪明才智我还没完全丢掉。
我开始尝试着穿一些性感的衣服,化漂亮的妆端坐在清吧的柜台上,坦白来讲我的长相不算差,从上高中开始,追我的男生不多但断断续续还是有几个的。我想,老娘都这样豁出去了,总归有几个臭男人会来光顾我的小店吧。
事实上却是几乎没有,时间一长,我连打扮自己的想法都消失殆尽了,整天像个怨妇一样,坐在柜台上巴望着外面行色匆匆的路人。他们或是低头看路,或是偶尔瞧一眼我的小清吧,但就是鲜少有人光顾。
直到四月份的一天,一个奇怪的男人走进我的清吧,如果没有他的出现,我的这段经历或许会不具有任何意义,会变成人生一百年里最黯淡无光的六个月。我的这篇故事也可能会变成一篇怨妇文,全文尽是些怨声载道,抱怨世道经营生意的不公和人心的难测。
不过幸好,就像徽因说的那样,你是那人间四月天,四月份总会在我无聊的时候带来一丝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