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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浊的,暗光暧暧勾连着雨液,幽绿草木站在惊雷旁奔跑诡异嬉笑,污泥溅起咬上踉跄的人,一点一点盘上脸颊,与水一同见证罪人丑陋标准到完美的惊恐,欺人过甚。
藏色锦服七扭八乱期盼脱离,认为这号无风度之人配不上自己的斑竹立绣。故意似的在惨叫前长摆将人拖拽在地,脚腕受伤是裹满泥浆的待宰羔羊。
布帛滑裂,于雨中嗤笑乱枝残石抢夺肮脏鲜红的血液,欣赏映在泥里的恐惧。
瞪到即将破裂的眼球无法阻挡即将发生的一切,刺耳嚎叫同理。
他没办法回忆那个仿佛天生慈面菩萨脸,却面常含哀丧的人言笑晏晏将匕首刺如罪人颈动脉,血如死花在那人侧脸绽开的奇景。
不急不缓,脚步闷声渐进,冰幽幽的寒刃贴上皮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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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始终不太愿意提着这么个被雨泡过满脸横肉的泥人,可谁让这暴发户偏是被殿下一句话吓得,仗着猎者对地形熟悉不知死活的疯跑,那藏锋又是近侍宠卫,那脏活累活可不得自己来
“呵呸,蠢货!殿下来之前难道不会派人踩道儿?像你一样傻早不知道死哪去了。”狠狠朝颤抖的人啐了一口,在心里骂的不比砸身上的雨水少。
好不容易到了那草屋,使劲儿一推叫人直瘫在地上,领了退下的令,便恭敬的作揖退下,立马嫌弃地找了丝帕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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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你……您想要的,我真…真不知道…”他费力的抬头,模糊间望着梨木桌旁容颜哀艳美焕,长发立地的青年,模糊色块,窈窕身姿。以为是低眉菩萨,确实善目修罗。
“大人好兴致,这破地方可好我一顿找啊。这玉倒是上称,陪你们实是哀梨蒸食”白皙指尖染上凉意他无意感概。江二信跛着哭嚎着爬向正把玩白玉酒盏的江黎,声嘶力竭,“看在祖上恐有联系的份上,放过我吧!我只是个普通,普通的猎户!还上有老……”青年并不言语不下杀命,他便抓住稻草似的,活泼的像正刮鳞的丑鱼,尽力去够他墨色的衣角。
配上这一屋残尸断臂真是无助之人的可笑举动。
藏锋手起刀落,利索的不行。鄙夷着训斥:“目无尊卑,什么腌臜东西敢和殿下攀亲,十个脑袋都不够杀。”
“我看你摇筛,一局赌人一命的时候,江大人还不是这副惧态呀?”江黎正低头随意地给发梢打着卷,抬脚压住那双脏手,笑了一下,笑吟吟地,平静地张口:“怎么连听了李尚书和晋王的名号就见了鬼一样?嗯?”
摇筛的时候这也没死人啊!
他也有些无助啊!他不过是个苦命人,只是犯了天下官员都会犯的错,拿了陛下的恩,办了尚书的事,收的那点油水,不足百条人命,再说他本来就是晋王举荐的啊!杀人越货的时候,也没人告诉过他富贵伴祸啊……
那样顺理成章,那样心安理得,拿在手里的银子无论多少都血气的像骨头。
友好询问未果,江黎有些咳嗽,眼眶都染上颜色,朝近侍递了个眼神,审讯的新鲜过去,就丧失为数不多的耐心,边挽发将人丢给守关处理。
烟云笼拢,月色朦胧。
雨已经没了那骇人气势,连缕不绝,下的颇与夜有些柔情蜜意。
来人送别 ,来人还一派状况之外,人生第一次也估计是唯一一次面见皇子。
看江黎信步走进高马彩幛的车里,身后侍卫拥着,只想到操刀必割,果断的斩立决,真是完全无所顾忌的雷厉行径。虽不明白贵人为何亲至,只一眼跪的更深,连脸埋进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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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还是黑的,提灯划出光幕,侍卫们每步都小心翼翼,行程不快,轿内自然不甚颠簸。处处纳厚锦缎封了,空气都是热的。可那害了伤寒的长安公子倚靠软垫就是怎么都不舒坦,轻轻的拿头撞窗栏儿。
这江二信替李宁海办事,就一户部分支,手里大概就是税务之类,江黎都记不清他的具体官职品阶。可偏偏这次他的贪污案件和,秦明安秦御史死案消息一并呈上来的,这人早上上书弹劾李党,下午人就死了。
澎!
“这些人还怪好,生怕别人看不出他们是一群司马昭!”
江黎厌的牙痒痒,死命锤了下木窗。
他根本不用亲自来,现场也不必这么难看,到处血糊呲拉,只是如果再不见点血腥,他怕自己提一把剑,一夜砍到那老匹夫家,杀了还好,若人没死,最后青史留名的愚蠢荒唐。
江黎阖眼,享受轻微的疼痛,轻声呢喃:“李宁海,我暂时动不了你,你就当偷来的几天活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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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星子都走了大半,您是直接回卧房吗?”藏锋扶着人下了马车,皱着眉暗示自家公子该休息了。
“是,”听到这回答,近侍才微微牵了嘴角,“但先吩咐人去把新来的折子搬来,气狠了,倒是疏忽了这些。”
好嘛,不多说什么,他不干预公子的任何决定,无论大小。
“好的,我为您挑些吃食。”
江黎拢了下大氅,一个人踏着微光在满天闪光的眼睛下,缓缓地前进直到被卧房里带有安神香气的暖光彻底包裹。
屋里等待在桌案旁的人,大概是困到已经睡完一觉了,还是迷迷糊糊的。
这人他发小,从小长大的。最大的梦想就是做一条闲鱼,安稳余生。
可是偏生不是个蠢笨的,也不是个谦逊的。
“你作为倒是清闲,这也不是你家啊,我还未就寝,你倒先睡上了。”脱下外衣随手抛给温辞,说完便掀袍规矩地在软垫上跪坐下来,江黎神色和语气偏偏都是平静的,分不清是恼怒还是随口一言。
温辞挂好衣服,回到人身边斟茶,动作轻缓优雅,笑吟吟柔声道歉:“真是不好意思啊”
“真是委屈了我们殿下,让您劳神的人啊,都该死在睡梦里。”
平时也就他能和自己呛两句。
瓷杯抵在江黎的唇上,不速之客丝毫不为水的温度虚心,他接过瓷杯,冷意传到手指,人愣了一瞬,往口里送,随即却掐着这胆大包天之人的下巴,将冷酒灌了进去。
“那你温辞首当其冲。”
猝不及防的动作使温辞呛水的咳嗽声与杯子亲吻地面爆发的脆响同时响起,江黎状若无意放下手来,食指按着脸颊,其余撑着下巴,倚靠在橡木桌上欣赏他自找的恶果,咬字没什么重音:“真是不小心,喝水,都能呛到,没用的家伙在惹我生气上天赋异禀。”
正说话,这时藏锋拿来了文书,正推门而入。
“咳……嗯,谢殿下赏的茶水”
藏锋:?赏茶你卧在地上做甚。
江黎:……
“行了,也是你活该。”江黎抬手把簪子散了,摊开文书显然是不想和他在装了,随手拿了个瓷盏放在手边:“藏锋去休息吧,今夜不需要伺候了,顺便把这个麻烦的也带走”
温辞直起身先看了江黎的动作,又斜了谢近侍一眼,那人不理这他,自顾自的回话,然后请他一起出去了。
房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香炉燃烟,呼吸轻缓,与虚无共舞。
一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