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饭后，赵朵朵就开始缠着赵清梦，非要玩她的手机，赵清梦没多说什么，把备用机给她，之后就带着林朝去河边散步。
乡间的夜晚，几盏昏暗路灯沿街发着光，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已经飘向了远处。
“这边过节吃饭都比较早，年轻人一般吃完饭就回去上班了，老人居多，晚上没什么娱乐活动，四下就比较安静。”赵清梦拉着林朝的手，“我带你四处逛逛，小时候我就在这里生活。”
林朝点了点头。
赵海今年正月初六晚上就回去上班了，林朝没见到，但她也不在意。在乡间的大多数时间，她都跟着赵清梦，就是赵朵朵很烦，总是缠着赵清梦，林朝莫名有些讨厌她。
此刻是她们的独处时间。
河边。
赵清梦看着远处的山，寂静许久，她缓缓地说：“我很久没有回来了，上一次还是去年过年的时候。”
“没时间，太忙了吧？”林朝看着赵清梦，她的眼睛里充满忧郁，回忆如潮水涌动，一时间林朝不知说些什么。
“你在大厅墙头上看到的众多照片里，有一位是我的奶奶，她走了很多年了。”
林朝往赵清梦身上靠了靠，赵清梦的身体微微颤动着。
“你想她了，对吗？”
“嗯，她对我很好。”
林朝没接话，伸出手，握紧，冰凉。
“其实我并不是他们亲生的，据我爷爷所说，六岁那年我出了车祸，在街边草丛里，他把我捡回来，用乡间土方捡回一条命，记忆却消散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我的亲生父母，当然我也没有打算去找。”赵清梦说出这些话后，似乎如释重负。不打算找的缘由不用明说都知道……
“一开始就只有奶奶对你好，是吗？”
“可以这么说吧。她给予我关爱和陪伴，但我却害死了她。”
“啊！你怎么会这样说？肯定不是你的错啊！”
“是我的错，我每当我想起，都无法原谅。”
“这……”林朝有点欲言又止。
“一转眼，好多年都过去了，人还过不去，时间不会停留……”赵清梦说完，气氛变冷了，吐露着悲伤。
“她怎么离开的，我可以知道吗？”
“一开始他们是不愿意接纳我的，毕竟家中已经有两个小孩了，但奶奶觉得遇见就是缘分，就强硬把我留下。家中供养不起我读书，我只有每次陪同赵清妍去学校，才可以透过窗子看着小小的教室和方方正正的书，那时候我真的很向往那块小小的天地。”赵清梦顿了顿，“后来，村里众筹加扶持，学校有了一架钢琴又有了一个音乐老师。他们上课的时候我就去爬在窗户上偷听，渐渐地我爱上了那神奇的旋律。一次我翻墙弹奏的时候被音乐老师听见了，就推荐我去报名市里的一个小型比赛，也为我准备了琴谱。”
“所有人演奏一样的琴谱，由市里的专业老师做评判，只记得当时我出尽风头，不仅拿奖还有礼品。还没有到家，在村口时，就听说我家着火了。”
“我连忙跑去，顾不上什么奖状和礼品。熊熊大火把木屋包裹，妈妈在屋外嘶吼，慌乱中我知道奶奶还在里面，我往衣服浇了水，披着往里面冲。奶奶在火光里微笑，但身下是燃烧的木头，她的手里是我原先挂脖上的戒指。她怕我亲生父母找来，就把取下保管了。火势已经蔓延，奶奶却想起床下的秘密，又折了回去。”
“直到火势全灭，都再也没有人走进，我在里面喊着，但火吞噬了一切，我醒来时已经在医院了。很多人希望他们赶我走，因为房子着火是未能获奖选手的不满，原打算开个玩笑，没想到出了人祸。”
“之后，我在村里就呆不下去了，等时间差不多了，我就离乡去外面打工，也是机缘巧合下参加了一个选秀节目，一路摸爬滚打，被导演赏识，做了演员。”
“有了可观的收入和爆火的人气后，乡里人要求爸妈和我联系，要我承担乡间道路和一些基础设施改造的费用。逢人见我就夸我有本事，为的不过是个红包。”
“我背井离乡，常年漂泊，等我功成名就，似乎乡里的人都忘记了那场大火，而我却一直记得那天的悲伤。在炽热的火焰里，它极致地警告我不要回答，不要嚣张，不要反抗。”
“这么多年过去，我早已习惯了在人身后，运筹帷幄。名誉和权力哪有人重要呢？那之后，我对钢琴甚是抵触，或许是机遇巧合，我也为了走出悲伤，就接了那个戏，走进了N市小学，遇见了你。”
“所以……你是后悔参加了那个钢琴比赛吗？还是后悔锋芒外露？”林朝小心翼翼问道。
“我后悔活着……”
“展现自己并没有什么过错，错的是那些输不起的人。”
“我也通过这个比赛，意识到天赋和努力的有限，真的是天壤之别。”
“直到做了演员，进了更多圈子，遇见了更复杂的人，大家的利益相互制约又相互促进。在大环境下，我很难去改变所谓的陋习，只能尽可能保护好自己的初心，去实现我力所能及的事情……”
风吹过发梢，似乎想要挽留，赵清梦叹了一口气，把忧伤吹得更远了些，“前些年，爷爷在收割作物时，不幸溺水离开了人世，从那之后我就很少回来。或许所谓的亲情都是依靠金钱延续吧……这是我最不堪且不回忆的往事了。”
“你有打算去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吗？”林朝问道。
“一开始，我是有打算的。从知道我不是亲生的起，对一系列发生的事情，各种不公平的对待，都有了合理的解释。毕竟他们才是亲生，但还是很感谢他们，没有他们或许我早死在那场车祸里了。”赵清梦站了起来，“往回走吧。”
林朝跟在她的身后，没有说话。
“我渴望的爱，无法得到满足，我迫切地想得到，想要去找，后来我想通了，如果他们早发现我不见了，自然会来找我，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我，或许是他们不要我了，我再去寻找他们又有什么意义呢……”
“别难过，你有我。”赵清梦回头，看见林朝十分认真的小脸，莫名想要流泪。
房前平台上。
“明早的航班，寒假就要结束咯，会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吗？”赵清梦说。
“这个寒假发生很多事呢，有预料之内的，也有出乎意料的。不过我最期待的是之后的日子，不留念当下哈哈哈。”林朝说着就笑了起来。
两人之后的话题也变得活泼起来。风吹着，秋千荡着，时光好像回到了两个人的小时候，无忧无虑，一人跑着，一人追着，月光洒在地上，却无凉意，似温暖的火。是一个安静的晚上，因为心情平和，是一个热闹的晚上，因为到处都是欢笑。
跑着闹着，林朝觉得有些累了，就翻上了小围墙，赵清梦没有说什么，看了林朝一眼，也爬上了小围墙。
“我发誓，这是距离我上次在学校翻围墙后的第一次……翻墙。”
“还是翻了，但一切似乎都不一样了。”赵清梦边说着，边荡着两腿。
“怎么不一样了？”
“现在衣服灰了，我可以帮你洗。觉着麻烦就扔了呗。”
“灰了，就扔了呗。”林朝重复着赵清梦的话，肆意地笑着。
“我去拿吉他，此情此景我想弹一首歌，姐你听听。”林朝说着，脚底一蹬就滑下小围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