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女官端着鸩酒,
跟在长公主太叔庙令身后,
步入贵妃宫中。
此刻,
暴雨初停,
乌云散尽,
阳光再次普照大地。
地上尚有不少有积水的地方,
就像一个又一个平静的小湖,
折射着阳光,
在某些角度看过去,
格外刺眼。
“此刻的日头真好!”
长公主停下脚步,
站在阳光里,
心中这样感慨。
看守殿宇的宫娥打开殿门,
此刻的贵妃,
正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殿中。
往日陪伴在身边形影不离的苏女官不见踪迹,
已随其他叛乱违逆之人,
先行斩首了。
见门打开,
有两个人影站在门外,
其中一人,似乎还端着托盘,
便知是行刑之人到了。
“怎么?
这么快就午时三刻了吗?”
贵妃坐在暗处,
看不清门外阳光中来人的面目,
这样平静的问。
长公主步入殿中,
同样平静的回答:
“还没到,
只是我得了父皇的恩准,
提前来送你最后一程。”
贵妃听到声音,
立刻心潮忐忑、焦躁不平起来,
厉声问:
“怎么是你?!”
长公主:
“怎么不能是我?”
崔女官将鸩酒托盘放在桌上,
转身闭了殿门。
太叔庙令即刻设了阵法屏障,
让外界无法偷听到屏障内的声音。
贵妃毫不掩饰自己对长公主的憎恶:
“该死!
我功败垂成,
你心中得意坏了吧?
哼!
那又怎样?
我儿依然是太子!
这大位唯一的继承人!
而你,
手下败将!
除了求得你父皇一点没用的怜爱,
还能成什么气候?”
长公主目光狠厉:
“你终于承认了,
当年的幕后真凶,
就是你!”
贵妃狂妄大笑,
笑够了,
看着长公主的目光,
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
“是我又怎么样?
你痛失继承人的血脉天赋,
只剩我儿一人拥有‘不死之身’!
大位终定!
谁也夺不走我儿的太子之位!
哈哈哈哈哈!
手下败将!
手下败将!”
崔女官忍不住出声呵斥贵妃:
“住口!
丧心病狂的恶人。
何其歹毒?!
你害了我们长公主!
这个仇,
我们忍了多少年?
就等今日来报!”
贵妃鄙夷的斜睨着崔女官:
“你算个什么东西?
也配和我说话!”
她看向长公主,
不服气的冷哼:
“你不过是个女孩子,
我的钦明才是男儿!
这皇位本就应该是他的。
一个女儿,
不想着早早嫁人、相夫教子,
居然想着家国天下?
成何体统!
我儿才是继承大统的太子!”
贵妃说完,
似乎极为解恨,
哈哈大笑起来:
“你父皇当初看重你又如何?
还不是毁在吞赋兽的手段下?
只要你倒下,
就再没人能超越我儿子!
就算你如今不死心又怎么样?
就算我死了,
顾家没了,
世家也清算了,
又如何?
继承了你父皇天赋的,依然只有我儿!
只有太子!
哈哈哈!
庙令呀庙令,
你就是今日杀了我,
也无法真正报仇、恢复当年了!
待你父皇殡天,
这天下,
依然是我儿的!
你不过,
是匍匐在帝王脚下的可怜虫!
哈哈哈哈哈!”
“嗤!”
长公主轻笑出声,
指着贵妃,
转过脸对着崔女官笑说:
“看到了吗?
得位不正的人,
就是如此心虚。
一个人越强调什么,
就越怕失去什么。”
崔女官也笑:
“看到了。
贵妃一见到长公主您,
就心虚的很。
她又慌又怕,
唯恐您将三皇子踢下位去,
一直强调,
他是储君呢。”
贵妃尖叫:
“什么三皇子?
太子!
是太子!”
“是吗?”
长公主轻蔑的一笑,
术数之力化为刀锋,
一下割破了自己的手掌。
她将掌心面向贵妃,
在贵妃惊愕的目光中,
淡淡的笑着。
伤口在迅速愈合!
几乎是立刻又恢复完好如初。
贵妃惊愕到下意识站起身,
语无伦次:
“‘不死之身’!
你…你…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呢?
怎么做到的?
你怎么做到的?”
长公主:
“这要感谢你和你的儿子啊。
没有你们大逆不道的叛乱之心,
怎么会让顾家请出吞赋兽?
抓不到那个畜生,
我怎么夺回‘不死之身’?!
哦,对了,
还要感谢你顾家和好儿子的贪心不足,
一手向吞赋兽学来的培养邪修的方法手段,
我费了很长的时间和很多精力才弄明白。
没错,
失踪的邪修都是我派人抓走的,
这恢复的方法,
就是从他们那里得到的。
在此,多谢了!”
贵妃难以置信的摇头:
“不可能!
你骗我,你骗我!”
而后,又立刻想起什么,
矢口否认:
“不!我儿没有谋逆!
他什么都不知道!
是我,
是我带着世家谋反。
不要攀诬我儿,
和他没关系……”
长公主但笑不语,
只是嘲讽的盯着贵妃。
贵妃突然醒悟:
“你?!
是你?
是你在背后搞鬼,
蛊惑我们谋逆的人,是你?”
长公主没有说话,
只是居高临下的蔑视着看她。
贵妃恨恨的瞪着她,
不可置信。
良久,
终于情绪崩塌:
“你!
怎么可以?
不!
你是女子!
你不可以!”
长公主冷笑:
“我既然是女子不可以,
你为什么一直这么害怕我?
历来能者居上,
我们的帝国,
始终都是只认强弱!
谁局限过什么女子、男子?
你对你儿这么没有信心?
不敢谈天赋,
不敢谈能力,
不敢谈心智,
只敢谈男女?
原来,你儿这么无能?!”
长公主止不住的出声大笑……
笑声中,
贵妃面色渐渐恐惧!
长公主只觉畅快,
笑了好半天,才止住。
嘲讽的看着贵妃:
“连你自己都骗不了,
还拿这个做借口想骗我?”
贵妃终于,
恐慌到了极致。
她最怕的就是长公主!
她儿子争夺储君之位道路上,
最大的威胁!
她当初,
付出多少代价,
各种打压掣肘,
甚至最后用吞赋兽阴谋突袭长公主,
这才给自己的儿子谋得了太子之位!
眼见长公主恢复了储君拥有的“不死之身”天赋,
她怎能不害怕?!
她的太叔钦明,从来都不是太叔庙令的对手!
没了她的筹谋和算计,
没了顾家和世家的托举,
她的钦明,她的儿子,她的太子,可怎么办?
但到底是贵妃,
她很快又冷静下来,
反唇相讥:
“那又如何?
一旦你的父皇知道你恢复了天赋,
你还有如今拥有权势、拥有偏宠的日子吗?
就连你妹妹太叔悦仪,
也会立刻失去巡防司统领之职!
你父皇,
是不会允许一个储君拥有权势的!
哈哈哈……
长公主殿下,你手中的势力,会很快消失。
甚至,
你即将会迎来你父皇猜疑你的日子!
如果我猜的没错,
吞赋兽已经死了吧。
一个可以夺走‘不死之身’天赋的人,
或者说,
是一个可以杀死‘不死之身’精怪的人,
比谋反还可怕!
这是会直接威胁到性命的,
你父亲,
不会允许这样的你存在!
就算你侥幸的活着,
你也会很惨!
会比我儿还受冷落!”
“不愧是贵妃,
你比你那废物儿子,
更适合朝堂。”
长公主毫不吝啬对一个仇人的赞美,
“你这样聪明的人,
才配做我的对手。”
贵妃此刻,
已经快速理清局势,
彻底冷静下来了。
她大声嘲笑长公主:
“你以为你赢了?
其实我没输!
你当了解我们这位陛下,
他所追求的朝堂,
无非制衡二字!
长公主,
且不论现在的你已足够让你父皇忌惮,
对你父皇来说,
你才是最大的危险和隐患!
就凭如今只剩你和我儿两人了,
你父皇的制衡之术也会让你跌下去!
你以为这次打败我,
是因为你的阴谋手段才赢的?
焉知不是陛下对太子实施制衡的效果所致?
只要制衡,
你就无法越过我儿,
我儿就倒不了!
你能奈我儿何?”
长公主笑的坦然:
“所以啊,
父皇他暂时不会知道。
什么时候,
他老迈已已,
什么时候,
他才会知晓。
那时候,
你心爱的太子殿下,
又当如何呢?”
贵妃彻底崩溃了!
她清楚的知道,
长公主说到做到!
只要长公主想,
陛下就根本没机会没可能知道。
一个孤立无援的太子,
一个大权在握、隐藏天赋、又虎视眈眈的长公主,
她的钦明,
根本没有半分胜算!
绝望,真正的绝望……
她开始呼喊求饶,
但,长公主已没耐心听了。
“午时三刻,已到。
崔女官,
送贵妃上路!”
……
皇帝,
依然站在窗前。
姝妃静静地来了:
“禀陛下,
刚刚和小国师聊过。
她起初还不肯说,
后来,
我再三保证,
不会降罪不经请旨、擅入摘星楼的人,
她才告诉我,
是司空了了。
司空了了帮她铸造了好几处异空间,
又给了她很多爆破丹。
杀掉其中一个叛乱内侍的,
正是此物。
她给我看了一颗,
的确是1219小队所制。
小国师,
就是这样活下来的。”
皇帝太叔极:
“又是司空了了……”
“那她知道国师有祈福的天赋吗?”
“小国师没说,
我想,应该是不知道的。
兹事体大,
国师虽小,
却也知道轻重。
对一个陌生的外人,
不会说的。”
皇帝太叔极:
“陌生的外人?
又给铸造空间,
又给爆破丹,
贴心至此,
还能是外人吗?
这个司空了了,
似乎颇会招揽人心呐……”
姝妃没敢接话。
皇帝太叔极:
“他们一共见过几次面?”
“两次。”
“什么时候?”
“一次,
是司空了了入大内的第二日晚上。
一次,
是司空了了帮助巡防司在皇城内构筑异空间的当天晚上。”
“胆大包天!
居然敢背着我,
擅闯禁地?!”
“陛下,她毕竟救了国师。
让敌人没能将国师带走。
我已答应了小国师,
不降罪与人。”
皇帝冷言冷眼:
“你好大的胆子!
居然敢做我的主?!
你也想犯上作乱谋逆吗?”
姝妃从未见过这样阴晴不定的皇帝,
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陛下恕罪!
臣妾断无此心!
臣妾是陛下的隐卫,
以护卫皇上为己任,
一辈子忠心耿耿,绝不背叛!
此事是臣妾的错,
臣妾错在不该擅作主张,
不该越过陛下擅自允诺。
臣妾有罪!
请陛下降旨严惩,
臣妾甘愿领罚。”
皇帝太叔极没有说话,
任由姝妃跪在地上。
他心中满是盛怒,
近期发生的叛逆太多了,
身边每一个可信之人!
他无法平息自己的怒意。
好半天,
太叔极才开口:
“姝妃,
你说这个司空了了,
是个什么人呢?”
姝妃:
“陛下,
臣妾所知的司空了了皆是从昼儿那听说。
她是昼儿的师姐,
臣妾听到的,
都是肯定之词,
昼儿很信任她。”
皇帝呵呵冷笑:
“是啊,
她是昼儿的师姐。
也是‘殿上虎’的得意门生。
这又仅凭两次见面就与国师交好,
甚至成了国师的救命恩人。
真是个手眼通天、手段非凡之人呐。”
姝妃听着皇帝的话不是话,
只觉替司空了了感到恐惧。
皇帝仍不让姝妃起身,
就这么由着她一直跪着。
直到,
邰领侍回来,
皇帝太叔极才示意姝妃下去,
罕见的没有让其陪伴左右。
殿内,
再次只剩下皇帝和邰领侍二人。
“老王爷如何?”
“陛下,
王爷见了豌豆黄,
又听陛下说‘野菜包子不是什么好东西’,
竟高兴的笑了,
也没再嚷着非要包子不可,
吃了一块豌豆黄,
如释重负的样子。
王府已经给做好了好几桌平日爱吃的美味佳肴,
王爷都尝了些,
又喝了龙井,
吃了几口时令水果。
午时三刻一到,
将鸩酒倒进御酒中,
一饮而尽。
什么都没再说,
安然上路了……”
太叔极静静的听完,
闭了眼睛,
在心中,默默地念了一声:
“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