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盛城中人群熙熙攘攘。
明月台上少女身着墨蓝色的衣裙,衣裙下摆挂着一个霓裳玉佩,发髻上簪着蓝点翠凤形钗,一支水晶步摇斜斜的簪在发髻处,碎发落下。白色棋子被她把玩在手中,一张明媚的脸上带着淡笑,但细看去又像是嘲讽。
“落水,说说看。”她开口声音冷冷淡淡。
站在他身旁的小姑娘立刻反应过来恬静的笑了笑:“天盛近来出了一件大事,那就是燕国公那个曾经被遗弃在边关的嫡长子被接回来了,听说在边关立了大功是陛下特意让燕国公给接回来的。”
宣堇玥微微一怔仔细回想了一下:“嫡长子,原姨的那个儿子?”
落水点了点头,又似回想般对面前的人儿道:“只是燕国公并未亲自去接只是让人捎了信,这位燕大公子便回来了,算算时辰,应当也快入城了。”
白子落下,执棋人眉头轻蹙但到底也是没说什么。
宣堇玥看着眼前的这一盘棋站起了身向着繁华的街道望去,她笑着眉眼及其惊艳”:“落水,本宫有预感,有一场好戏要开幕了。”
城郊处。
“主子,咱们快要入城了。”符北骑着马看了看身旁的少年,燕訣稳稳的坐在马鞍上,骏马四蹄踏在土壤上,马上之人一身玄色长衣,衣摆处以玄鸟点缀,墨发飞扬,眼尾上挑眼眸似寒星溅血。
燕訣轻应了一声,见他这副样子符北出声抱怨:“我真不明白主子这次为什么要回来,咱们刚打了胜仗边关多好啊,回来这种地方处处受规矩约束。”
少年骑马行走在中间,身后是一小队的军队,他淡声开口:“早晚要回来的。”
这是他的家,他早晚得回来。
城门口燕訣抬起头看着天盛城这三个大字马蹄扬起:“进城!”
“果真是天盛,好生繁华。”符北看着一切都新鲜,军队进了城便引起了百姓的关注,众人都议论纷纷。
“什么人?”在符北暗器丢出去的时候前方走过来一位老者,他面相和煦看见燕訣的那一刻眼中含了泪:“小少爷,是老奴。”
燕訣听了声音有些不敢置信他翻身下马仔细看了看惊诧的开口:“袁叔。”
袁良听到燕訣唤自己高兴的应了几声,他的目光贪恋的留在燕訣的身上,伸出那双干枯的手摸了摸燕訣的脸,泪水夺眶而出:“老奴的小少爷长大了,若是夫人看见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燕訣看着他的样子心中泛起酸涩:“袁叔你这是怎么了?”
“哎,做错了事被老爷赶出来了,我今日拦马就是想看看你,看你过得好老奴就放心了。”袁良叹了一口气轻描淡写的说道。
燕訣看着袁良知道他不想说就没再问,符北听到了看了看身旁的燕訣终究也是没再出声。
落水看着下方的军队还有袁良有些疑惑:“他竟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而他这军队中的人很多都受了伤,还有这个人好像是国公府之前的那个管家吧。”
落水一个个的将问题抛出她转过头看着少女。
“父皇亲赏,重臣嫡子;原氏与燕氏的血脉,这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他的命。”手指停顿宣堇玥的淡笑冷了下来,至于袁良她有印象在原姨还在时她常去国公府就是这个人接待的,可后来却再也没见过他而这其中发生了什么除了本人没有人知道。
宣堇玥把玩着手中的棋子,看着下方的队伍,好戏开场了。
她唇角轻勾:“来了。”
“什么来了?”落水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底下原本还在看热闹的人群中冲出一些拿着刀的人,直直的向燕訣砍去。
燕訣很快反应过来将袁良向自己身后拉去,抬脚将人踹倒看向符北:“护好袁叔。”
下方乱成一片,燕訣与符北的武功不差甚至是顶尖,可他们打了一路,不敢间歇休息,就这样赶士兵依旧折了大半,到了如今底下的人也大多都受了伤,只凭他们两个想要全身而退简直难如登天。
宣堇玥看着燕訣手下的人一个个倒下,百姓们也乱成一团,燕訣的左肩渗出血来,是他的伤口裂开了。
宣堇玥目光凌厉却又带着玩味,手里的棋子被翻转了一下,语气缓缓:“他不能死,落水去帮帮他们吧。”
落水得到命令纵身一跃,替燕訣解决了身后的人。落水是从小跟随宣堇玥,为了身边有人保护在宣堇玥学武功时太后特意叮嘱让落水与落鸢两个人随宣堇玥一起学,落水武功虽不如落鸢但在整个南梁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有了落水的加入很快就解决了这些人,在最后一个人倒下时廷尉府的人才姗姗来迟。
领头的刚带人赶到就看见了将人踩在脚下的落水,川苍说话都有些结巴了:“落、落水姑娘你怎么在这?”
落水冷哼一声将人踢开:“若等着川大人来怕不是这些人尸骨都凉透了。”川苍和落水打过几次交道知道她一打起架来心情就不太好,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突然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开口问道:“既然你在这那公主殿下呢?”落水没理他轻功一跃回到了宣堇玥的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川苍看见宣堇玥急忙行礼:“臣见过公主殿下。”燕訣一手捂着伤口,他的左肩是前日对战的时候受得伤,而一句公主殿下而刚刚川苍又叫出了落水燕訣心中瞬间有了盘算拱手行礼:“臣燕訣见过嫡九公主。”
宣堇玥嗤笑“ “都起来吧,本宫今日只是出来喝个茶,没成想看见了这一幕。”她出声也不问燕訣为什么知道她的身份手中还拿着那颗棋子。
燕訣直起身抬头向她望去,少女褪去了幼年时期的稚嫩面容变得精致无比,面若寒冰,目光犀利,高挺的鼻梁下是不自觉勾起的嘴角,有些冷又有些狡黠。
燕訣回想了一下,他们有多久没见了,快十一年了吧。
“川苍,人带回去让杨颂好好审一下,公然行刺朝堂重臣之子什么下场不用本宫多说吧。”川苍听她话愣了一瞬却很快的反应了过来赶忙应承:“是,属下定不负殿下所托。”
符北扶着燕訣担忧的看着他的伤口,川苍是个有眼力的见状便开口:“燕大公子,臣是廷尉府杨大人手下川苍。”
燕訣拱手回了一礼:“初来乍到还请往后川大人多多指教。”
“指教谈不上,毕竟您是国公府的人,”川苍一摆手看着燕訣:“那需要我送燕大公子回去吗?”
“不必麻烦川大人,我自己回去就好。”燕訣摆了摆手,见他这个样子川苍也不再勉强转身看向宣堇玥:“臣告退。”
燕訣看着川苍带着廷尉府的人走远再次冲宣堇玥拱手行礼:“谢公主殿下助臣脱困。”
她站在高台上睥睨着他,笑容让她看起来过于恬静无害了,那眼底是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那你要怎么答谢本宫?”
燕訣一愣,捂着伤口反问:“公主可有想要的东西,或者想办的事?”宣堇玥将手中的棋子翻转了一下,指尖轻弹棋子便飞了出去,燕訣在下方伸手接住棋子,只听头顶传来一个带有玩味的声音:“不急,燕世子,我们会再见的。”
公主府内,落鸢见宣堇玥回来赶忙迎上去:“公主您回来了。”
“三皇兄那边怎么样了?”宣堇玥将披风脱下递给落水,坐到桌案旁喝了一口茶。
“据探子观察对于燕家的事三皇子似乎并不感兴趣,反而是罗家最近动静颇大。”落鸢帮宣堇玥续上茶水,眼前的少女用左手托着脸颊,右手拿起一颗棋子把玩着。
这是她的习惯,这么多年作为执棋人总是习惯手里拿着一颗棋子,而这颗棋子最后也会有它自己的用处。
“罗家,好一个罗中成,本宫还是高看他了,这么快就忍不住了”棋子落定,宣堇玥勾唇。
落水在一旁思索良久,她总觉得今日交战的那些人熟悉可又想不起来,直到听宣堇玥提起罗家,对,罗家。
“公主今日那些人是罗家的人。”棋局完成,宣堇玥靠到椅子上,拿起团扇轻轻扇动。
“你为什么会觉得今日那些人是罗家的人。”
“因为罗家的暗卫在武功上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他们的招式看似与寻常功法无异,可真正与他们交起手来就会发现这些招式对敌人狠的同时对自己也狠。”说罢落水还活动了一下手腕,若不是宣堇玥有事要办这次她一定要跟那些罗家的人打个尽兴。
落鸢听了此话由衷的感叹起来:“想要在这样的人手中活下来,那这位刚回来的燕公子当真是了不起,当是比国公府中的那位强。”
落水拿起盘中一块精致的糕点咬了一口,含糊着开口:“罗家暗卫皆是些不要命的人我在他们手下也未必能讨到好但能让你这么夸的人定是不错的。”
落鸢打了一下落水的脑袋让她别吃了随后看向宣堇玥:“公主若选燕家落鸢认为燕訣当首选。”
“你的想法向来是不错的,但这次可不一定。”杯中的茶水轻轻被晃动,少女眼波流转。
“为什么?”落鸢不解的问出口。
“因为我看不透他,我这位故友的心思实在不让我捉摸不透;他出剑凌厉,招式狠辣像是久经战场的人可却没有将军的豪气与风度有的确是权臣该有的衡量。”宣堇玥喝了一口茶又缓缓的开口:“其实他今天看起来好似什么都不懂,但其实句句都在试探步步都在算计。”
“可为什么我看不出来啊?”落水吃完了一块糕点听了宣堇玥的话又开始不解了起来。
“要是你能看出来就所有人都知道了。”宣堇玥一笑拍了一下落水的脑袋。
“那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落鸢看着宣堇玥心中开始接下来的盘算。
屋内的香炉丝丝缕缕有烟飘出,少女手中的团扇还在轻轻晃动,她斜倚着用手拄着脑袋,唇角勾起淡笑,微微眯起眼睛:“不急,棋局未明棋子未显露时,静观其变最好。”
“主子我们为什么不回燕家再请大夫来医治啊?”符北用手拿着药轻轻的涂在燕訣的左肩处。突然的疼痛让他颤抖了一下,符北一下子就将药从他身上拿开了:“不能带着伤回去,不能让那些人得逞。”
那些刺杀的人无非就是想看他带着伤狼狈的回去,可是他偏不,既然回来了就不能单纯的只听命令,只听人摆布。
“公子觉得刺杀的人是谁?”袁良担忧的看着燕訣还是问出了口。
燕訣一笑:“我刚回来对天盛的局势不太清楚,袁叔觉得会是谁呢?”
袁良眼神一下凌厉了起来:“公子回来动了谁的利就是谁。”
燕訣等符北用纱布把他的伤口包好将衣服慢慢覆上,唇角露出淡笑,真是一个好回答。
“袁叔,我明白了。”袁良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对燕訣行礼:“小公子明白便好,既然回来了那就万事小心,尤其是那罗氏。”燕訣一笑点了点头知道袁良要走就让符北出去送他。
袁良刚走出去少年就冷下脸来,见符北回来他开口询问:“符南那边有消息了吗?”符北收拾着药品头也没抬:“还没,但他派人传了话说最晚明日夜间就能到天盛了。”
“那就好,你把人都安排好后我们回府。”符北拿起剑冲燕訣行了一礼:“是。”
“老爷这怎么还不回来啊,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罗氏一身华服站在燕镇幕的身旁有些担忧的开口。
她的父亲最开始时只是一个小官那时她在府中还只是一个妾室可后来原氏因病离世燕镇幕也就没了再娶一个的心思但府中要有人管事在她生下燕燧后才将她扶正,而她的父亲也因为国公府多年的帮扶一下子做到了吏部尚书的位置。
“应当快了。”燕镇幕探着头朝堂外看去,他是希望燕訣回来的就像当年他希望原氏不要离去一样。
他急的走来走去真怕出了什么意外刚准备出去看看就听门前小厮急急忙忙的来报:“回来了回来了大少爷回来了。”
燕镇幕急忙缩回脑袋整理了一下衣服等着燕訣进来。
燕訣带着符北一步一步走进国公府他看着周围的建筑一点也没变和他离开的那年一模一样。走进正堂看着主位上坐着的燕镇幕他的眉一挑唇角轻勾将懒散的姿态进行到底。
燕訣并没有行礼慢吞吞的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拿起茶杯,眉头轻挑,一双讳莫如深的眸子中目光森冷他开口声音中给人一种无限的威压:“父亲,我回来了。”
燕镇幕还未说话一旁的罗氏却坐不住了她站起身来姿态端庄拿出长辈的口吻开始对燕訣苦口婆心起来:“阿訣既然回来了那就好好在家里面休息,这里是天盛不是边关万不要再招惹是非了,还有你这刚回来忽视我到也无所谓可怎么能不向你父亲行个礼呢?”
燕訣撇她一眼,刚到家就给他扣了这么大的一顶帽子他的眼中尽是轻蔑:“我父亲都未言难道这里有你说话的份?罗氏是不是这些年没人告诉你规律从而渐渐忘了自己的身份。”他轻轻摇晃着手中的茶杯,茶水慢慢荡漾起来,茶香的味道盈满四周。
罗氏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站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怨恨的看着燕訣,反而是燕镇幕看到了罗氏的样子一拍桌子:“放肆,她是你母亲。”
燕訣冷哼一声茶盏被重重的砸在桌子上:“母亲?我的母亲是姓原她是宰相的嫡女而这位…”他拉长了语调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一个继室凭什么做我的母亲。”
罗氏听了此话恨的牙痒痒可最终还是拿起帕子小声啜泣起来,燕镇幕看着她的样子对燕訣更是怒不可遏大声呵斥:“我看你真是野惯了这么没规律,你母亲当年就是这么教导你的。”
燕訣懒得听他说话站起身:“您老也不用这么急着教训我毕竟我回来也不是为了你,你也不想让我回来,既然你不想看父慈子孝那就井水不犯河水吧。”话落他就大步离开,任凭燕镇幕在背后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