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池老师出乎意料地好说话，只是她看向夏扬的眼神确实怪怪的，这让龙婕妤很是心虚，毕竟开学就想方设法逃军训，这样会给老师留下不好的印象。
可夏扬抬头挺胸，满脸无所畏惧，好像就真真地，她们三都是病号。
田老师抱着手，似笑非笑地朝着龙婕妤看了过来。
龙婕妤下意识地就想认错坦白。
什么都招了吧！
而余挽虽然心虚，但明面上却装的镇定，还给老师补充了一些初中时身体不好的过往回忆，说得有模有样。可龙婕妤却发现有几段经历好像不是余挽自己的啊。
是她的！
田池老师在三个女生的面上打量了几下，似乎认真思索了几下，这才同意。
松了一口气，三人就没心没肺地军训去了。
其实，除了余挽以外，最能抗晒的是龙婕妤，是真的身体扛得住，但不是因为身体健康，论健康，她们仨健康的只有夏扬。
而她只是耐得住。
耐得住酷暑严寒，耐得住风吹雨打。
理论上，没有什么是她耐不住的。
二班虽然前一天闹了一下，但整体还是素质不错的一级班，所以无论是军姿和纪律都还算令人满意。刺头哥也被龙婕妤在昨晚罗胜宴的串门中得知，他叫江磊。
是蓝海十八中有名的混混，只是家里背景确实不一般，从来没被记过，还被送去了什么训练营，这才脱颖而出。
那训练营其实很特别，听说是几个退休教师办的，听说初衷本来是想为高中课程提前预习，但后来却演变成了弥补中考差距的训练营。
价格昂贵，所以学生也招的不多。
看着前面站着笔直的江磊，龙婕妤莫名地升起一丝反感。
就像她初中开始就讨厌王驰，讨厌他大摇大摆地在班里横，讨厌他对年级的各个老师露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更讨厌他拿着全班倒数第一的成绩，在国旗下念着胡童给他代写的演讲稿《我的市长父亲》。
那天刺眼的阳光照耀地她睁不开眼，她记得那天余挽似笑非笑地说王驰手上的表比阳光还闪耀，她垫着脚尖遥遥望去，鬼使神差将自己的手机掏出来，拍了一张照片。
配合着那夺目的反光，王驰在照片里仿佛像戴了钻石。
可能那表比钻石还贵吧。
她问夏扬，你知道那个表多少钱吗。
可惜，三个普通家庭的女孩，都看不出，就算天天一个班能仔细瞧见他的表盘，可他们认不出那些复杂的品牌，更何况王驰还经常换表。
那个时候夏扬还有一些长发，她梳着马尾，回头看着婕妤漆黑的瞳孔，无奈一笑：“有一天我们都会知道的。”
走神之间，余挽已经在夏扬的表演下离开了场地。她俩早习惯她这样了，吃饭的时候就喜欢发呆，吃完了就变木头，特别呆，叫都叫不醒。
班长杨萌萌见她回神了，走过来询问情况。
“老毛病了！”龙婕妤换了个面孔，把余挽和夏扬和田池说的话又原模原样地说给她听。只见班长一愣，不解道：“你和班主任说的居然一模一样，一个字不带差地嘿！”
龙婕妤心虚地转移视线。
夏扬回来的时候，校长正夸完一班的军姿，四班因为早上提前就站好队了，也被狠狠夸了。
杨萌萌就站在附近，她似乎一脸满足。
嗯，好像不被骂就不错了。
“我和你说，我和余挽刚刚差点被抓了。”夏扬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啊？”龙婕妤注意力很快集中起来。
“我们本来打算先去一趟小卖部，结果遇到查人的高年级学长了！好死不死还是学生会会长江朗！就论坛上说堪比小说男主的学生会会长，被他逮到了!”
“我考？那咋办啊！出师不利啊！”龙婕妤紧张起来。
夏扬说到这里，脸色也有些意味不明，叹了声气说到：“余挽是真去医务室，有田老师作保，可我屁事没有，去的路上还蹦跶呢！所以我被单独记名字了，今晚好像要加训，由学生会负责。我下午就不休息了，你去吧，唉。”
龙婕妤默默点头，真是感叹她姐妹点子背了。
负责训练她们的教官意料之中的是个帅哥，这好像很正常，不知道是滤镜还是什么，穿上军装了就觉得那男人的模样要端正好多。
可惜龙婕妤自有自己的审美标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大家在私底下议论那个就昨天说过话今天就只训练的高冷教官时，她总会想到她父亲。
她父亲也很高冷，幼时便不在家，直到后来再也不回来。
模模糊糊的，母亲说他好看。
那就好看吧。
反正她不觉得，也无法觉得。
胡童很讨厌前面女孩的防晒露的味道。
那劣质的，香腻的，闻着让人恶心的杂牌货，为什么要擦在自己身上呢。
她总是看不懂这些穷女孩。
然后她也不爽身边站着的那位高挑女孩。
就算保养了一头好头发，喷了高档的香水，也是一个离不开妈妈的小孩儿。
她早上看到了，看到褚许雅的妈妈挂着最新的爱马仕鳄鱼包，随意地靠在校门口给她女儿整理帽檐。那包包挂在肩膀后面都被大门的瓷砖剐蹭了几次，到底看没看见啊。
不亏是暴发户，竟半点不懂保养。
还有那个经常闷声不响的龙婕妤，不要以为有点才艺就了不起，初中的时候就摆出一副高冷的样子，经常翻王驰的白眼，她以为她不懂吗，这样故作高冷的模样，最吸引这些涉世未深的二代了。看吧，装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
算了，胡童敛眸，开始观察起班上的人来。那天王驰老盯着她，她不好到处看，线下他站的远，终于可以多加观察了。
听说那天才汪洋也在他们班，为什么今天都没看见人影儿。
难不成换班了，早先就听说，军训期间，各个班之间还是可以调整的。
等她打听打听，如果真的换去一班了，她也得去。
那一丝盘算挂在眼尾，都被褚许雅尽收眼底。她也见识过多少妖魔鬼怪了，可惜初中读的是私立学校，也不知道这些人的光辉事迹，她觉得无趣，看着一览无余的天际，可惜班上没有和她一个阶层的女孩，这样她就可以带着同学去新开的高尔夫球场了。
真没劲呢。
下午两三半，太阳暴晒到了极致，龙婕妤和几个女生都‘终于’中暑，而她在夏扬和班长杨萌萌的配合下，非常直接而快速地，去了医务室。
门帘一掀，她挂起甜蜜微笑。
嗯？人呢？
余挽的床上空空的，隔着一个床的窗边那床，倒是坐着一个黑衣青年，他留着寸头，正刮完胡子，手里的剃须刀都没来得及放下，正一脸懵地注视着傻笑着的龙婕妤。
他谁啊？
“她去小卖部了。”他开口说话。
像清凉的冰薄荷。
但他是谁啊？
龙婕妤一言不发地坐了过去，还没坐好，肖医生特地进来给她指了指中间的铺就又出去了。
她于是又挪过去。
“昨天多谢你的水。我昨儿发烧了，嗓子很哑。”他说着，一边斜着身子收拾桌子。
那可真是神奇，一夜之间发哑的喉咙成瀑布了，声音跟溪流似的。
婕妤这样想着，甚至忘了回答。
场面一度陷入尴尬。
这个时候，吵闹的生意从身后传来。
龙婕妤像得到救星一样回头看去.....
怎么还不是余挽？挽挽呢？
来者正是昨天和罗宇承站出来的留着清爽前刺的男生，夏扬说他叫李熠阳，是从南方的一座内陆城市绿森过来的，纯血外地人。
他进来只是随意看了一眼龙婕妤，礼貌地点点头，便转身去了那黑衣男的床边。
“珩哥，我这剃须刀，用的还行吗？”
“谢了兄弟，你怎么也逃训了。”
什么叫也啊？
龙婕妤控制不住地抬眼直视过去。
正巧看见他也往她那儿瞧过来。
龙婕妤小时候喜欢看电视，初二以后就没有在开过电视机，可她记得孩童时期爱看的大侠。他们都剑眉星目，气宇轩昂，翩若游龙。
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起来了。
原来这就是剑眉吗。
看人这么正气凛然？
他的眼瞳也是黑色的，配合着她想起来的他那刚劲的字体，只觉着，这个人夜里是否化作窗边的栀子，黑暗里能无端切下几片白色的花瓣呢。
她好像做过这样的梦，好像。
“你叫什么名字？”她率先发问。
好像这屋里就没有什么李熠阳还是胡熠阳了。
只有对面那个笑得格外和气的寸头少年，认真地答道：“亓官，qiguan，单字一珩。”
栀子花是不是掉落几片了，她忽然瞧过去。
确定没有以后，她才转回视线，微笑说道。
“我叫龙婕妤，婕妤你知道吗？”
“我知道，古代有一位能修史书的才女，叫班婕妤。”
无声的静默里，有一男生开口。
“我叫李熠阳？”
嗯嗯。
龙婕妤抬起手指了指亓官珩的脸，微笑地说：“你没有胡子，好看。”
眉毛更好看，鼻子也好看。
她终于可以告诉余挽和夏扬，她终于遇见了一个她认为好看的异性。
甚至是唯一一个。
夏日清凉，有着栀子花香的医务室里，散发着薄荷，他坐在白色的病床上，用钢笔写下他的古姓，她睁着黝黑的大眼睛，笑出小小的虎牙，她说，想不想听班婕妤的故事。
那个时候的龙婕妤并不知道，往后的很多年，午夜梦回，她都会梦见这一幕，连香气都成了形，困住她，直至生出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