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两人大眼瞪小眼,宋观岚不明白自己又是踩到堂溪衡哪条尾巴了,怎么喝个药他也能不高兴。

    宋观岚摸了摸鼻子,小声道:“那真是……谢谢你啊。”

    堂溪衡直接坐到桌边背对着自己,像是哄不好了。

    宋观岚为难叹了一声:“我现在没力气大声说话,你坐那么远,咱们怎么聊天啊?”

    堂溪衡这才不情不愿地回头看她一眼,然后又扭过头去,闷闷不乐道:“我听见你生病,推了宫里的生辰宴赶过来……没见过你这么没良心的。”

    “你推掉生辰宴,又不关——”宋观岚说到一半,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扬长音调“哦——”了一声:“看我这记性,你今天过生日还这么劳累,我还拿蜜饯馋你,真是对不住,不然这样,那碟蜜饯我全部送你,改日我再问柏里要一份。”

    堂溪衡回头幽幽注视着宋观岚。

    这下他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清了清嗓子,道:“我不要蜜饯,你重新送我一份生辰礼。”

    “哎你怎么蹬鼻子上脸——”

    但宋观岚想起自己过生日时,堂溪衡也送了自己一份礼物。

    她刚要开口说话,堂溪衡又道:“我要你亲自准备的。”

    宋观岚没话说了,她撞上堂溪衡深邃的目光,不自觉错开视线:“……行行行,你回去吧。”

    天色已晚,堂溪衡这才起身,离开前不忘提醒宋观岚记得礼物。

    等他走,玲琅才探头探脑进来。

    “自己家里怎么还偷偷摸摸的。”宋观岚喝了一口茶,压压嘴里甜得腻人的味道。

    “小姐,九皇子今天守了你一下午,熬药燃炉子都是亲自动手。”玲琅小心翼翼瞄了宋观岚一眼,抿嘴偷笑,“九皇子对您真好。”

    宋观岚一皱眉,玲琅马上又闭嘴。

    “这蜜饯真是柏里送来的?”宋观岚问,“崔府那边呢?”

    “崔姑娘这些日子忙着准备婚事,不得空,但派人送来好些名贵药材,柏公子知道后本来想求皇上,出宫来看看小姐,但他想了一会后没有去,将这包蜜饯交给了我。”

    自己病倒的这两天,外头好像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玲琅又问:“小姐,您想给九皇子送什么生辰礼呀?”

    宋观岚一撇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然后一仰头直挺挺地倒进被子里。

    “送他闭门羹,以后别让他进院子了。”

    翌日除夕,连日大雪总算是歇了一会儿,日子少见地放晴。

    银装素裹,金红交映,皇城本是一片祥和热闹的景象,但这一切都和宋观岚暂时没关系。

    除夕年宴也被温露宋极拒绝了,宋观岚不便走动,将军府便把今年的家宴设在宋观岚的院子里,也方便她休息。

    一家人在院子里支桌子吃饭,就没有在外繁琐的规矩了。

    除了侍奉的贴身侍从,其余下人们皆可自由行动。

    宋观岚院子里熬了几天的药,满院清苦味都被端上桌的一道道菜香赶走。

    院里梅树上挂了些小灯笼,星星点灯缀在枝头。几盏亮黄色灯笼将院子照亮,宋观岚病白的脸色都好看许多。

    一家人举杯同饮,共同庆祝旧岁新除。

    席间宋观岚自然也知道了宋观崖婚后后远驻边关的事,彼时她已有些醉了,宋观岚拿着酒杯一搂宋观崖的肩膀:“宋观崖,来,喝一杯,之后就喝不到了。”

    宋观崖无奈摇头一笑,自家妹妹向来没大没小,今日也不与她拌嘴了。

    他拿起酒杯轻轻和宋观岚碰了碰,然后一饮而尽。

    快吃完时,天边忽然绽放大片大片的烟花,五颜六色映亮漆黑的夜空。

    众人起身一起看烟花,铺天盖地的热闹下,宋观岚觉得,这一年虽然还是有很多不习惯的地方,但也是她度过最充实的一年。

    她想起国子监,想起学堂里的人,想起鸡飞狗跳却又充满欢声笑语的日子。

    宋观岚闭上眼朝烟花许了个愿。

    但愿岁岁如今朝。

    除夕一过,年就走快些了。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京城百姓们纷纷准备起灯笼元宵,皇城里也很忙碌,忙着准备太子的大婚。

    眼下皇储之争中,太子的风头渐盛,九皇子有些势孤力穷。

    太子迎娶的这位太子妃,恐怕将是未来的皇后了。

    崔府紧锣密鼓地准备,宋观岚好几次想去看看,都被温露拦下,说是不合规矩。

    “你想见崔姑娘,后天婚典上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宋观岚不高兴地一撇头,温露将她鬓边的发丝挽至耳后,提醒道:“日后崔姑娘就是太子妃,你虽与她交好,但礼仪不能忘,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

    太子妃。

    这个宋观岚曾经只在话本故事里听过的身份,如今却是自己与好友的鸿沟。

    但崔嘉宜很高兴,很期待大婚。

    宋观岚不想在她面前表现得兴致不高,每天笑得嘴僵。

    正月十五,难得的晴朗天气。

    京城中挂灯笼卖元宵,皇城也热闹。

    吉时到,八匹骏马辔红绳,其后乌乌洋洋近百人随行,中间一辆缀着金银珠宝的大轿慢悠悠从崔府出,往宫里去。

    一干皇亲贵戚早已在合宫等候,宴上山珍海味、美酒珍馐一应俱全。宫人们端着盘子进进出出,满座宾客依旧等不及。

    宋观岚进宫时,便派玲琅去问了。

    太子大婚,堂溪衡虽与他明争暗斗,但皇室体面不能丢,只好乖乖跟在皇后身边。

    但或许是太子大婚普天同庆,柏里竟也被允许参加宴会。

    但宋观岚扫遍全场,并未看见柏里的身影。

    “发什么呆呢。”温露与其他贵人交际完,终于坐回宋观岚身边,往她碗里夹了一筷子菜,“等在大殿外拜完天地,太子和太子妃就来了。”

    宋观岚尝了两口,然后嫌弃地一皱眉。

    这些点心看着精致小巧,味道却如清水寡淡。

    她左右看了看,问:“爹和宋观崖呢?”

    温露教训道:“叫哥哥,整天宋观崖宋观崖的,没大没小。”

    “你爹和观崖奉命保护接亲队伍安全,晚宴的时候就来了。”

    现在已是酉时,殿外天色已沉,殿内火烛燃得旺,宋观岚觉得热得透不过气时,殿门总算大开。

    太子与太子妃并肩缓缓行来,殿内喧哗骤止,众人皆看向这对年轻人,宋观岚也不例外。

    崔嘉宜将绸缎似的长发梳成髻,上面满满当当的珠钗宝玉,映着她点朱唇抹腮粉的脸,华丽,又不俗气。

    皇帝皇后坐在正中高位,笑脸盈盈接受两人的拜礼。而后众人纷纷道喜,太子与崔嘉宜一位位地与人道谢饮酒。

    宋观岚的目光始终盯着眉眼弯弯的崔嘉宜,不知是殿内红烛还是大红婚服,崔嘉宜的脸红扑扑的,当真有了年轻妇人的模样。

    可宋观岚不高兴。

    以后她和崔嘉宜再不能如从前一样,回到山涧戏水。

    宋极进殿向皇帝与太子道喜时,宋观岚找了个借口,留下玲琅,自己出去透气。

    今日宫中处处点灯燃烛,又有宫外烟花,每个角落都亮亮堂堂。

    宋观岚走到一处湖心亭,借着光,看水里时而摆尾的鱼。

    “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比话先到的,是一股浓郁酒香。

    宋观岚一抬头,看见本该陪在皇后身侧的堂溪衡拎着两壶酒来了。

    宋观岚不高兴,声调也不高:“出来走走。”

    堂溪衡走过曲廊,将酒放在亭中石桌上,然后一把坐下来,取了酒杯,自顾倒起酒来。

    香醇酒味萦绕在宋观岚鼻尖,她最终没忍住,坐到堂溪衡对面,一把拿过他面前另一杯酒。

    堂溪衡见状只是笑笑,两人默契不语地你一杯我一杯喝起来。

    直到宋观岚看见湖边有人提着灯笼缓缓而至。

    她一看清,便立即站起身挥手:“这!”

    那灯笼晃了晃,来人拎起来光一照,赫然是柏里的脸。

    自柏里过来,堂溪衡的脸色就臭了起来。

    宋观岚推了一把他,他的表情才勉强没有那么不高兴。

    “你怎么在这?”

    两人异口同声,宋观岚立即道:“我待在里面无聊,怎么没看见你?”

    “殿内人多,我早出来了。”柏里放下灯笼,刚从袖中拿出酒壶,看见桌上的东西后顿时无措。

    宋观岚直接接了过来,把酒壶放在一起,然后倒了一杯酒,豪迈地拍在柏里面前。

    “咱们自己也能热闹。”

    宋观岚与柏里喝得起劲,完全没注意到堂溪衡笑得勉强。

    “只晚到了一会儿,怎么都出来了。”

    直到一阵明朗笑声打破了这里诡异的气氛。

    宋观崖与萧淳熙并肩走来,萧淳熙一挥手,屏退了身后的宫人。

    宋观崖将提着的食盒放在桌上,一把拿过宋观岚手里的酒:“你酒量小,少喝点。”

    兄妹俩又开始打闹起来。

    萧淳熙与柏里点头示意,然后坐在宋观岚身侧,将食盒打开:“我们料想宫里的吃食恐怕不合你们胃口,便在宫外买了些吃食,现在正好当作下酒菜。”

    盖子打开,扑鼻而来的浓重香味,皆是宫外摊子上重油重辣炒出来的小吃。

    宋观岚高兴地一拍手:“这下巧了!”

    石桌不小,五人围坐在一起,还空出来几个石椅。

    几人一杯酒一口食,大快朵颐好不快活。

    “怎的在这里另开小灶?看来是酒食不合胃口。”

    桌上点心还没吃多少,又是一股香味飘来。

    宋观岚一抬头,竟然是太子与崔嘉宜。

    两人还穿着束身婚服,火红颜色在黑夜中格外夺目。

    众人赶紧向两人行礼,但被太子扶起来:“只有咱们在这,就不用这些虚礼了。”

    宋观岚则拉着崔嘉宜坐到另一边,小声问:“合宫宴会不是还没结束吗?你怎么出来了?”

    崔嘉宜笑道:“我看见你溜出去,想必在里面待得不习惯,宴席上有……父皇和母后,我便出来了。”

    宋观岚听得一愣一愣的,目光却时不时在崔嘉宜珠光宝翠的发髻与衣服上来回。

    “真好看。”宋观岚不由得伸手轻轻碰了碰。

    “不说这些了,宋尉,萧姑娘,今天你们可得留下来好好和我们喝一顿。”

    太子举起酒杯,势要将宋观崖灌醉。

    萧淳熙举酒:“新郎官怎可只让宾客饮酒,自己得先罚三杯。”

    宋观岚可不会错过这种时候,她一过去,余下三人自然跟上。

    于是宫人更忙碌了些,既要往合宫端酒食,又不能怠慢了湖心亭里把酒言欢的贵人。

    为御寒气,亭子四角的薄纱放了下来,亭中更是酒意醺人。

    几人已经喝完了十来瓶酒,现下都有些喝不动了,只有太子非得拉着宋观崖再喝。

    崔嘉宜闭着眼靠着栏杆休息,柏里正收拾着桌上残羹。

    萧淳熙喝多了开始发酒疯,宋观岚脸颊飞红,一手撑着头,安静傻笑着看这位向来淑静的丞相独女折腾。

    只见萧淳熙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忽然一抬腿,作势要站上石桌。

    那边宋观崖一看,酒都醒了一半,立马就要来扶。

    萧淳熙把他的手拍开,只是喝多了没力气,好几下都没站上桌子。

    这时在一旁安静许久的宋观岚忽然伸出手,把萧淳熙往上推了一把。

    萧淳熙迷迷瞪瞪一回头,见宋观岚伸出另一只手:“拉我一把。”

    萧淳熙想也没想,伸手将宋观岚也拉了上来。

    两人闹出的动静甚至惊醒了崔嘉宜,她一睁眼,就看见两人站在桌上手舞足蹈。

    “扑哧——”

    崔嘉宜率先笑出了声,柏里终于忍不住,拿着食盒的手不停地发抖。

    太子更是哈哈大笑起来,只是桌上二人浑然不觉,甚至大胆在石桌上追逐打闹,颇有一番翻天覆地的架势。

    宋观崖跟在旁边,手悬在空中,时刻准备接着玩闹的二人。

    宋观岚脚一滑,不仅踢翻了几个杯盏,更是下意识一拉身边的萧淳熙,两人直愣愣地摔了个屁墩。

    堂溪衡将手收了回来,大声笑着一脸愣怔的二人。

    就连守在湖边的宫人,看见亭中如此光景,也忍俊不禁地扭过头。

    天边烟花伴着亭子里的笑声一起放了出来,噼里啪啦的响声,依然掩盖不住酒席上的热闹。

    宋观岚醉意摔散了一些,朦胧视线里,她看见大家笑的笑,闹的闹,好似一切不愉快与勾心斗角都暂时消散在了酒里。

    如果永远都是这样就好了。

    宋观岚迷迷糊糊睡过去前,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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