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得一尘不染的玻璃门分割两个世界，门外形形色色的路人在燥热的空气里穿梭，室内，喻理和沈清溪则怡然自得享受着空调形成的小气候。

    “再满分的恋人也只是工作关系。”喻理揽过沈清溪的战利品，将塑料袋一一敞开，露出其内引人垂涎的食品。

    沈清溪以为她是要挑选送进自己嘴巴里，没成想她仅仅拍了张照。

    [理理我]：今天一切顺利，已经在逛夜市了，滨舟的夜生活很丰富，下次让我爸给你批几天假，衣食住行我都包了。

    附带一张各色小吃占满屏幕的照片。

    陈宸几乎是秒回，真如喻闵科所言，她一整天都待命在屏幕前。

    [陈宸]：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陈宸]：这生煎包看上去很好吃，今天就麻烦你替我尝尝了

    [理理我]：包好吃的

    回复完陈宸，喻理又将信息转发给喻闵科，理所当然删除后面批价的一部分。

    这个时间点，喻闵科大概率已经到家了，和往常一样，吃着陈姨准备的晚餐，唯一不同的是楼梯上不会有人飞扑下来，不会在他吃饭时坐在他身边，撒娇求再爆点金币。

    喻闵科回复不比陈宸慢，估摸着是担心女儿第一次以工作为由出远门，一整天都坐立难安。

    [一家之主（爸）]：看着都流口水

    喻理不着痕迹弯了弯嘴角，签了一只生煎包送进嘴里。

    [理理我]：包好吃的

    喻闵科又接着问了许多，无非是今天顺不顺利，有没有遇到什么苦难，统统被喻理带过，草草结束了对话。

    聊天的功夫，点的饮品也送上来了。

    二人抿了一口，确实不尽如人意。

    “这么优越的地段，有点浪费了。”喻理举着杯子看杯底的配料，凑近沈清溪耳语了一句。“等我们游戏火了，我要干回老本行，开一家店游戏周边。”

    “想的真美。”沈清溪虽然没心没肺但还是看得清现实的。“姐，我们三之前为什么小有名气，那还不是沾的同人的光，如今你脱离了那些人物角色白手起家，哪像说一句话那么容易？”

    她似是不信邪，又小心翼翼吸了一口杯底沉淀的珍珠。“自带资金几百万，换我我也和你合作。”

    三人的小群弹出一条信息，宋琉璃表示自己排队排的实在累了，打算往回走与喻理二人汇合。

    返程的路上，喻理仔细思考了沈清溪那句话。

    谁都没义务陪一个经验不足的大小姐拿事业开玩笑，如果她自带几百万资金那另当别论。

    这样显得喻理真像个人机。

    可来都来了，她还是想闯一闯。

    洗漱过后，是各自刷手机的时间。

    “你说的找到目标文物了，是认真的吗？”沈清溪语气依旧平淡，捏着小勺子往脸上涂睡眠面膜。

    喻理抬眼看向洋溢暖光的天花板，浅棕色的眼睛倒影一角余晖，安静又漂亮。

    她回想起白天柯凛对她说的话。

    “你相信文物会说话吗？”柯凛的声音也是好听的，年轻的活力与沉稳的故事感平衡得恰到好处，会让人忍不住忽略他在讲什么。

    倘若喻理将柯凛介绍给喻闽科，他指不定会穷尽赞美之词夸他。细想来，他整个人，从头至尾真找不出一丝缺口，好像生来就是做比较之中的佼佼者。

    比喻理那前男友不知道好多少。

    “想什么呢？”宋琉璃偏头，望见喻理呆呆地盯着天花板，好像有心事。

    “我在想……”喻理顿了顿，说不清楚自己到底在犹豫什么，“白天在博物馆的时候，柯凛对我说，博物馆有个关于镇馆之玉的传说……”

    “汉代蟠螭纹玉玦出土于最早的沉船遗址，因其年代久远精致美观冠以镇馆之宝的地位。可在沉船文物打捞之初，有不止一个人说这是一对玉玦。我查资料知道，作为配饰，玦分大小，相对较大的男性用玦，往往呈单出现；作为女性耳饰的玉珏，则往往成对出现，相比于男性饰物，女性饰物的玉珏相对较小。如今陈列在博物馆的玉玦只有那一枚，另一枚的存在早已消失在众人的记忆里。柯凛说，他宁愿相信另一枚玉玦真实存在，依旧沉浸在海底，与其他沉船文物一同等待我们去拯救。”喻理的声线放轻柔，与白日里汇报时的紧张截然不同，单靠回忆也能摸索回对话发生的当场。

    “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利用这个传说，塑造一个富有神秘感的主角形象，主控则是遗留在海底的另一枚玉玦……”

    另外两人听着，良久没有发言。

    “给点反应啊。”喻理看向沉默的两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你打算怎么让主控和男主相遇呢？”沈清溪摊手，“这和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有什么区别？”

    宋琉璃的想法和她碰在一起，给喻理的回复也是不赞同。

    “而且，作为镇馆之宝，你在游戏开发的初期就动用这么重量级的素材？”沈清溪在脸上均匀涂抹完一层，旋好盖子，也泄气似的躺在床上。

    “睡吧，明天有的是时间去找。”

    与博物馆约定的是上午九点，喻理难得体验在十二点之前熄灯。

    沈清溪合眼，不久便传来轻浅均匀的呼吸声；宋琉璃在黑暗里刷了会手机，被映得五彩斑斓的脸瞬间熄灭，一阵翻身的悉索声过后也没了声响。

    空旷的黑暗里，喻理掩着被子叹气。

    她好像被拉进一池沼泽，有时矛盾得无法自拔，有时又幻想自己将会成功。

    有自知之明的好高骛远罢了。

    在市场中，存在着诸多不可控因素。相比之下，喻理提交的可行性研究报告显得小儿科。她是应试者，但一场小风小浪就能撕破她的盔甲，露出业余的真面目。

    第二天，喻理上了遮瑕才勉强觉得自己能见人。

    焦虑的后果就是，失眠，睡着了也无法达到深度，由此导致的黑眼圈情有可原。

    目前，仍然处于项目的前期准备阶段，昨天参观博物馆仅仅是走马观花，粗略了解了一下博物馆的基本情况，今天的任务则是跟随安排的工作人员，对一部分文物深入了解，从外观，到制作工艺与历史底蕴，任何细节都不能放过。

    负责讲解的是一名模样憨态可掬的女生，喻理三人亦步亦趋跟在她背后，以防听过即望还特地凑在身边录音。

    “现在陈列在我们眼前的是一系列明代瓷器。我们知道，在中国古代瓷器都是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的，有非常丰富的实用和观赏价值。制瓷业在经历完几个朝代的发展后，在明代形成一个相对鼎盛的局面。明代瓷器中以景德镇的青花瓷最为代表，分多个时期，各个时期的青花瓷会有差异。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件洪武年前，也就是早期的菊花纹青花瓷大罐，色泽偏灰蓝，整体比较清淡，留白较多。我们现在隔着玻璃，打着灯光，视觉可能会出现差异，等会我带你们去修复室，有几件正在进行修复的青花瓷可以近距离感受一下魅力……”

    介绍词比昨天的冗长不止一点，幸亏需要偶尔走动，不然喻理真担心自己会倒头睡着。

    她很少逛博物馆，很少有这样的时刻距离文物咫尺之遥。

    扑面而来的历史厚重感，能随着人的呼吸将人包裹，随着更深入的了解，那种若有似无的敬畏感偶然而生。

    好像不是导游员在说话，而是文物借她只口在倾诉心声。

    不间断讲了一上午，才堪堪了解完一小部分的文物。

    下午三人转移阵地到修复间，接受介绍任务的人自然而然成了柯凛。

    “实不相瞒，在继任馆长之前，我是文物修复小组的组长，目前还会参与一些文物修复的工作。所以在文物修复这一块，可以说是比较了解。”柯凛套着一件工作外套，一一介绍桌边摆放的工具器械。“很多文物，在发掘、打捞之前，就已经出现破损甚至是毁坏，呈现不完整的状态，这个时候就需要文物修复师来尽可能地还原文物的面貌。”

    显而易见，桌子上修复过半的瓷器，在此之前是一堆碎片。

    但经过一系列科学的修复，已经大抵能看出瓷器原本的色泽、形状。

    其中的精巧令人哑然，喻理坐在柯凛对面，看他如何将碎片粘合在一起，每一个动作都要细致小心，确保角度无误，才能使后序的碎片紧凑得当。

    有点像喻理十二分专注做流麻，恨不得将全部身心投入其中。

    柯凛如今的心境大概也是那样，不能有半点差池。

    二者貌似有可比性，但喻理很清楚，她的流麻或许还有机会重来，但柯凛的工作若是失手，造成的损失绝对远超喻理。

    “其实在最开始的时候，我注意到喻小姐的直播，也觉得制作流麻与修复文物类似，都需要工作者心无旁骛，严格把控每一道工序，对作品负责。”拼完一片碎片，柯凛抬头，撞上喻理笔直的目光。

    他的神情很认真，视线停留在喻理脸上两秒，又立刻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