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的积雪开始融化,到处泥泞不堪。
郑晓冉拖着行李箱,漫无目的地走着,雪融化的时候格外冷,她脚上的鞋早已经湿透,脚已经冻的僵硬,每走一步,就像赤脚被皮鞋狠狠地踩了一下,刺骨的疼。
街道两边都挂上了喜庆的红灯笼,有人开始贴春联,有孩子蹲在台阶上放鞭炮,喜气洋洋,不亦乐乎。
郑晓冉的眼睛红肿着,已经没有眼泪可以流了,但是看见这到处洋溢着阖家团圆的喜悦,她还是忍不住地流泪。
冰冷的风迎面吹来,带有她最后一点体温,她下意识地裹紧领口,浑身冰凉,脸却像被开水淋过一样灼热。
“应该是发烧了”,郑晓冉心想。
她还是无力地走着,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现在买不到车票,她回不到学校,去不了任何地方。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眼前的世界开始模糊起来,耳边响起的鞭炮声也若有若无,断断续续,她竟然莫名地开始想起了黎昊阳。
黎昊阳像傻子一样站在雪地里,把自己弄得像个雪人,当时他也应该很冷吧。
看见林妙表白程宇川,他应该很是羡慕吧。
郑晓冉感觉自己在笑,她不清楚别人看她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郑晓冉继续往前走,任由眼前的世界模糊,她又想起了妈妈。
八岁的时候,母亲经常被郑长军亲揪着头发撞墙,打的鼻青脸肿,郑长军酗酒赌博,喝醉了回家打她,输钱了回家也打。
年幼的郑晓冉对妈妈说,“你带着我和哥哥走吧,我们不待在这里了,去任何地方都可以”
妈妈哭着点头。
又过了半年,妈妈来学校接她出去,她们在校门口的一家看着还挺高档的饭店吃饭,妈妈的身边有个四五十岁的男人,男人穿着西装,看样子是个老板。
妈妈说,她和郑长军离婚了,以后要嫁给这个叔叔,她们去北方城市做生意,先把哥哥带过去,等买了大房子,再来接她过去,让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郑晓冉愣住了,但是很快就接受了,她乖巧地点头,让妈妈放心,这日子已经有了盼头,不是吗。
郑晓冉从八岁等到了十七岁,等了九年,妈妈再也没有回来看过她,倒是她哥哥每年暑假和寒假都会回来看她,陪她四处转转,给她买很多好看的衣服,给她零花钱,问她有没有受到欺负。
高二升高三那年,她的哥哥一整年没有回来看她了,她用公共电话给哥哥打电话,没人接。
她急坏了,到处打听哥哥的消息,一无所获。
又等了半年,她参加了高考,志愿填报的时候几个志愿都填到了灵汐市,因为哥哥之前说过,他们就住在灵汐市。
高考一结束,她就来到灵汐市,她到处寻找哥哥,还是没有任何线索,直到有一天,她在餐馆打暑假工的时候,看到电视上播放的一条新闻。
“我市破获重大刑事案件,犯罪嫌疑人已被抓捕”新闻还公布了受害人照片,有一张戴着眼镜的男生,看上去斯文儒雅,但是黑白照片表明他已经不在人世。
郑晓冉两眼一黑,就重重砸到了地上。
等再醒来的时候,她自己躺在医院的病房里,照顾她的是返点的老板娘,三十多岁,很温柔和气。
郑晓冉没有跟老板娘解释,只说自己可能是低血糖,然后回到饭店,她更加勤奋地干活挣钱,她知道,这个世界没有人会再护着她了。
郑晓冉把所有的悲痛都咽进肚子里,她不想任何人知道,也不想有人因此同情她,可怜她。
她还在漫无目的地走着,脚上已经没有任何感觉,膝盖以下,像是踩着两根铁棍,毫无温度。
眼前依旧是模糊的,像是一个没法聚焦的手机拍出来的照片。
期间,她的手机响了三次次,有两个是郑长军打过来的,还有一个陌生号码,她都没有接。
她凭着脑子里的记忆,朝着车站的方向走,她想去那里,就待在那里,什么时候有票了她就买票回学校。
“郑晓冉”,有人大喊,声音很熟悉,但又有点不真实。
她扭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眼前的世界还是模糊的。
“郑晓冉”,那声音又喊了一声,“你站在那里不要动,我过来”
郑晓冉眯了眯眼,能稍微看的清楚点了,眼前的泪水结成了一层薄薄的冰,雾蒙蒙的。
她听见有人朝着她跑过来,她听见路上有车在按喇叭,她听见有人骂着什么,她听见有人喘气声,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停在她身边。
眼前的模糊被冷风吹散了些,她看见一个高大的人影站在她面前,那人影焦急地摸了摸她的额头,“啧”了一声。
那人影把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在摇她,然后焦急着说“怎么这么热,你怎么这么热,哪里有医院,哪里有医院!”
郑晓冉有一种感觉,她的灵魂飘离在体外,又被人一点点地塞了回去,她的眼睛也在慢慢聚焦,看清楚了眼前的人影。
站在她面前的男孩,穿着黑色的短款羽绒服,下面穿着牛仔裤,鞋子上全是污水,已经看不出来本来是什么颜色的。
男孩满头大汗,眼里是难以形容的着急和恐怖的血丝,一颗颗豆大的泪珠顺着眼角划过脸颊,滴在他的衣服上。
郑晓冉突然想笑,她是发自内心的想笑,她感觉她也许不该那么绝望,世界并没有抛弃她。
“黎昊阳”郑晓冉没想到自己的声音这么沙哑,但是她不在乎,继续说道,“我爱你!”
说完,她咧开嘴角,肿胀的眼睛又开始流泪,不管不顾地钻进了黎昊阳的怀里。
再后来,她的意识开始焕然,像是熬了几个大夜的人碰到了床,毫无征兆地晕了过去。
在意识残留的最后瞬间,她感觉黎昊阳抱在她后背的手用力地缩紧。
在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包围下,她彻底放松,身体一点点的软了下去。
不管了,我就要这样,这种感觉太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