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硕大的黑色鸭舌帽,安雅能看见吴欢的眼睛在车里泛着不自然的亮光,连说话时的嘴角也扭曲地扯向一边。
“怎么?几天不见,安律师认不出我来了?”他冷笑,“还是说今天你身边少了个跟班,不适应?”
安雅向来不喜欢说废话。能在合适的时间做好伪装只等她入局,看来吴欢是早有准备。那无论她说些什么都很难让吴欢轻而易举的放过,还不如静观其变。
安雅沉默着,将手指悄悄摸向车门把手,用力拉开的一瞬间,金属的冰凉触感让她瞬间清醒。
“准备好上路了吗?”一脚油门,那辆出租车便弹射一般从路边窜了出去,在马路上一阵横冲直撞。
在确定整车都已被从内锁住,同时再一次感受到吴欢美丽的精神状态后,安雅才确信自己现在已经身处于危险之中了。她尽量保持着声音平稳,不紧不慢地问:“我们这是要去哪?”
“哈哈!”吴欢又忍不住爆发出一阵怪笑,“你们这些体面人是不是脑子都有问题?我爸愿意掏200万买个婊子闭嘴,跟我说那是合法渠道。你他妈都被绑了,现在还问我要带你去哪?能去哪?我带你春游?”
“和解协议已经签完了。”安雅忍着脾气,不想激怒吴欢,“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但不管怎么样,你现在做的都只会让已经结束的事变得更糟......”
“没有结束!”吴欢突然暴起,“我说没结束就没有!”
车子猛地加速,安雅的后背被重重撞在座椅上。吴欢因为过于激动而明显颤抖着的手在打方向时显得极为混乱,在他的一通操作下,车身已经开始歪斜,安雅抓紧了侧边的扶手。
“你们拿了钱就想跑?”他冷笑一声,“安律师,我爸花了两百万,你能拿多少?”
“这笔钱会作为赔偿,全部打入我当事人的账户。”安雅忍着恐惧带来的颤抖,还是稳稳地说完了整句话。
窗外熟悉的街景飞速后退,安雅注意到车子正往城郊方向行驶。慌乱中,她深吸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把另一只手伸进怀中的包里,指尖刚触到手机边缘,便被吴欢突然的刹车连人带包甩了出去。
“别提那个婊子!”吴欢声音里带着诡异的兴奋,“你知道她们一家为什么愿意和解吗?两百万!那可是两百万!她从十四岁开始就跟人睡,睡过的男人没有一百也有九十,连一百万都没赚到!”
“还是你厉害啊安律师,什么都不费,让她躺着就赚了两百万,那对老东西肯定高兴坏了吧?”提到小娇的父母,吴欢的语气透露出明显的厌恶。
安雅并不准备相信这个三番五次拦截律师的疯子,但张建业夫妇看着和解书时,因为过度兴奋而涨红的脸还是在她眼前一闪而过。
她顺着吴欢的话试探:“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吴欢有点吃惊。
“那婊子十四岁就开始跟人睡觉了,这些年她爸妈应该收了不少钱。我也是出来玩的,你说这家人怎么就偏赖上我了?”能看出来,吴欢是真的不解,“一次几百上千的,什么时候够那两老不死的给儿子买房娶媳妇?你不知道,她爸妈早就想甩掉这个赔钱货了......”
周身的空气逐渐变冷,听着吴欢的话,安雅感觉到了一股寒气从四肢蔓延到了自己的胸膛。
她心里清楚的明白,这人说的话自己是不应该信,但职业的本能却让她忍不住继续追问:“你和她不是男女朋友?那她为你怀孕打胎.......”
“什么叫为我?”吴欢立刻打断,但随即嘴角浮又起一丝嘲弄,终于明白。
“安律师,你被骗了。”他一个急刹停在路边,转过身时,脸上扭曲又狂乱的笑让安雅忍不住胃里一阵翻腾。
“哈哈哈哈哈!你被骗了!你们都被骗了!”
这时,安雅的手机突然在包里震动起来,寂静的车厢里空气突然变的紧张。
吴欢立刻收起笑意,眼泛凶光。他一把抢过安雅的包,掏出正在闪烁的手机。
后排的安雅看见屏幕上“程枫”的名字格外醒目。
“不是你想的那个人。”吴欢的手指在挂断键上徘徊。
“什么意思?”
“那天开车的叫曹熙对吧?”吴欢嘴角浮起一个恶趣味的笑,“他想睡你。”
“哎你......”手机还在震动,安雅没想到吴欢突然转换话题就为了说这个!
看她一直盯着手机,吴欢突然来了兴趣,“还是说......这个程枫对你来说很重要?”
一时紧张,安雅甚至忘了眨眼。
但这些细小的动作都被吴欢尽收眼底。
突然,面前的人突然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那不如我们一起给他个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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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程枫看着手机屏幕再一次熄灭,手心里已经涌出一层薄汗。他已经在幼儿园门口等了许久,却还是不见安雅的踪影。
在他的记忆里,安雅是个极为守时的人。就算是真的有事晚来一会儿,她也一定会提前告诉对方。踌躇了一阵子,他又一次拨通了安雅的电话,几声振铃后,听筒里依然只有机械的女声告诉他暂时无人接听。
挂断电话的瞬间,黑色的手机屏幕上映出他紧蹙的眉头。
他只好一个人走进幼儿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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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雅在外面被吴欢载着横冲直撞,而法援中心里曹熙却正坐在安雅的空办公桌后,百无聊赖地转着她的椅子玩。
门口突然闪过一个人影,曹熙立刻站起来迎上去。
“姐姐?”他探出脑袋,轻轻叫了声。
门外的刘宁宁正端着水杯经过,被这动静吓了一跳,手没拿稳便撒了一些在袖口上。曹熙连忙递上纸巾,“不好意思啊刘姐.......”
“嘶.......”曹熙自顾自地为她擦着手腕上,却发现刘宁宁没忍住倒吸一口气,吓得曹熙赶紧松开了手。
她的手腕上有未消的淤青,因为曹熙意料之外的拉扯,便从袖口里露出一块来。想问的话到了嘴边,他却看到刘宁宁慌乱间垂下手臂遮盖的躲闪眼神。沉默了几秒,曹熙便也装作无事般,向刘宁宁问起了安雅。
“刘姐,你知道安律师去哪了吗?”
“她啊........她上午签完和解协议就出去了。”可能是心理作用,曹熙觉得刘宁宁说话的声音比平时高了些,端着水杯的手臂也有点颤抖。
“我早上还看她和当事人签和解协议来着,你不是也在?”
“现在都下午了!”曹熙又露出孩子气的一面,“她中午也没回来,电话不接,信息不回的.......你说会不会是有什么事啊?”
“等她看到就会回的。”能看出来,刘宁宁并不准备多说,“倒是你,听说你前几天在高架上和人飙车?”
刘宁宁生硬的转移了话题,但曹熙却一瞬间被问住,“哎呀......没有的事,又听我姐说的是不是?”
“我这里庙小,麻烦你乖一点顾好自己,我也好交差。”刘宁宁敲打完他后,抱着文件趁机准备离开。
“好好好!”曹熙说着就想跑路,但却不小心蹭掉了刘宁宁手里的几页纸张。
“行了,我来捡。”她蹲下去时,后颈处又露出一道紫痕。
曹熙眯起眼睛望着那一处,目光久久没有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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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郊外废弃修理厂里,安雅的手腕被麻绳勒出了血痕。
吴欢站在她面前打电话,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也变的激动:“都给我过来!少他妈废话!”他狠狠掐灭烟头,朝地上吐了口痰,“这事没完!”
虽然被绑的是安雅,但吴欢却如同一头困兽般狂躁不安。看他打完了电话却还是不自觉地来回踱步,安雅开口,“现在收手还来得及,我向你保证可以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油污斑斑的卷帘门被风吹得“哐哐”作响,吴欢突然愣住,眼里暴戾的凶光有一瞬褪去,只留下一抹淡淡的迷茫。
沉默间,远处忽然传来断续的汽车引擎声,吴欢慌乱中踢翻了汽油桶,浓烈的味道立刻弥漫开来。安雅盯着他发抖的手,又补了一句:“你先解开绳子,我可以现场草拟一份谅解书同时附带保密的民事合同,双保险,你绝对可以放心。”
“你看了之后再决定要不要接受。”安雅小声试探着,“不满意的话我也可以改,改到你满意为止怎么样?”
铁皮屋顶在野风中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经年沉积的灰尘被吹得从各处的缝隙里漏进来,两人在灰蒙蒙的厂房里都看不清楚对方的表情。
只有沉默如迷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安雅背靠着生锈的油罐,手腕上的绳子已经勒进皮肉里,暗红的血痕在苍白的皮肤上极为刺眼。
吴欢沉默了许久,才又蹲在她面前,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把折叠刀抵着她的下巴:“现在才求我放了你,不觉得太迟了吗?安律师。”
“你是不是和那婊子一家都以为我好欺负?两百万拿着容易,但有没有命花,那就是天意了........”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安雅连忙解释。
“那是哪样!”他眼里布满血丝,声音开始变得癫狂“那婊子睡过的人都能装满一操场了,凭什么你们抓着我不放?”
“是不是看不起我?”吴欢突然激动,“你们其实都和我爸妈一样,就是觉得我是摊扶不上墙的烂泥,从心底就看不起我对不对!”
“说!说啊!”他突然暴起,扯住安雅的头发,“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都看不起我是吧!”
安雅的头皮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但她强迫着自己保持冷静,情急下她想到了吴欢的父母,赶忙改口:“今天签和解书时,吴院长提起过你。”
这句话就像给吴欢手下的动作按下了暂停键。听到那个当院长的父亲在外人面前提起了自己,吴欢抓着头发的手明显停顿了一下。
远处传来野狗的吠叫,吴欢松开手,暴躁地踢翻了一个空油桶。“他说什么?”
金属撞击声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安雅趁机继续说:“他很关心你......”话音未落,吴欢又突然暴怒,刀尖抵着她颈侧的皮肤:“放屁!他们只在乎自己的面子!”
“少他妈骗我!“他揪住安雅的衣领,“你们这些人都一样,就该死!”
说话间,吴欢开始向她嘴里塞布条,却一个不注意突然被安雅咬住手指。
“妈的!”吴欢一时吃痛,立刻甩开手。
话音未落,安雅猛地用额头撞向他的鼻梁。他忍着痛,踉跄后退时踩到油渍滑倒在地。安雅趁机一脚踢开油桶,那桶先是撞在吴欢身上,又被弹开,再次撞在铁门上发出一声巨响。
吴欢爬起来,抹了把鼻血,眼里有燃烧着的疯狂:“找死!”他随手抄起一根铁管向着安雅走来。
安雅见状拼命挣扎,麻绳被深深勒进伤口,鲜血顺着她的手腕流下也浑然不知。
就在铁管即将落下时,厂房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