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升到了头顶,江老太太才缓缓醒转。
她眯着眼瞅了瞅窗外晃眼的日光,有些感慨。今年六十三岁,这身子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年轻时为了拉扯儿女,起早贪黑地干重活,风里来雨里去,落下一身病根,如今稍动一动就累,整日里昏昏沉沉的。
撑着身子坐起来,慢吞吞地梳洗收拾利落,她像往常一样先开了屋门,又推开院门上的木闩
哎,若是不出去转上几圈活动活动,这起了床之后,怕是连一口粥都咽不下去。
慢悠悠晃到自家的自留地,看着地里稀疏的菜秧,想起昨天女婿已经摘走了大半。目光扫到地里零星的挂着的红的绿的辣椒,又有一点精神了。外孙最喜欢她做的腌辣椒,不如摘些下来做好,后天外孙回来正好有吃。
她撩起围裙系在腰间,伸手摘了满满一围裙。
往回走的路上,她瞥见张家媳妇张莲正在自家菜园里拔草,目光立刻黏在了张家地里那树上,佛手瓜藤蔓爬满了树,上面挂满了佛手瓜。那佛手瓜长得绿油油的,看着就有食欲。
她扬着声音喊:““张家嫂子,你家这佛手瓜长得可真好!又多又精神,你们吃得过来吗?再不吃可就老得没法下嘴了。”
这佛手瓜炒着吃,又香又下饭,要是能讨几个回去,能加个菜。
张莲抬头见是她,笑着应道:“可不是嘛!吃不完我就拿到镇上去卖俩钱。对了江婆婆,听说你家要办席,是来想买点我的佛手瓜吗?”
“买?”
江老太太皱着一张菊花脸,这张莲真是不通人情!我都这么说了,她还提钱?我这老婆子哪有闲钱买这个!
她瘪了瘪嘴:“我一个老婆子,哪里有钱买哦。”
心里老大不乐意,对长辈一点都不孝顺。看张莲没有送的意思,她没再搭话,悻悻地回家。
“哼,自己抠门,倒还想占别人便宜。” 张莲的小声嘟囔。
晃悠悠回了家,推开门的瞬间才猛然惊醒:“唉哟!” 她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心里懊恼,“真是年纪大了记性差,出门连门都忘了关!要是进了贼可怎么好?”
她慢腾腾准备到厨房找吃的,又习惯性地往院角的鸭棚扫了一眼,里面空空荡荡的。
“鸭子呢?我说早上没有听到声响”
她心里犯起嘀咕,明明记得女婿冯胜华早上说要去镇上订办席的肉,难不成是先绕去放鸭子了?
正琢磨着,“叮铃铃” 的自行车铃声响了起来,冯胜华进了院子。
江老太太立刻迎上去,看看他,又看看空落落的鸭棚。
“妈,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冯胜华停好自行车,摸了摸自己的脸,不明所以地问。
“你没去放鸭子?” 江老太太问。
“没有啊,怎么了?” 冯胜华更糊涂了,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鸭棚:“鸭子呢?总不能是江华去放了吧?这么多鸭子,她一个人怎么看得过来!”
江老太太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不会是家里遭贼了吧?”
想到自己刚刚出去忘关门的事情,老太太有些紧张。
“贼要偷也该偷大鸭子,这么小的、才一个多月的鸭苗谁会惦记?说不定是江华把鸭子赶出去了。” 冯善华一边安慰着老太太,一边试图压下心里那点莫名的不安。
“那你快去看看!江华一个人哪看得过来这么多鸭子?小心大鸭子把小鸭苗给踩伤了!” 老太太还是不放心,皱着眉催促道。
“好。” 冯善华应着,顺手取下自行车龙头上挂着的网兜,递给老太太,“妈,你帮我把这瓶酱油拎到厨房去一下。” 他扫了眼空荡荡的院子,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一时又说不上来是哪里。
老太太提着网兜走进厨房,刚一迈门槛就愣住了。
橱柜、吃饭的桌子、灶台前码好的柴火,连灶台上摆着的油盐酱醋这些调料罐子……全都没有了。
厨房里竟空得只剩下灶台和四面墙!
“咯噔” 一下,老太太心里一惊,手脚瞬间冰凉。
家里这是真遭贼了!
“善华!你快过来!”
老太太的声音颤抖着。
冯善华听见岳母的声音不对,赶紧冲进厨房。
老太太扶着门框,身子都快站不稳了,她手指着空荡荡的厨房急道:“善华、善华你快看!咱家遭贼了!”
冯善华一进厨房,看到眼前的景象也惊得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哪有这样的贼?偷东西连厨房里的柴火都不放过!”
他笑盗贼目光短浅,费神费力,偷了他家厨房。这是嫉妒儿子马上就要考上大学,在上学就订下亲事,有了媳妇?
“快!你再去屋里看看,还有没有丢别的东西!”
看着女婿气定神闲的模样,老太太却是急得直跺脚。
冯善华转身往自己房间去。
刚到门口就看见地上掉着一块砖头,再看门锁,已经被撬坏了,
他心里 “咯噔” 一下,感觉不好。
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他倒抽一口冷气 。
房间里连张床都没剩下,房间里的东西被人彻底搬空。
“怎么样了?” 老太太扶着墙,颤巍巍地跟了过来。
冯善华赶紧迎上去扶住她,生怕她看到这场景受不住惊吓。
后天就是儿子定亲的日子,要是老太太有个三长两短,哪还有精力应付事?
他强装镇定道:“妈,您先回屋歇着,别声张,我去找江华回来再说。”
话音刚落,他就听见院子里传来脚步声,是江华扛着锄头回来了。
冯善华先把老太太扶回房间安顿好,这才快步迎出去,招手让江华赶紧过来。
江华放下锄头,见冯善华脸色难看,心里顿时犯了嘀咕。
难道是女方吴家又提什么过分要求了?想到吴家偏偏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催着定亲,一点都不体谅家里的难处,她心里就一阵窝火。
“你进来看看。” 冯善华拉着他走进两人平时住的房间。
江华愣了一秒,不解,然后责怪道:“怎么回事?东西呢?儿子只是定亲,暂时不用这大房间,你怎么就将东西挪走了,事先怎么也不给我打声招呼?”
“我回来就成这样了,我先把妈扶回房了,怕她受惊吓。”
冯善华沉声道。
“什么,不是你找人搬的?”
江华吃惊。
“家里可能是招贼了,除了这里,还有厨房,能搬的都搬走了,连一根柴火都不剩。”
冯善华面色难看。
“一根柴火也不剩?”
江华扶着墙,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再看向房间。
床、写字台、衣柜全没了!更让她心慌的是,她那个装着刚取的钱和手表的布包,也不见了踪影!
“快、快去看看孩子们的房间!” 她咬着牙,声音都在发抖。
冯善华也顾不上多说,转身就冲向女儿和儿子的房间。
等他脸色铁青地回到江华面前时,江华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怎么样?” 她颤声问。
“全没了。” 冯善华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江华只觉得双腿一软,“噗通” 一声瘫倒在地,嘴里喃喃着:“没了…… 全没了……”
话还没说完,她翻了个白眼,晕了过去。
冯善华见状,赶紧蹲下身叫了她两声,见没反应,立刻起身冲出去喊邻居:“安嫂子!安嫂子快过来帮帮忙!江华昏过去了!”
邻居家的安嫂子听见喊声,心里一惊。
她平时和江华虽不怎么对付,但见出了急事,也顾不上别的,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跟着冯善华跑了过去。
一进房间看到江华昏倒在地,再瞅瞅空荡荡的屋子,她更是惊得说不出话。
来不及多问,她赶紧上前掐住江华的人中。
过了一会儿,江华才悠悠转醒。
当她再次看到这家徒四壁的房间时,积压的情绪瞬间爆发,拍着地板嚎啕大哭起来:“完了!全完了!我的钱,我的手表啊…… 全没了啊 ——”
安嫂子这才转向冯善华,急声问道:“你家这是招了贼,把东西全偷光了?”
冯善华沉重地点了点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江华撕心裂肺的哭声惊动了左邻右舍,不少村民闻声赶了过来,院子里瞬间挤满了人。
冯善华压着满心的烦躁,赶紧拜托其中两个年轻后生:“麻烦你们快去把村长请来!”
待村民们七嘴八舌地问清缘由,冯善华的怒火再也按捺不住,转头就对着刚止住哭声的江华吼道。
“都怪你!整天把那手表戴在手上四处晃悠,这下好了,准是被贼人给盯上了!我早就劝你低调点,你偏不听!”
江华被骂得浑身发抖,泪水又涌了上来,哽咽了半晌才勉强挤出话:“今、今天卫老幺是最后一个走的…… 会不会是你侄女儿,把我们家偷了?”
这不是不可能,她总觉得卫老幺最近怪怪的。
“你胡说什么!” 冯善华皱紧眉头,“她一个半大孩子,能把整个家的东西都搬空?连床、柴火甚至水缸都不放过?她真有这本事,还能安安分分在咱们家待着?”
“那万、万一她是伙同外人干的呢?” 江华还想争辩。
“这话可不能乱讲。” 一旁的安嫂子突然开口,“婷婷走的时候我正好瞧见了,就背着个书包,还拜托我,说让我把钥匙转交给你们。”
这话一出,冯善华和江华的目光 “唰” 地一下全射向她,像两束探照灯似的,带着急切和怀疑。
安嫂子赶紧摆手解释:“我可没接!婷婷锁好闷,将钥匙从院门外扔进来的!”
人群里立刻有好事的村民蹲在院子里找了起来,没一会儿就喊出声:“还真有!在这儿呢!”
冯善华看到,那把拴着麻绳的独把钥匙,正是他家院门钥匙。
安嫂子暗暗松了口气,还好自己没碰那钥匙,不然刚才这夫妻俩的眼神,简直要把她当成小偷了。
这时又有人开口说:“对了江婆婆,我早上看见她出门,好像没锁院子门,会不会是有人趁机溜进去偷东西了?”
可这话刚说完,就有人反驳:“这不太对呀!床、柴火那么多笨重东西,要一件件搬出去,怎么可能不引人注意?光天化日的,邻居们难道会一点动静都没听见?”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却没理出半点头绪。沉默了片刻,有个年长的村民提议:“我看这事不简单,还是赶紧报公安局吧,让他们来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