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面容是那么灼人，烫得他无法直视，思绪混乱。

    从前从未真正在意过的性别意识，在此刻却像窗外树叶摩擦的声音般聒噪。

    要不要开口？

    小姑娘万一只是将他当作长辈，若是贸然斥责会不会让她伤了心，不愿再这么跟自己亲近？

    柔嫩的脸颊肉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浅淡的呼吸如同指尖落在上面轻触，这种短暂的距离，都可以看清她脸颊上的小绒毛，甚至可以闻道对方身上独特的香味。

    在他沉默的短暂时间里，苏玖像是得到了允许，将腿也放了上来，整个人钻到他的怀抱中，严丝合缝。

    这么多年，拉维尔完全没有跟一个人如此亲密过。

    略微冷淡的性格与明显的边界感，足以将所有生物都隔绝在自己的舒适圈之外。

    如今这种情况实在超出了理解范畴，让他根本顾不得其他事，连与少女对视都做不到，更别说验证她如今是否可以看透自己施加的伪装魔法了。

    “不是说自己睡相很好吗？”

    略微艰难的开口，似是怕吓到对方，拉维尔尽力地斟酌措辞，避免又用那种生硬的语气。

    只是那干涩的嗓音，还有裸露在外，全部都快要红透的皮肤，将他内心真正的想法都暴露了个彻底。

    苏玖看在眼里，唇角悄悄翘起，露出个得逞的笑意，脑袋却在他胸膛处埋得更深了些。

    “白雪只是觉得有些冷，母后这里更暖。”她这么说着，动作却丝毫没有让步，反而隐隐有得寸进尺的趋势。

    “这样是不可以的吗？我是不是又做错，惹您生气了。”

    猫儿似的眼睛偷瞄着他，小心翼翼地。

    拉维尔半点脾气都不剩，轻轻抚摸着她脑后柔顺的黑发，抿了抿唇，低声解释， “没有生气，那现在还感觉冷吗？”

    话音刚落，抱着他的手臂更紧了些，箍得他腰侧软肉有些疼，但落在腰窝的指尖仿佛带着魔力，惹得人酥麻轻颤。

    “不冷了，您对我真好。”她甜腻腻的话飘进耳朵里，“母后是白雪在这个世界上最最喜欢的人。”

    常年缓慢的心跳在此刻活跃躁动起来，血液流速加快，让男人的脸颊都漫上红晕。

    他尽管想要当做是两人温度传递出的热意，可身体的反应却没法控制，让他狼狈不已。

    未经人事，但他并非对此一无所知。

    是听到了她说最喜欢？

    还是被这么单纯又直白的拥抱弄得不知所措？

    拉维尔不知道，却也没有放开手。

    人的情感过于复杂，早年间的他只觉得麻烦，不愿深究，将一切都尽数排除，醉心钻研，与自我独处。

    等到了后来，便是看透了世界运行的规则，发现所有人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而他仍是格格不入的异类，更加唾弃融入。

    自视甚高所带来的，便是对周边一切的倦怠。

    可是这个原本想要利用的孩子，仅仅一个下午，便用那鲜活的生命，为他带来了浓烈的色彩与感受。

    让他忍不住去怜惜，去共情，还有内心想要将其占有的欲望。

    原来再平凡不过的一天，也可以这么跌宕起伏。

    她的到来如同上天赐予的礼物。

    是那个拉维尔曾经瞧不上，甚至于厌恶的“造物主”，给他的补偿。

    亦是虚妄世界中，他可以抓住的，唯一的真实。

    男人情不自禁地吻上她的额头，声音里带着笑意。

    “我也最喜欢白雪。”

    狭长的眸子眯起愉悦的弧度，“白雪是我的宝贝。”

    尽管被亲吻，但苏玖并没有任何开心的意味。

    上位者顾影自怜地施舍，并非爱情，更别谈死心塌地。

    但总归是让他们的关系有了新的进展，今夜试探所得到的反馈，最多也只能到此。

    贪心除了会让人失去，并无好处。

    更别说听着那些甜言蜜语，她除了讽刺以外，根本没有其他感受。

    既然是为了从自己这里得到东西，不好好演上一出戏，又怎么让她甘心付出奉上。

    那句让人厌烦的“干净”她还没搞清楚是什么呢，等111弄明白告诉她之后，再行动也不迟。

    小姑娘听到他的话，又害羞地把脸埋在他怀里，轻轻蹭了蹭。

    不再言语。

    又一次看到她羞涩的模样，拉维尔好似幻视到了下午，再提到另一个男人的时候，她也是这般反应。

    心里像是塞了什么东西，堵得人呼吸不畅，但他还是忍住了质问的冲动。

    现在还不是时候。

    直到苏玖在温暖的怀抱里沉沉睡去，而他仍是没有半分倦意。

    不过仅仅是看着她恬静的睡颜，便足以算是休憩与宁静。

    可渐渐地，在鼻尖萦绕的好闻的气味逐渐散去，熟悉到不行的，伴着他日夜的感觉重新席卷回来。

    男人震惊的凝视着怀中之人，直到再也察觉不到属于少女与从前的细微差别，他颤抖的把她的身体推开，没有丝毫小心翼翼和怜惜。

    依旧毫无反应。

    拉维尔猛地起身，推开门冲进盥洗室，水哗啦啦地流下，直到盛满器皿，他弯腰捧起一汪水，让整张脸浸到冰冷液体中，妄图借此冷静下来。

    寂静的空气里只有咕噜噜的声音。

    咕噜噜。

    苏玖睁开眼睛，看到的只有望不到尽头的水。

    “这是什么地方？”她四处张望着，开口询问111。

    随着她说话的动作，少女的面前飘起一个又一个泡泡，慢慢升起破裂。

    她在水里，毫无疑问。

    但为什么，前一秒她都睡着了，后一秒就做了这么真实的梦。

    不敢睁开眼，希望是幻觉，她仍在欺骗自己。

    此人还是不愿接受事实，去看看已经变成了鱼尾巴的腿。

    “谁允许你这么排班的！”苏玖气的在水里手尾并用地打起了军体拳，“你姑奶奶我才刚睡！你们真是压榨员工没够！”

    这么扑腾着，气泡越来越多，直到把整个人鱼给淹没，她才停了下来。

    看她发泄完，111才心虚出现，贱兮兮地叫人，“宿主大人～”

    现在苏玖冷静可怕，充满怨气的死死盯着面前的胖头鱼，“人鱼可以吃小鱼的吧，这是一个再正经不过的食物链了。”

    她亮出尖指甲，锋利的银光闪烁，“正好我现在特别馋深海大肥猪。”

    没有疑惑，也没有想听对方狗嘴里能吐出什么的想法。

    有的只有一个可怜的打工人，满腔等待发泄的怒火。

    “啊啊啊！宿主不要吃我！都可以解释的，您冷静一点啊！”见到她真的想动真格，111鬼叫着，扭起小小的尾巴，摆动着胖胖的身子就要跑。

    它当然没有苏玖速度快，被一把薅住了屁股，“你想解释什么？最好快点说，我耐心有限。”

    “都是镜子做的，不是我，系统没法控制这个。”111语速飞快，生怕完了一秒就失去了这个难得的身体。

    求生欲非常的强烈，它甚至扇起了身体两侧短小的鳍，妄图在肥美的肚子前合上，做出一个拜托的动作。

    不过除了滑稽之外没有任何效果。

    苏玖听懂了，但她还是生气。

    “那镜子为什么不直接给你变成人鱼，你把任务做了不就好了？”

    回应她的，是这只蠢鱼尴尬又讨好的笑。

    除了烦人和吵闹就没剩什么用的小废物。

    她松开手，又扇了它屁股两下撒气，“行了，现在是不是要我去拯救海面上的王子？”

    “嘿嘿，宿主大人真是料事如神，聪明绝顶……”111谄媚地扭着鱼身凑了回来。

    用她现在的鱼尾巴想也是这样吧。

    伸出手指堵住111拍鱼屁的嘴，“如果不是，那我真的要怀疑你们的那面镜子是个什么老旧的古董破烂了，中看不中用。”

    说完又亮了下嘴里的两颗尖尖的虎牙，“然后我会让你们这些可恶的资本家付出代价。”

    胆敢让她全年无休的工作，甚至像是原来世界里那些没事找事的老板一样，明明工作做完了，或是本来没有工作，但就不想看她闲着，开始折腾人，那她绝对要跟他们爆了。

    111吓得又是一个激灵。

    “宿主大人别急，等您完成这个剧情点后就可以回去了，我还有事情跟您讲呢。”

    知道它这是在说自己上次吩咐它取代拉维尔镜子的事，如今很快有了结果，苏玖的心情勉强好了一点。

    甩了甩修长美丽，又满是力量感的尾巴，她快速向着海面游去。

    深海中的黑暗逐渐褪去，但如今海平面上却不是风平浪静。

    乌云密布，将太阳遮蔽，巨蟒般的闪电撕裂天空，轰隆隆地将水面震起，形成一片又一片的巨浪。

    此刻唯有一个船摇摇欲坠，无助地随着高低起伏。

    苏玖露出头来，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酝酿着状态。

    而小胖头鱼也终于气喘吁吁地跟上了，在她身侧一起等候。

    船上的人们无比慌乱，而其中最为扎眼的便是一头红发的“王子”。

    那位海的女儿，如今脱去了鱼尾的禁锢，正享受着她陆地上的生活，不必再惧怕变成泡沫。

    可惜的是，这次只是剧本调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