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

    叶如莺很难形容苦树庄园究竟有多大,他们的车又开了十分钟才到主宅。

    与坐拥万顷土地相比,赫西尔家族的成员关系却较为简单。

    “Davis Herschel。”

    华发的老者手拄一根造型刻画着狮头的深色木杖,即使年岁已大,依然能看出休闲装下健壮硬朗的体格,笑容热情却不过分激昂,保持着彬彬有礼的绅士风范,给了叶如莺一个拥抱礼,“戴维斯·赫西尔。亲爱的孩子,你可以叫我戴维,或者随Steven叫我外祖父。”

    一口流利的中文令叶如莺稍稍吃惊,她瞟了瞟正在一旁由家庭医生处理伤口的薄云笙,斟酌了下问好道:“戴维先生。”

    “小姑娘,不必那么客气,这里没有外人。”戴维斯没有蓄胡须,笑声像浑厚的钟响,“不过随你喜欢吧,如果这样你感到自在的话。”

    老者的态度不知有几分属于西方惯有的熟络,叶如莺有些好奇薄云笙是如何提前跟他们介绍自己的,接下来的家族成员也都十分友好。

    薄云笙的舅舅Archer Herschel戴着眼镜,儒雅斯文,中文不如戴维斯流利,但也算顺畅,并不多话,微笑间的亲和力仿佛一位邻家叔叔。

    “好了,阿克尔,先入席吧。”戴维斯发话,一行人便往餐桌边坐下,“休和德恩呢?”

    “休刚才接了个电话,在处理事务,德恩在厨房,应该快……”

    “我们来了!”

    “德恩,慢一点。”

    迎面走来两个青年,前一个一头亮眼的蓝发,嘴巴咧到腮帮,耳朵和衣服上挂着闪闪的银饰,后一个步履略缓,头发偏茶棕,衬衣西裤,除了手腕上的手表,浑身找不到其余装饰。

    近了仔细一看,两人身量差不多,长相也几乎一模一样。

    “他们是双胞胎。”薄云笙附耳对叶如莺说,“都是二十四岁。”

    那比她还大一岁,叶如莺正要问谁是哥哥谁是弟弟,就见蓝发的青年大步流星向她这边走过来。

    “都怪爸爸说晚了,我居然最后一个才知道今天大哥还会带一位妹妹过来,害我差点没办法用我的拿手绝活给妹妹留下好印象。”

    他用英文抱怨一通却仍在笑,脾气阳光得没边,转头让侍者上前,对着叶如莺似乎还有些羞涩,像小孩见到新玩伴。

    “你好,我是德恩,Dawn Herschel。初次见面,这是我专程调的酒,极光之泪——大哥说你酒精过敏,这款不含酒精——希望你喜欢。”德恩中文说得不够好,磕磕绊绊还夹杂着英文,但两只眼睛圆溜溜看着人的样子像立正摇尾巴的小狗,叶如莺听懂了,接过来道谢,德恩立马催叶如莺尝尝。

    叶如莺尝了一口,说“很好喝” ,又说:“我很喜欢,谢谢。”

    德恩捏住拳蹦着大呼“yes”,昂首挺胸环视一圈,潇洒地撩了把刘海,整个脑门都在说“怎么样,我厉害吧”。

    戴维斯抚掌大笑,接着话锋一转道:“德恩,中文里有个成语叫'厚此薄彼',形容不公正的举动,难道今天我们其他人没有酒可以品尝吗?”

    “爷爷,您污蔑我!”德恩瞬间炸毛,响指一打,侍者端着一杯又一杯精心调制的酒饮摆到对应位置,他迅速行动,欢快地穿梭在座位间给众人讲解。

    面前的视野空出来,叶如莺才看清另一名青年,显然比德恩稳重得多,中文造诣也强不少,话音速度均匀,先对薄云笙喊了声“兄长”,然后喊叶如莺“叶小姐”。

    “Hugh Herschel,叫我休就好。之前德恩年纪最小,被我们惯坏了,说话做事随心所欲,叶小姐见笑。”休·赫西尔五官和德恩几乎没什么不同,唯独眼睛较为狭长,气质与薄云笙更相像,“昨天手下有人在奥伦菲拍卖会拍到一颗粉钻,明早就到,相信和叶小姐很相称。”

    这意思……是要送她?

    接受一杯酒无伤大雅,非亲非故收下一颗钻石未免不合适,叶如莺受宠若惊地要拒绝,休却仿佛看透叶如莺的打算,先一步道:“叶小姐就收下吧。祖母逝世早,我父母多年前也已离异,我和德恩都还未婚,目前家中亲近的女性只有Lily姑母和Aria姐姐,我也给她们准备了礼物。如果叶小姐不收,祖父那一句厚此薄彼的帽子大约就要扣在我头上了。”

    Aria是薄雪辛的英文名,那Lily应该就是在说林蔓。叶如莺想说她和她们身份不同,厚此薄彼实属正常,但休似乎并不是肚子里藏着一种说辞的人——和薄云笙更像了,一样以自我标准撒钱,一样不达目的不罢休。

    “……”叶如莺只好重复说“谢谢”。

    一边说一边看了眼薄云笙。

    薄云笙:“……怎么了?”

    他手搭在另一只手臂包扎的绷带处。

    叶如莺看看那绷带,又看看他,说:“……没什么。”

    薄云笙:“……”

    薄云笙看向休,休静了静,说:“兄长,你的礼物我没准备,但晚餐后我有事请教。”

    “……去坐好。”

    赫西尔家的餐厅就像影视作品中华美精致的宴会厅一般,长桌上摆着鲜花、烛台,侍者站在每人身后上餐,金色吊灯似乎将食物也镀上流光。

    餐食数量并没有到铺张奢华的地步,每道菜也根据用餐者口味不同有些许调整,比如戴维斯那份看着更清淡,几乎没有用到辣椒,而德恩的全部加了辣椒,休不喝甜汤,所以面前有桌上唯一一碗咸汤,薄云笙的鸡蛋不是煎的是炒的,叶如莺盘里没有出现香菜,阿克尔是最不挑食的人。

    虽然注重用餐礼仪,但一家人吃饭,没那么死板的讲究,德恩有说不完的话,从野外探险到时尚新品,某某家限定新品甜点踩雷,某某家又有小道八卦,剩下的人光是随意插话一两句,就足够感到时间飞快。

    用完餐后甜点,侍者收走餐盘,换上安神的热牛奶,戴维斯没有喝,用英文喊了阿克尔、休和薄云笙的名字:“跟我来。”

    叶如莺和德恩没有被点到,德恩还在享受热牛奶,并且请侍者又拿了一盘曲奇来,似乎对祖父把他排除在外的做法见怪不怪。

    叶如莺不明状况,心下莫名有些慌,回过神时已经跟着站起扯住了薄云笙的衣服,薄云笙正转过身,似乎也准备和她嘱咐些东西。

    他声音很轻,握着她的手拍了拍,说:“如莺,房间在西边,你想先回房休息还是由德恩陪你在庄园里逛逛?”

    叶如莺没有感到安抚,心跳又快了几分:“你们……要去做什么?”

    薄云笙静了一刻,好像拿叶如莺没办法,没有敷衍,却也没有说得很明白:“关于下午的事。我们哪里也不去,不会离开庄园,很快就回来。”

    叶如莺目光挪过薄云笙的手臂,“不会……再受伤?”

    “我保证,不会。”薄云笙唇勾起来,“回来给你检查,好吗?”

    “……我们住处离得远吗?”

    “不远,我走过去只需要五分钟。”

    叶如莺垂了垂头,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手终于松动,“好……那你要来找我。”

    “我在房间等你。”她低声说。

    在叶如莺的手完全落下去之前,薄云笙忽然勾住了她的小指,俯下一点,说悄悄话似的承诺:“我记住了,遵命。”

    叶如莺耳朵腾地升起一股酥痒,情不自禁抬头。

    薄云笙回视着她笑,然后立直了说:“把牛奶喝完,我让德恩送你。”

    德恩炯炯有神看了半晌,默默消灭了两杯牛奶一盘曲奇,闻言嘴比脑子快,一秒都没犹豫就举手:“好的大哥!”

    说完才发觉自爆了自己努力偷听的事实,手丝滑倒折,讪讪摸了把后脑勺,飙出一句英文:“……我发誓我没有听到不该听的。”

    “……”

    叶如莺尴尬又害羞地撇开脸,薄云笙似乎叹了口气,强调德安要亲眼看着叶如莺安全回房,最后一顿,语调仿佛往下沉了沉,声量却相反变得轻飘,速度极快地用英文说了一句话,叶如莺没听清,她只听清德恩回答“是”。

    然后薄云笙就要走了。

    他迈步走向门口,走了两步,脚下倏然一停。

    叶如莺看见他转过身,隔着微暖的空气、花瓣和烛焰望来。

    四目相接。

    光也像流纱凝成一片。

    薄云笙又迈开步子——

    他越过那片光,折返而回,抱住了叶如莺。

    两秒、三秒,或者五秒。

    叶如莺手脚僵直,硬生生定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换。

    这不是挨一挨手,不是蹭着肩倚靠,不是危机下的迫不得已,也不是必要场合的问候礼节。

    这是一个纯粹的——可能也不够纯粹的——拥抱。

    薄云笙什么都没说。

    叶如莺什么也没听见。

    他抱了叶如莺,并不非常用力,片刻间便松手,再安静地看看她,唇边露出若有似无的笑意,之后退开,重新又往门口走去。

    仿佛只是为了这样对叶如莺一笑。

    为了让叶如莺在今夜接下来的时间停止不住地思考他、回想他、挂念他。

    ——德恩觉得他大哥做到了。

    毕竟从上车开始,叶如莺除了说一句“谢谢”就没跟他聊过天、也没对庄园各处表现出半点好奇,一个人吹着夜风在发呆。

    每天学一个恋爱小妙招,德恩愉快之余也没忽略照顾叶如莺的情绪,像是故意活跃气氛,用不纯熟的中文跟叶如莺搭话:“小叶子妹妹,他们不会有事的。”

    乍然听见关键信息,叶如莺眨了眨眼,声音有些长时间未说话而产生的沙哑:“……你知道他们去做什么?”

    德恩捂着嘴喊了句上帝,犹豫片刻,似乎不敢违背某些训诫:“我……我知道。但大哥说我不可以说不该说的。”

    叶如莺齿缘碰了碰嘴唇,问:“一点都不能说吗?”

    德恩没让庄园里的司机送叶如莺,而是自己开车,改装过的敞篷跑车此刻丝毫没有展露应有的实力,越来越慢,慢到竟然停了下来。

    叶如莺不明所以,往旁边看,德恩没有熄灭发动机,手点着耳坠抛了抛,下一刻,似乎知道叶如莺能听懂,也为了表达更完整,避免词不达意,面向她用英文道:“亲爱的小甜心,知道太多不一定是好事。好奇心是诱使纯净之人坠入深渊的恶魔,也许你会做噩梦的。”

    他张牙舞爪地比了一个电影里怪兽的姿势,“这样也依然想知道吗?吼哇——”

    “……”叶如莺没有被吓到,德恩的脸实在精致,穿搭得也实在惹人注目,即便扮鬼脸都不难看,何况表情并不是特别凶猛。她不自觉紧绷到现在的身体放松少许,眼尾柔柔地弯了弯。

    德恩“哇”不下去了,放下手,揉揉鼻尖,说:“看起来我像个笨蛋。”

    “没有,”叶如莺哄小孩似的,“很帅。”

    “很多人都这么说。”德恩深有自知之明,从小自信非凡,听见“帅”字就得意眯眼,末了忽地收敛喜色,炫丽耀眼的蓝发好像也在刹那间变得幽深,没了活泼俏皮的动态,平静的眉宇中就愈发凸显出两位哥哥的影子。

    他向前趴到方向盘上,歪着头问叶如莺:“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说一点点。”他用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比出那一点点,“但是——我说了,你会远离大哥吗?”

    德恩不是在开玩笑。

    叶如莺被那双眼里的认真定住,手臂定住,腿脚定住,血液也不再流通,心脏和大脑缺氧,神经在皮肤下剧烈地撞着灵魂。

    她什么都感觉不到了,走不了、想不了,只记得一个问题,她会远离薄云笙吗?

    薄云笙似乎也有过类似的担心。

    他觉得她有点傻。

    叶如莺觉得薄云笙也有点傻。

    ——爱情就是要傻点才能谈的,聪明人怎么会让自己陷入爱与不爱的困境。

    大概她已经陷得很深,所以才能说出一句傻到家了的话。

    “不会。”

    叶如莺脑海中躁动的神经忽然不跳了,身体也慢慢感到一种束缚被解开的自由。

    “只要薄先生不让我走,我就不会离开。”

    她说完又稍作停顿,似乎认为这种说法太过绝对,不留余地,于是在德恩渐渐从方向盘上立起脖子的动作间,添加其他条件:“他让我走……我也要考虑考虑。”

    德恩姿势未变,眼皮合一下、开一下、合一下、又开一下,开开合合开开合合像扇子越扇越快,最终“啪”地一个展扇。

    “哈哈哈哈哈哈哈——”

    德恩笑得前俯后仰,豪迈的笑声在四下无人的庄园里荡出回音,得亏苦树庄园够大,不会惊得所有人都如临大敌地来瞄一眼是不是天崩地裂了。

    “我喜欢你的答案。”德恩抹抹眼泪花,换挡踩下油门,又变回那副快乐酷哥的做派,“所以我决定顶着被大哥教训的风险告诉你——他们应该在暗室。”

    “……暗室?”

    “嘘,这是不成文的秘密。”德恩说起一长串连贯的话总还是习惯用母语,说着是秘密,语气神秘,音调却并未遮遮掩掩,“仑波枪械合法,在这里,今天你们来时那种袭击事件随时随地都可能发生,尤其我们赫西尔家,科技、金融、军工、医药、传媒、制造业,还有许多,但凡你能想到的产业,我们都有涉足,因此,敌人只多不少,明里暗里,谁都想把我们一脚揣进地狱。”

    “暗室,就是处理这些威胁的地方。”

    德恩古怪地强调了几个重音:“不排除使用一些特殊手段,不像花园里的花儿一样光彩的手段。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吧?”

    风刮过耳畔,叶如莺心口至后颈陡然蔓延而上一股凉意,眼前闪过一幅幅混乱模糊没有具体场景、但无一不灰暗残酷的画面,虽能清楚地意识到只是想象,却也让她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能深想。

    叶如莺咽了咽唾沫,问:“你们……经常遭遇袭击吗?”

    “枪杀、绑架、炸弹、下毒,”德恩说了一个成语,树大招风,“这些都是家常便饭。我和休小时候都被绑架过一次,祖母早年被暗害中毒,毒素没能彻底排除干净,坏了身体,精心调养多年还是早逝了。我父母离婚也有这方面原因。”

    “对了,姑父当年也……”德恩忽地噤声,默然瞟叶如莺。

    叶如莺喉口哽着一团咽不下的结块,说:“我知道。”

    “那我就不说了。”德恩继续道,“总之,我们都习惯了,大哥也一样。之前祖父和大哥处理暗室相关的事情最多,休是近几年才接触的。”

    叶如莺不知道还能说什么、问什么。

    “习惯”在这样的情况下真是一个冷硬的词,如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她在一片空白中选择了一个并不重要的细节:“既然这些你都知道,那为什么……没有让你一起去?”

    “我?”

    德恩耸耸肩,似乎根本无所谓:“被绑架获救之后我就见不得血了。而且,休才是祖父选的继承人,这次寿宴的目的之一就包括公布这件事。我不需要管理家业,没必要去凑热闹恶心自己,看一次会三天吃不下饭的。”

    德恩模仿呕吐的声音惟妙惟肖,让叶如莺都有些身临其境了。

    她不禁道:“薄先生第一次去……吐了吗?”

    “我不记得了。那年已经是姑父去世后,姑母状态不好,没有一起来,大哥从暗室出来,好像一个人在房间关了一整天,但第二天再去就没有那种反应了。”

    “我和休都很敬佩大哥。”

    这是德恩送叶如莺到房间门口的最后一句话。他还给叶如莺指了指薄云笙的房间在哪儿,的确不远,隔着一小片草坪的另一栋楼,从房间阳台可以望见那边的半面窗户。

    敬佩……吗?

    叶如莺当然不能否认,那时的薄云笙是一个了不起的孩子,现在的薄云笙也是一个毫不逊色的成年人。

    但比起敬佩,她心中涌起更多的是疑问。

    薄云笙当年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独自远渡重洋,踏入所谓的暗室呢?

    踏进去时会有哪怕一秒钟的退却吗?

    闭门关在房间里的那一天发生了什么,会不会偷偷难受,有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吗?

    叶如莺想啊,想啊,想不出来,而后想到了她自己。

    刚到地下城的时候,管理员为了警示他们,经由霍姆·兰许可,带他们去看了地下最能带来利益、也要付出最多代价的区域。

    有人在赌桌上纸醉金迷,充血的眼睛宛如魔鬼,有人在赌场仓库被砍下手指,血液淋漓,还有人赤裸着身体在人群中热舞,吻了这个却坐到下一个身上,腥臊的气味,烟云缭绕的景象,灯光红的绿的蓝的紫的,有人边哭边笑疯癫又痴狂。

    他们看见穿着高贵满身珠宝不可一世的人,也看见像狗、像蚁、像垃圾奄奄一息匍匐在地的人。

    那对只在孤儿院见过蓝天、微雨、桂花和小草的叶如莺不可谓不冲击,那个晚上她做了噩梦。

    噩梦中惊醒过来,黑黑的屋子里没有夜灯,睡在她对床的小孩频繁翻身,似乎也睡得不安稳。

    她把头埋进膝盖,自己抱着自己稀里糊涂熬到了天明。

    不是太阳光,是统一叫早的照明灯,很亮,亮得刺眼——

    阳台外有光闪了闪。

    一辆车驶过,拐进对面那栋楼下,几分钟后,二楼的窗户内亮起。

    又一段时间,窗内灯灭了。

    楼与楼的外壁交错挡住视线,叶如莺看不见是不是有人走过来。

    她在阳台捏着扶手站了一会儿,蓦然间似有所感,转头快步跑到房门边。

    ——叩叩。

    她同时拉开了门。

    “如莺?”薄云笙敲门的手还在半空,没有料到叶如莺开门这么快,但他总是能平静应对各种突发意外,“抱歉,我来晚了,休有事情问我,多耽误了一点时间。”

    说着还牵出一个笑,以示歉意。

    叶如莺发现薄云笙换了衣服,不是在餐厅分开时那一套。

    她抿紧了唇,盯着薄云笙面上,半晌没有说话。

    “如莺?”

    薄云笙有些不解。

    “怎么了,不是要检查吗?”他两只手都平直地抬起一寸,还主动挽起袖口,像有柔软肚腹的动物袒露身体,卸下所有防备供人作为,“我没受……”

    叶如莺往前一步,张开手抱住了薄云笙。

    薄云笙不说了,也不动了。

    穿过手臂和躯体缝隙环在他腰上的手一直没有松开,叶如莺一直抱着,就抱着,不说话。

    先坚持不住的先输。

    薄云笙下午才对叶如莺放过“狠话”,说他不会被轻易打发,现在看来仿佛说得为时尚早。

    再继续抱下去,不论叶如莺打算说什么做什么,即使想在夜里晒太阳,他都会轻易应允,即使她说后悔——

    他不认为是这个。

    叶如莺的脑袋拱在薄云笙身前,动也不动,连发丝都乖巧地趴着不挠人。

    薄云笙不想强硬地推开,也不舍得。

    所以他只能输。

    但薄云笙输得心甘情愿。

    他悬滞多时的手终于落到实处,一手轻轻回环叶如莺,掌心揽着那截腰肢,一只手抚摸叶如莺的头,由后脑勺摩挲到脖颈边,叹息似的:“究竟是怎么了,嗯?”

    叶如莺闷着不吭声,宽大的走廊上吊灯照下暖色的光,地毯厚实,脚下的影子融成一团。

    薄云笙并不催促。

    良久,叶如莺才慢吞吞说出和眼下状况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薄先生,”她说,“你就是Steven,你没有筹码交换我唱歌了。”

    “……是吗。”薄云笙其实不太理解叶如莺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但他向来可以无师自通地给出她想听的回答,“既然如莺猜对了,那我再想一个别的秘密来交换大歌手为我唱歌吧。”

    “好……但你要快一点。”

    叶如莺瓮瓮的嗓音从薄云笙胸口传上来。

    “因为我的歌就快要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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