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场

    “我们今天去马场!”

    离正式寿宴还有四天,德恩是个闲不下来的性格,早餐时兴冲冲规划了出游行程。

    征求大家意见,戴维斯表示怕上了马把小年轻们的风头抢光,不去,阿克尔对骑马无甚兴趣,也不去。

    家里一共就这几个人,眼看计划就要搁浅,德恩高扬的眉头沮丧地蔫下来,休发言了:“只去半天可以。”

    耷拉的眉毛又往上飘,德恩祈盼的目光紧盯最后两人。

    薄云笙问叶如莺:“想去吗?”

    叶如莺没骑过马,有一点好奇,而且待在庄园也别无他事,便点点头说:“想……但是我不会。”

    薄云笙:“我教你。”

    于是决定四人前往。

    赫西尔家有自己的商业马场,外人光顾需要预约,自家老板则不需要,随时一个电话通知下去都能得到最为高质高效的服务。

    薄云笙、休和德恩从小接触,都有惯用的马,专人喂养照料,毛色、体格、耐力和速度无不是百里挑一。

    叶如莺在薄云笙和教练的建议下选了一匹温驯的母马,体型匀称,浑身雪白,眼睛也大。

    德恩和休熟门熟路,已经骑着马在马场跑了起来,薄云笙陪叶如莺听完教练讲解注意事项和上马技巧,走到马旁边,发觉叶如莺在深呼吸。

    “害怕吗?”

    “……”叶如莺窘迫地笑笑,说,“有一点。”

    “我就在这里,不要怕,什么都不会发生。”薄云笙牵着叶如莺的手让她扶住马鞍,自然地出主意,“要不要我先带你骑一段?”

    那……那不就是要两个人一起坐上去?

    这可以吗?

    学生本能地信任老师,叶如莺望向教练,教练似乎在心里判断场上暂时用不着他,站得离他们有些距离,接收到叶如莺视线后不仅没有靠近为她解惑,反而朝她竖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大拇指。

    “……”

    她不是求鼓励。

    叶如莺看看因为合眼缘挑中的白马,觉得坐两个人大概会让小马承受不起,手指捏紧马鞍前桥,说:“我、我自己先试试吧。”

    “好。”

    薄云笙没有再劝,借力让叶如莺踏着马镫跨上去,一字一句细致地指导该怎么握怎么坐。

    重复几次,等叶如莺能坐稳了,才牵着马先慢慢在场内平坦的地方打圈,同时尝试起坐。

    叶如莺感受着走动间马背一摇一晃的微小颠簸,环顾四周,草场修剪整齐,较远的林地地势不平,空气中混合着泥土、植物和动物的气息,却不算难闻。

    又是一圈走到平地边界返回,大约适应了在马上的高低差和起伏感,叶如莺心脏渐渐放松,也不再死死屏气憋着不敢动弹。

    无论如何,牵马的人是薄云笙。

    薄云笙不会让她摔下来——就算不慎摔了,他也一定会接住她。

    一定会。

    那可是薄云笙啊,从幽暗的地底到这一望无际的天空下,她总是相信他。

    人一旦脱离不安,高度聚合的精神趋于涣散,注意力就会偏移。

    叶如莺现在比薄云笙高了,她俯视着薄云笙的侧脸,能看见挺直的鼻梁,轻合的嘴唇,被马术服勾勒有型的肩、背、腰,再往下,小腿束缚在黑色长靴里,显得更为修长有劲,相比日常装束多了几分桀骜的野性。

    薄先生似乎很少穿这种贴身的款式……

    “如莺,眼睛要看远。”

    薄云笙冷不丁出声,没抬头,似乎只是恰好在这个时机说到这句嘱咐,叶如莺却像一张半透明的纸被烧穿了,连忙正襟危坐道:“嗯、哦……好的。”

    过了会儿,她想要确认薄云笙没有为她的走神生气,嗫嚅着唇,问:“薄先生不去骑一会儿吗?”

    德恩和休骑马疾掠的身影时远时近,穿梭在一阵一阵的风中,可见马术精湛,薄云笙应该也可以像他们那样肆意跑马,不必迁就她这个初学者。

    “不急。”

    薄云笙回首打趣道:“想自己骑了?”

    “没有……”叶如莺支支吾吾,但要说不羡慕那种与风追逐的轻盈畅快倒是假的,“薄先生总不能一直帮我牵着,我迟早……也要一个人骑,才能证明学会了啊。”

    “没什么不可以,只要你想,我可以就这样牵下去。”薄云笙让马停住,安抚地摸了摸马头。

    自从到仑波来之后,他们之间仿佛少了点东西,又多了点东西,叶如莺被薄云笙理所当然的神态看得脸热,下意识避开目光,却像此地无银三百两,她说:“那……那我学会了也更好的。”

    薄云笙腹下至喉口忽然涨起一股流窜的热意,仿佛昨夜拥抱的余温,混合着馨香的温度附入他骨中,还未从他心里散去,他依然无法拒绝任何叶如莺提出的要求,哪怕这要求令他骄傲且遗憾。

    “多学会一门技能当然没问题。”

    薄云笙莞尔一笑,开始给叶如莺讲起如何操纵马走动、转向、停止。

    叶如莺听得认真,一边模仿薄云笙的动作一边实践。

    初时薄云笙完全掌握着缰绳,逐渐虚握,然后松一段牵一下,循序渐进,直到叶如莺记住诀窍。

    “薄先生……这、这样对吗?”

    “对,轻夹马腹,等它动了就松,转弯重心向内。”

    叶如莺像蹒跚学步的孩子,一个指令一个指令跟着执行,不敢多做也不敢少做,每一下都深怕不够规范,稍微熟悉些门道后,终于不再因为两眼一抹黑而惴惴不安。

    “——我松手了。”

    薄云笙似乎对她的学习进度了如指掌,不用询问或商量就无预兆地做了决定,并且立马执行。他停下站在旁边不再跟着移动。

    叶如莺有一刹那的慌张,手中缰绳紧了紧,感到马躁动地往前跃了一步,立马条件反射地放松力气,待马儿恢复平静后才又试着调动新学的一箩筐知识,让它重新前进。

    薄云笙真的没有再插手。

    但他始终注视着她。

    叶如莺练习时每次不经意或刻意地望过去都能和薄云笙对上目光。

    薄云笙会向她点头,偶尔也会用口型和姿势提醒她怎么做更正确。

    叶如莺不清楚练习了多久,没人计时,她额角泌出薄汗,大腿内侧也有些摩擦般的刺痛,恍惚间意识到自己已经能不停顿地顺利让马沿着既定的轨迹走完满满一圈。

    虽然一圈总路程不长,但进步的成就感足以让叶如莺开心。

    走到这圈起点和终点交汇处,叶如莺勒停马,惊喜地抿出一个笑,望着薄云笙在胸前挥了挥手,她好像想喊薄云笙,但碍于有外人在,便又不好意思地放下手。

    薄云笙也笑了,抬步过去,还没来得及夸一夸叶如莺,啪嗒如鼓点的马蹄声越来越响。

    “Hey——”

    德恩飞奔至眼前,嘴里大呼口令勒紧缰绳,骏马一声长嘶坠下前掌,在地上摆着头发喷出几道重哼。

    休要有分寸一点,离这边还有十米远就拉绳减速改跑为走,缓缓而行。

    “大哥,来场比赛怎么样?”德恩早上臭美抓好的发型凌乱得回不去了,但美男子且美而自知的男子信手一耙便又是一条体面的好汉,“上回比赛还是去年,我要看看大哥有没有退步,这次我要拿第一!”

    薄云笙教叶如莺下马,伸手在叶如莺落地时搭着扶了扶,确认叶如莺站稳后才分出心神应付弟弟。他没有驳回德恩的提议,问道:“我们俩?”

    “休也参加!”

    德恩表示双胞胎就是得共进退。

    休一句话没说,无奈拗不过鬼灵精又缠人的弟弟,点头默认。

    “彩头呢?”

    “彩头……最后一名答应第一名一件事,不限内容,限制时间——祖父寿宴结束前生效,过时作废!”

    “可以。”

    说彩头归根结底也只是为了逗乐,薄云笙他们不缺什么,所以对这个彩头都没有意见。

    薄云笙示意教练把他的马牵来,接着对叶如莺道:“如莺,我陪他们玩一场。”

    叶如莺当然说“好”,以她的水平还没办法参与,但刚刚骑马激发的活跃因子似乎还留存在她跳动的脉搏中,听到要比赛她竟也兴奋起来,嗓子都更加打开了一些:“薄先生加油!”

    时近中午,即时云彩挡住了部分太阳,气温仍然不低,薄云笙看着叶如莺运动后红扑扑的脸,睫毛忽闪忽闪的、晶亮的眼,半晌没答,忽然“返老还童”似的,五指并拢举起来,说:“击个掌吗?”

    叶如莺全然不犹豫,举手便贴了上去,两只手合得不见一丝缝隙。

    她垂了垂眼睑,又说一遍,但这遍小声一些,每个音节黏糊一些:“薄先生要加油哦。”

    “收到。”薄云笙语调平平,贴着叶如莺的手掌却往前顶着动了动,像小朋友玩一万次也不会烦的回拍。

    叶如莺低头笑,把手又轻轻推回去一次。

    “大哥、妹妹——快点了!”

    德恩仿佛喇叭降世,催促声从比赛起点横穿草场。

    “……”薄云笙拿太懒的亲妹头疼,拿太闹的表弟也头疼,幸好有叶如莺,哪哪都令人不自觉柔软,“到那边坐着等我,好不好?”

    他指的是终点方向。

    似乎听懂言外之意,叶如莺不由笑着说“嗯”。

    薄云笙翻身上马,身形利落标准,缰绳一打,不过片刻就策马到了起点线。

    参赛者集合,三匹马蓄势待发。

    叶如莺顺着遮阴的开放回廊走到终点水平线附近的位置坐下,教练充当裁判,手举发令枪,高声喊:“One,two,three——”

    砰!

    昨天枪击追车的画面还历历在目,近似的枪声让叶如莺全身战栗,立刻想要站起躲开,但下一秒她眼前一变,由远及近的踩踏轰响耳膜,混乱的黑暗被打碎,大片绿和蓝夹杂着空气的波动涌入眼眶。

    她在那一片鲜明色彩中轻而易举分辨出薄云笙。

    他跑在第一,优势不明显,德恩紧追其后,休几乎和德恩并行。

    “大哥,我马上就超过你了!”

    德恩兴高采烈地吹了吹口哨,手脚配合,离薄云笙的马又在持续的高速运动中近了几寸。

    薄云笙没有口头反击,神情淡淡,目底却仿佛汹涌地流动锐光,唇角勾起,用力一夹马腹,顷刻间再次拉开一段距离。

    德恩傻眼,愤愤呼叫上帝。

    休闷头干大事,趁此弯道超车。

    “……Damn,Hugh!”德恩更想上帝了。

    越来越近、越来越快,叶如莺双手攥在胸前,头脑也像加热升温,不知何时站了起来,视线牢牢锁住前方。

    终点线的冲刺带是白色的。

    咚咚!

    哒哒哒哒!

    十米、五米——

    叶如莺一秒都没有眨眼,有人抓住了白色细带!

    薄云笙纵马一跃,手勒缰绳斜身展臂握带拽着挥起,雄壮的马前腿高扬,长啸一声调转回首,重如千钧稳稳落地。

    正好面朝叶如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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