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城。
宣瑾一行人在早上的时候就进了城,来往这里的人不如来往咸阳城的人多,街市上的气氛有些冷清,他们择了一个不算太偏的客栈住了下来。
虽说不太偏,可居住的人竟然连十个都没有,第一天的时候好歹有那么点人气,等到了第三天直接没人了,整个客栈只有宣瑾和成轩两个客人,外加小二和掌柜,实在是空旷。
成轩就住在宣瑾隔壁,以防她发生危险时不能及时出现。
这时有人上了楼梯,成轩开始警惕起来,因为他们入住以来,还没有人上过二楼,继而整个二楼都是极安静的,所以突然有了脚步声,自然值得警惕一番。
他绝不会再让宣瑾在他面前受伤!
成轩已经站在了门口,随时准备推门而出。
那人走路缓慢,喘息声有些急促,听起来不是练武之人,成轩因此放下半个心,接着,他听见隔壁的门被敲响,门随之被打开,传来两人交谈的声音。
“姑娘,今日你们便走吧。”那人说。
宣瑾一皱眉头:“为何?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成轩彼时将门拉开一个缝隙,往左边看着,说话的那人正是客栈中掌柜。
“哎……一言难尽,总之姑娘还是快走吧!”掌柜说话的语气很是愤恨无奈,说完叹息一声,就要甩袖而走。
宣瑾却一下拉住他,说:“如果掌柜不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是不会走的!”
看他这急迫紧张的样子,绝对是遇到了难事,且他需要让客栈里的人都离开,那么到底是为什么?是这里的势力在威胁他吗?
宣瑾心中一阵嘀咕,虽然这样拦住人家确实不太好,可是她来了三天,成轩一直守在她身边不愿意出去查,她也不能去那些他认为危险的地方,所以她什么都不知道,也就只能出此下策了。
掌柜的见状直接瞪大了眼睛,快速甩开她的手,厉声说:“等觅宅坊的人来了,你们都得被赶出去,连我也是要被赶出去的,如果你们愿意,那你们就一直住着等着好了!反正我如今是去要收拾细软跑路了!”
“觅宅坊?”
宣瑾话还没问完,掌柜就气急败坏要离开,下一秒,成轩从前面的屋子里出来,拦在他面前,掌柜抬眼一看,那是位自带威严的男子,身上配的剑虽未出鞘,可却亮眼得很。
他就是与那女子一同进来的!与她寸步不离!
客栈本来就没多少人,掌柜的自然记得清楚,他欲要离开的腿在这时发软,想说出口的话在这时堵在嗓子眼,非常不舒服。
如果这个人一直用带着寒意的双眼看他的话,那他可能要一直不舒服下去了,而且这样他就更没有逃命的时间了。
宣瑾上前走了两步,对着掌柜的后脑勺语气温和地说:“掌柜的不如和我们讲讲,这觅宅坊究竟是什么地方?”
听见柔声细语的掌柜身上的寒毛瞬间减少颇多,他扭转了有些僵硬的身子,回过头来看着她说:“让你们走就走!为何要问这么多!一会儿跑的时间该不够了!”
“你们甘愿被抓,我可不甘愿!”掌柜的说话声音又变大了。
成轩在他后面冷冷地说:“你说话的态度放好点,否则现在就叫你一命呜呼!”
掌柜的寒毛又立起来了,这次心都快跳出来了,被吓的咳嗽了两声,一句话都说不出了,心说他怎么遇见这样难缠的两人?
宣瑾赶紧安抚道:“你别怕,我们不会杀你的,你只需要回答完我的问题,之后就可以走了。”
掌柜的抬眼看了看她,将她的容貌收入眼中,觉着如果不是在这个紧急时候,他的确想多看一会儿,可惜现在不行。
尽管宣瑾长相温柔,可拦着他逃命就是再好看也是不好看的,他心里过了一遍骂他们的句子,不情愿地开口道:“南阳城的房产全由觅良宅管,只有交不上租子,就会被抓走做苦力,去开凿后山的运河!”
“运河?”宣瑾眉心紧锁,心说在古代运河不应该被称为水渠或灵渠吗?
“啊天呐!你的问题真的太多了,总之如果被抓去开凿运河,活着回来的机会非常渺茫,我不愿意,所以我要跑,就算穷死饿死,我也不想累死!”掌柜的脸已经通红了,眼角处的青筋暴了起来。
宣瑾听完也明白了些,虽说这点信息确实不够干什么,可却实在不应该再耽误他逃命了,于是为他让开了一条路,掌柜赶紧跑下楼,仿佛身后有豺狼虎豹在追他。
“这南阳城的官员还会开凿运河,想来也没有你说的那般不堪吧?”宣瑾看着成轩问。
“并非,”成轩摇头,“官府虽重视运河一事,可因此死了的人却不居少数,且有没有补偿还是两说,没有被抓的人所需要交的税也很多,民间确实是哀声载道。”
开凿运河于古代人而言,是件苦力没错,哪怕是到了近代,开凿运河也是苦力,因为人们没有机器,只能一铲子一铲子的把土刨开,忍受风吹日晒,日复一日地去开凿。
隋炀帝就曾动用百万百姓,疏浚贯通之前王朝开凿留下的河道,修成了隋唐大运河,是世界上最长的人工河。
那次连通的大运河首次使南北贯通,沟通五大水系,“运漕商旅,往来不绝”,“自是天下利于转输”。
可却也因此劳民伤财,让百姓对他产生了不满,以及后面他修皇宫动用更多人力,死的人不胜可数,且他奢侈无度,残暴无比,才造成了后面的宇文化的弑君。
而反观现在,有人在开凿运河,还是在韩国送给秦国的土地也就是南阳城开凿,南阳城是现代河南地区,似乎与隋炀帝在大业四年开凿的永济渠重合了。
可是按照系统留给她的记忆,秦国开凿的运河并不包括河南地区,所以这里又是怎么回事?
成轩正在目不转睛地看她,宣瑾仔细思考时,双眼是极有神的,却注意不到周围的视线,所以当她抬起头时,才会有些意外的与他对视上。
他自跟着她开始,眼睛一直没离开过她!
“不是,你总盯着我看干什么?”宣瑾挠了挠头。
成轩看她的眼神更为幽深了,仿佛有说不完的话隐藏在他的那双眼睛里,可他却仅仅说了一句话:“这样我才安心。”
只有待在他的视线里,他才会安心,上次就是为了迎敌,让她脱离了自己的视线,才使她中箭的!
宣瑾知道他的意思,他就是怕她再像上一次一样,所以才这么目不转睛看着她的,也是因此,他才会不许她轻举妄动,等大军前来。
“朝廷有下令开凿运河吗?”宣瑾问道。
成轩摇头说:“这是南阳城官府自行操作,朝廷没有发布相关指令,也就是说,这开凿运河所需的费用全部由南阳城官府出。”
“所以这才是这边赋税重的原因?”
“并不只是这里赋税重,而是秦国都如此,否则哪里有钱发动战争开疆扩土?”成轩回答道。
宣瑾晕了六年,确实不知道民间的赋税如何,虽然史书上并未记载秦始皇为发动战争而加重赋税,但就以秦国原本有的那些收入,根本不足以支撑他攻打六国。
从古至今,打仗都是最费钱的。
可是这句话不应该从身为嬴政曾经暗卫的成轩说出来,以嬴政的尊贵地位,还轮不到像他这样的人评论,除非这些话在他心里憋了多年。
“一路上我总是听你说赋税的事,看来你对此也有很多不满呐!”宣瑾说。
成轩点头:“我就是因为赋税太重,家里没钱没粮,亲人全都饿死了,只能去讨饭,后来被选入暗卫营,日子就更苦了,差点死在那里。”
“所以我时常心里抱怨,要是赋税轻点,让我的家人能够活下去,我就也不用受那么多苦,活在阴影下多年了。”
宣瑾神情有些惊讶,脑子中忽然闪过一个问题——是谁创立的暗卫营?
她问出了这个问题。
“庄襄王。”成轩想了想,继续说道:“当时他身边有位谋士,说了建立暗卫营的好处,他自己也怕刺杀,所以就同意了。”
“具体是怎么实施的?”她再问。
宣瑾自知道嬴政身边有暗卫开始,就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去问清楚,毕竟暗卫这个职称貌似只出现过在小说里,暗探这个词反倒更为常见,只不过后者是用来侦查情报的。
“当年年纪足够小的、无家可归的人皆被收入在暗卫营,我之前已经说过了,由于赋税重,民间很多孩子生出来就是注定要被抛弃的,否则一家人会饿死得更早。”
“那么这些被抛弃的孩子没有去处,只能流落街头,进而被暗卫营的人发现收留,一点一点的培养,由于年纪小,好掌控,只要每日向他们灌输一些“保护主家性命就是你们活着的唯一目标”,他们就会在潜移默化中牢记下来,用不了五年,便能成为黑暗中的刀。”
“以及死士,也是在这个期间培养出来的,只不过他们的信念需要足够坚定,才能在主暴露与死亡之间选择后者。”
“训练的人,他的名字没有留下来,我们只知道这个组织一直存在至今,由每任君主管理,是最隐秘的存在,如果你真的好奇,可以回去后问问大王,他应当会告诉你的。”
毕竟大王都肯把自己的暗卫抽出来几个人给你,还为你伪造身份,甚至让你手握军权,还有什么是他不会为他做的呢?
恐怕只有退位了吧!